鴻蒙之始,宇宙中心,一股強大的力量冥冥中主宰着一切。c-o-m。
那裡,是神域!
神域裡有那麼一隅,籠罩着夜一樣的深藍,四周五色光束垂瀉,中央懸浮着一片巨大的雪花,聖潔無瑕。
在雪花的中心,一個美麗秀雅的少年已經沉睡了上百億年。
滄雪,宇宙的主宰之一攖。
如果不是有一天忽然甦醒,睜開了眼睛,或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什麼是孤獨,更不會踏上旅途,穿越神域的每一片山川水澤。
神的直覺告訴他,在這個神域裡,還有兩個跟他一樣的存在!他們一起在神域裡沉睡了百億年,彼此陪伴的若久,卻從來沒有見過彼此償。
神,是無所不能的,他可以一眼望穿整個神域。
但相遇,需要的不是神力的刻意,而是順其自然的機緣。
(一)白色的神
修得與帝月的機緣,滄雪用了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年的光陰。
那是在一片湛藍的汪洋大海中,海面上一彎巨大的銀月垂懸,萬點星光璀璨,一抹身影就靠在彎月上安詳着沉睡着。
“白色!”
這是滄雪第一眼看到那個身影時,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白色的月華神衣,白色的長髮三千,白衣白髮從彎月垂下,在海風中輕盈飛揚,沒有一點雜色,就連他額心的神印都是銀白的。
一個擁有着獨一無二的無瑕神魄,真正純淨潔白的神。
滄雪在岸邊坐了很久,盯着看了很久,一邊沉思着是否要把對方喚醒,一邊又覺得很有趣,就這麼遠遠地看着那個沉睡的身影,他竟然就會覺得很開心。
時間對神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他這一看就把幾百年給看過去了。
對方依然沒有甦醒的意思,他不想打攪對方,於是就用海邊隨處可見的七星天曜珠在岸邊擺下了自己的名字,靜悄悄地離開了。
滄雪剛一離開,靠坐在銀月上的人也睜開了眼睛,眼簾上方兩條銀線飛揚,將一雙籠着金暈的銀瞳點綴得高貴邪魅。
他看着岸邊珠光璀璨的兩個字,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滄、雪!這個盯着本神看了七百年,傻笑了無數次的東西,是從何方冒出來的?”
(二)冷芳一夢
離開無相神域後,滄雪一路沿着岸邊走,不知走了多久,大海已經變成了河流清溪。
“水爲養,土爲孕,此地可生木。”
他嘴裡輕聲唸叨着,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順流而下,在清溪盡頭,綠草成茵處,一株參天玉蘭驀地映入了眼中,散發出撲鼻的幽香。
當他走到近處,才發現花樹枝頭坐着一個人,一襲煙青雲紗攀在花間,別有一分旖旎韻致。
終於找到了!
心中暗暗雀躍,滄雪跑到了花樹下,仰頭望着,輕聲道:“我叫滄雪,也生活在這片神域裡,你呢?你叫什麼?”
樹上的人扭頭看了他一眼,神情一如那額心的玉蘭神印,含苞不放,清冷蕭索。
就在他滿懷期待地等着對方開口時,對方卻又扭頭,徹底無視了他。
滄雪討了個沒趣,卻也沒有生氣。
從這一天開始,他每天都在花樹方圓幾裡內打轉,走累了就在花樹下休息,每天都會例行仰頭說一句。
“我叫滄雪,你叫什麼?”
這已經是他說的第一千次了。
就像以往一樣,滄雪並沒指望對方會回答他,正打算四處去走走,樹上的人忽然冷清清地開口了。
“蘭夢。”
滄雪眼睛一亮,開心道:“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嗎?”
蘭夢冷淡地掃了他一眼,“不願聽到第一千零一次。”
滄雪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吵到你了,我只是覺得只有自己一個太孤獨了,所以想……”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爲……
就在他正興高采烈地說話的時候,蘭夢面無表情地慢慢擡手,遮住了耳朵。
這一瞬間,滄雪真心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友善!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走了!”
(三)永恆之始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
蘭夢的冷漠讓一心尋找好鄰居好夥伴的滄雪很受傷,但是想到之前那個白色的神還沒有正式打過招呼,他還是想再去試試。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他纔剛踏進人家的地盤一步,就聽到了主人溫柔的聲音。
“滄雪,你來了!”
這絕對是滄雪聽過的最熱情的聲音。
他一路飛奔到了海邊,興沖沖地看向靠在銀月上的人,“你醒了?”
“嗯,我醒了。”
相較於蘭夢的冷傲,這位鄰居溫柔得不像話,滄雪忍不住紅了臉,“我上次來留下了名字,我叫滄雪。”
“嗯,我看到了,我叫帝月。”
滄雪張着嘴,瞪着帝月,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
“你?”
帝月極度配合着他,配合到了讓他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確實是被戲弄了。
這個帝月雖然笑得和氣溫柔,可他的眼睛是冷漠的。
滄雪沮喪地低下了頭,“我對你們並無任何意圖,我找了一萬多年,終於找到了你們,我只是想,在這個偌大的神域裡只有我們三個,我們可以彼此陪伴,身邊多一個人,便不會覺得孤獨,難道你們不會孤獨嗎?”
“孤獨?”帝月撐着下巴俯視着他,饒有興致地問:“那是什麼?”
“……”滄雪沒有回答,他只是忽然盯着帝月一直看,帝月也一直溫柔淺笑地看着他。
“你打算再看七百年?”帝月戲謔地問。他忽然發現,滄雪的眼睛很黑,很清澈,清澈到光華璀璨的程度,但又矛盾的幽深,一眼望進去就會徹底被吸進去,神秘得叫人窒息。
滄雪忽地笑了,“原來你早就甦醒了,如此說來,我們已經認識了七百年了。”
帝月潛意識裡不喜歡滄雪的笑容,因爲滄雪的笑容總是蠱惑着他。
“你說,你找了一萬年?區區神域,一眼便可望穿。”
滄雪認真地看着他,柔和的笑容,卻意外透着一股執着,“神力雖然無所不能,但用心和時間修得的緣分才能永恆!陪伴,更該永恆!”
帝月不以爲然地笑了笑,“神是永恆的,神的一切自然也是永恆,你所做的沒有任何意義。”
滄雪狡黠地笑道:“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話!”
事實證明,神就是神,隨隨便便一句話,也許一不小心就會一語成讖!
帝月沒有料到,蘭夢也沒有料到,這個滄雪非但把他們從百億年的沉睡中喚醒,而且在接下來的幾萬年裡一直在他們眼前晃,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四)八字不合
帝月:“我海邊的七星天曜珠近來似乎少了許多。”
滄雪:“我發現神域外面的空間實在太黑暗了,自從有了那些明珠,外面美極了,你應該親自去看看。”
蘭夢:“……”他沉默地看着各種莫名其妙消失的花草。
滄雪:“帝月的神域裡只有一望無際的海,景緻太單一了。”
帝月:“我好像少了……”
滄雪:“我拿去給蘭夢了。”
蘭夢:“沒了……”
滄雪:“在帝月那裡。”
千年,萬年,滄雪勤勞地做着兩位大神神域裡的搬運工,簡直樂此不疲。
於是……
帝月和蘭夢這兩位從未見過面的大神終於……狠狠幹了一架!原因大概是教唆他人行竊。
後來,兩位大神對這種現象也習以爲常了,反正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也無所謂,沒了就沒了。
只不過……
帝月:“你有一百年沒來我這裡了。”
滄雪:“哦,我一直在蘭夢那裡,他一個冷冷清清,我不忍心走,總想多陪陪他。”
帝月大神心裡不開心。
蘭夢:“很久了,草木枯了五百回。”
滄雪:“我在帝月那裡,他說他一個很孤單。”
蘭夢:“……”
於是,帝月和蘭夢兩位大神又幹了一架。
奪物可以,奪人,不行!
……
此後大戰往復無數次,兩位大神成功的演繹了“八字不合,兩看相厭”的深情厚誼。
(五)神祇創世
滄雪失蹤了!
如果你一直是一個人,那你或許不會明白什麼是孤獨。但如果有一個人闖進你寂靜的生活,在你眼前晃了數萬年後,忽然不見了……
帝月和蘭夢不想承認,但他們確實寂寞了。
兩人找到滄雪的時候,他正在神域外的一片大陸上發呆,那是他開闢出的世界,原本一片荒蕪,是他仿照神域的樣子造了山水,種了草木,本來是很美的,可是才過了不到半年的光景就山水枯竭,草木凋零了。
滄雪難過地看着眼前荒涼的景象,“爲什麼會這樣?”
帝月不以爲然地拉住他一隻手,準備拖着他回神域,“你真是,這些不需要難過,我們該回去了。”
蘭夢不甘示弱地拉住了他另外一隻手,“回去。”
滄雪沒有動,迷茫的眼神透着淡淡的憂傷,“我賦予了它們靈力,爲什麼它們還會如此?它們是有生命的,我害了它們。”
帝月最經受不住他這樣的表情,也瞭解他那可怕的執着,不由得嘆道:“這裡並非神域,這些水木生靈也並非如你我一樣擁有永恆,隨着光陰生死枯榮,這是生命的時序輪迴。”
“時序輪迴?不能打破嗎?”
帝月淺淺笑了笑,“可以,有兩個方法,一是我幻滅消失,但那樣,失去時序安排的它們同樣免不了滅亡,二是我願意。”
“那你……”
在滄雪兩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時,他溫柔地笑着,殘忍地掐滅了滄雪的希望,一字一頓道:“我、不、願、意!若想生存,就要遵循規則,光陰的時序輪迴就是規則,不可違逆。”
滄雪蹙了蹙眉,“那是你獨斷的規則,生靈有生命,有意識,如何生存,應當由它們自己決定!”
帝月不以爲然地撫着他生氣的臉,“滄雪,你把一切都想得太天真了。”
蘭夢冷冷地拍開了帝月的手,對滄雪道:“陰陽,明滅,生死,枯榮,如你的五行靈力,相生相剋,有法則,方能長生,否則,會亂。”
看出滄雪的不甘,蘭夢用自己的神力徹底調整了大陸的生靈之鏈,此消,便有彼長,生靈之間環環相扣,達到了一種自然的平衡。
帝月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蘭啊,你整日冷着一張臉,怎麼這心就這麼軟呢?滄雪要什麼你就給什麼,會把他寵壞的。神除了慈善悲憫,還需要懲罰決斷,將來你們會追悔莫及的,生靈……可是最麻煩的存在。”
他一面戲謔着蘭夢,一面卻又親自將日月交替懸在了大陸的空中,維護着這片大陸的時序平衡。
他們是最任性的神,卻因爲滄雪一個喜怒便懂得了收斂。
他們是最遵循自我原則的神,可在滄雪面前,原則便是形同虛設。
他們是不死不滅、超脫紅塵萬法的神,滄雪——是他們唯一逃不脫的劫!
(六)女身滄雪
受帝月的聖神之氣惠澤,無相海域里長出了一種花,雪白的花瓣包着金邊,花心長着金絲銀蕊,香氣清新凝神,比蘭夢的天雪聖蘭不遑多讓。
花簇蔓延海域,帝月時常躲在花下沉睡,尤其,是在滄雪不在、百無聊賴的時候。
這日,帝月披着薄薄的月光紗在花間打盹。
“帝月,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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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月睫毛顫動,臥在花下懶洋洋地說道:“這次走了十年,按照凡間的光陰計算,嫁人生子,子嗣都長大了,我還以爲你有了牽絆,百年內是不捨得回來了!”
滄雪訕訕地笑了,帝月表面比蘭夢溫柔,可蘭夢可比他純良多了。
“在凡間,只有女子纔可嫁人呢!”
“怎麼?看來你是想娶妻?”
“只有男子才能娶妻。”
“你是在提醒我,你是至善無相之身,雌雄同體,既可嫁人,又可娶妻嗎?”
隔着茂盛的花葉,滄雪除了一圈光暈,連帝月的一根頭髮都看不到,可他卻能想像得到帝月此時的表情。
他不由得彎起了眉眼,“那你呢?帝月!你可想過去凡間體會一番娶妻生子的人間天倫?”
花間傳來一聲戲謔輕笑,“呵,非你不娶,非你不嫁,可好?”
“倘若那時的你忘記了一切呢?”
“……”花的那頭沉默了。
滄雪正想轉換話題,打破沉默,帝月卻再次開口,“就算忘記了一切,我也會找到你,就像你用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年的光陰,在偌大神域找到了我,無論多久,我都會在茫茫人海中出現在你面前,生生世世與你糾纏!”
滄雪的聲音越發的柔和,“倘若找不到呢?”
“那便一直找下去,一世找不到,來世再找。”
“帝月,你這樣想,是因你現在身邊只有我,當你真正爲人時,生生世世所遇之人將是無數,也許某一天,你便會遇上真心喜歡的女子,與她成親,生子,繁衍後嗣,你可知在人間,血脈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牽絆,永世都無法斬斷。”
“倘若將來真有一日我要入輪迴,做凡人,我便先給自己下個禁制,縱使在人間娶妻,也絕無孕育子嗣的可能,不在人間留下這牽絆。滄海桑田,值得我永世牽絆的人,只有你滄雪!”
“哼!”忽然一聲冷哼傳來,北司青君翩然而至,“若真有那麼一日,本君定比你先找到滄雪!”
“哼!”花間同是一聲冷哼,海面上浪花攜着花瓣飛濺,帝月一襲輕紗飛躍而起。
兩人隔空對戰,一掌分離,各據一方。
海風拂過,帝月身上的輕紗根本不蔽體,滄雪輕咳一聲,眯了眯眼睛。
然而他還沒發表意見,帝月和蘭夢倒是率先瞪着他,面露驚詫。
蘭夢鄭重其事地問:“滄雪,你胸前爲何多了兩團東西?可是受了人間污穢的沾染?”
滄雪哭笑不得地低頭看着自己隆起的胸脯,“蘭夢,你該多去人間走走。”
帝月微微眯起眼睛,緊緊盯着他胸前,緩緩開口:“真醜!”
滄雪:“……”
帝月和蘭夢這次的反應讓滄雪很受打擊。
自此之後,滄雪再也沒有變幻過女身。
但他不知道——
蘭夢看到他女身的時候,心頭涌上了一股奇妙的悸動。
而帝月更不會告訴他,他的女子之身若是到了人間,必定禍國殃民,天下大亂。
(七)神的寵溺
滄雪從龍寰大陸的天空中抽出一絲天脈,送給了蘭夢。一半被蘭夢做了神器,一半用來做了一張琴,取名爲挽香琴。
只因滄雪一句喜歡,蘭夢便日日想着各種曲子爲他彈奏。
……
滄雪從龍寰大陸帶回一種漿液送給帝月,說是人間稱之爲酒,可讓人忘卻一切煩惱。
後來,帝月專程去了一趟人間,他在龍寰大陸的極北之處找到一座雪山,那座雪山上開滿了紅梅,他賜予紅梅靈力,助其修成了花靈,取名爲放翁。
自那以後,萬梅雪峰上便多了一個釀酒的仙翁。然而他釀出的酒,只爲滄雪留着。
……
宇宙中心,無疆神域。
在無窮無盡的歲月裡,陪伴在帝月和蘭夢身邊的,只有滄雪,滄雪就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的喜怒,全憑滄雪一念。
而他們,也在不知不覺間學會了一個詞,寵溺。
滄雪開心時,他們也會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滄雪難過時,他們會千方百計把禍根大卸八塊。
可是,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滄雪會因爲那個人間大陸吃盡苦頭——
他們絕對不會縱容他……
……
滄雪離去的那一年,挽香琴下的曲子就只剩下了一首——留魂調。
而萬梅雪峰上釀的無憂天雪,也再也沒有人品嚐……
爲了人間的延續,滄雪筋疲力竭,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爲了阻止帝月和蘭夢一怒之下毀滅人間,滄雪用最後的力量封印了他們的神力。
而——
爲了尋找滄雪存在的痕跡,他們,把自己打入了輪迴。從此,開始了人間一世又一世地尋覓。
找了太久太久,久到痛苦將人逼瘋,久到時間將記憶磨滅,久到……忘了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