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除之後快

天還未亮李錦然就已睜開了眼睛,靜靜地躺在牀上,將四夫人來李府後的一生都回憶了一遍。她記得四夫人初來李府,不喜與人往來。母親身體尚好時,曾帶着她往四夫人的住處多有走動,可漸漸地便也不再去了。她這種性子反倒是吸引住父親的目光,這麼多年過去了,父親仍會時不時地在四夫人那裡住上一陣子。

只可惜,四夫人至今未能給父親生下孩子,若是有孩子……想到此李錦然搖了搖頭,幸好四夫人沒有孩子。沒有殷實的家庭爲自己撐腰,有了孩子也是一種罪。生在這樣的庭院,要有多難才能一步步地走過來。

今日一過,四夫人便入土爲安,不久之後,就成爲一堆白骨,到那時還會有誰記得她曾來過這世上呢。此刻她更覺得這些女人間的鬥爭沒意思極了,遲早有一天她要飛出這李府,帶着錦繡跟紫鵑賞遍大好河山,再不管人世間的紛紛擾擾。

待天空微微亮時,蘭芝便打好了熱水端了進來。李錦然洗漱過後,沈信已站在梅苑門口。李錦然想到沈信身上有傷,去了禪院便不似在梅苑這般自由,不忍去得太早,便叫蘭芝又去做飯。這麼一耽擱,等去了禪院時,院子裡已是站滿了人。

這倒叫李錦然覺得十分驚訝,四夫人屍身在棺內時,無一人願爲她守夜焚香,而今要下葬了,卻來了這麼多人。這些人李錦然大都沒有見過,卻見他們都披麻戴孝,禪內哭聲一片。李錦然一行人進了禪院,見一女人跪在棺材前號啕大哭,模樣十分悲痛。

蘭芝冷哼了一聲:“真假,連眼淚都沒有。低着頭哭的那些,就更不用說了。”

李錦然看了眼蘭芝,蘭芝立刻閉上了嘴。其實這些李錦然又何嘗看不出,若不是入土爲安時有哭得越兇,死者越會保佑那人升官發財這一說,這些人又怎會這般演戲。她淡淡地瞥過那些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人,暗歎四夫人真是可憐。在李府時沒有親戚上門看望,死後來了這麼多人,但沒一人有真情實意。

她走到棺材正前方,見香爐內的煙快要燃盡,又換上一根香,地上的婦人悽悽怨怨說了很多話。李錦然忽然覺得有些吵,嘆了一聲:“若是當真感情這樣好,怎會連輪迴香也忘記點呢。你這是讓她忘了輪迴路,留在人間苦苦徘徊嗎?”

那婦人頭低得更甚,連看都不敢看李錦然一眼。李錦然見狀,迅速將原先棺木上貼的往生符撕了下來,將袖子裡原先藏的符又貼了上去。待做好這一切後,她又長長地嘆息一聲,在棺材前長長一拜,纔出了屋裡。

不久之後,李錚與二夫人也來了禪院。二夫人面上十分悲傷,手挽着李錚,不時拿着帕子擦着淚。李承歡在人羣中看見了李錦然,想向她走過來,卻被二夫人拉住。李承歡要掙脫二夫人,李錦然看着她笑搖了搖頭,李承歡便安靜了下來。二夫人朝李錦然淡淡地笑了笑,心裡卻十分不是滋味,自己的女兒如今心向着外人。

蘭芝在李錦然身後嘀咕了一聲:“承歡真是單純,不知道這樣會害死你。”

李錦然笑道:“你倒是什麼都知道。”

此時禪院裡的哭聲比先前更大,李錚身後站着幾個披麻戴孝的健壯男人。進了門之後,那些跪在地上痛哭的人便主動讓出一條道。待那些人走到棺木邊時,李錦然只聽有人喊了一聲:起棺!她閉上了眼睛,四夫人,你且走好,我必不會讓你白白死去。

隨着棺木離開禪院,誦經聲一路跟隨,紙錢漫天飛舞,李錦然面無表情只靜靜地跟在後面。四夫人下葬的位置在李府不遠處的墨山,山間有清泉,林間有鳥兒,隔了喧囂熱鬧,正合了四夫人生前的性子。李錚騎着馬走在最前頭,後面是二夫人與李承歡,這情景又刺痛了李錦然的眼,怎麼看她們纔是一家人,那麼自己跟錦繡呢?她低着頭,慢慢地跟着往前走。

突然有人大喝一聲:“何方鬼怪,還不速速現形!”

李錚勒住繮繩,讓馬停了下來,棺木也停了下來,整個送行的隊伍也都跟着停了下來。李錚皺了皺眉,見來人身穿道袍,身後還跟着一個徒弟。李錚劍眉緊皺,卻不能打發來人離開。近兩年來,皇上迷戀長生不老丹,不知從何處得知一心向道便能長生,是以命朝中大臣見了道家弟子,一律以禮相待。

他實在想不通,在這個節骨眼上,怎地來了個道士,卻也只好下馬,好言好語地說道:“這位道長,這裡沒有什麼鬼怪,棺中人是我的四夫人。”

那道士揚起手中的拂塵指向二夫人,說道:“貧道見此女氣色不好,斷定有鬼怪爲非作歹。快快將棺木打開,貧道親自斷了這妖怪的退路。”

二夫人臉色變得十分不好看,卻故作鎮定道:“我沒有任何不適,道長可是看錯了?”

道士身後的徒弟小聲道:“印堂發黑,分明是妖孽作亂所致,府上可是有冤魂不散。師父,她不讓我們看就算了。此妖孽不除,必在李府徘徊不去。”

道長卻沒有聽那徒弟的話,只圍着棺木走了一圈,繼而仰天大笑。

李錚見道士的目光一直停在棺木正前方的符上,問道:“道長可是笑這符?”

道長卻不答他,又問一遍:“此棺中的確是你的四夫人?”

李錚道:“是!”

道長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們竟然這麼狠,既然如此,我便放過這隻鬼。她的戾氣乃你們所致,今天來送她下葬的人,必都會被她吞食。”

那些原本前來哭喪的人聽罷此話,立刻將脫下身上的麻衣想要離開。那小徒呵呵地笑道:“這會想跑已來不及了呢,這隻鬼已有了靈氣,將你們全都記住了。”

哭喪的人原本只是想來沾沾好運,誰知道棺內的人已成了厲鬼。他們都看向李錚,其中一人說道:“趙氏是你的夫人,她怎會變成厲鬼?”

平日只有李錚審問別人,別人何曾審問過他。面對衆目睽睽質問的眼神,他目光凌厲怒道:“休得胡言亂語,你們可曾見過趙氏化鬼索命?”

哭喪的人沉默了下來,李錚說的沒錯,他們並未見到趙氏化鬼的樣子,或許眼前的道士只是信口雌黃罷了。

那道士見衆人不信,笑道:“可知她棺木上貼的是什麼符,是鎮棺符,鎮棺符是專門對付那些已死之人鬼魂離體的。可惜你們卻不知,她現在能耐很大,這鎮棺符是治不了它的。你們既不信我,不妨拿着這符到棺材鋪去問問。”

二夫人娉娉婷婷地走上前,對道士客氣地說道:“道長想必是看錯了,這符分明是我親自求來,實乃往生符。”

小徒見二夫人語氣淡淡,十分不悅地說道:“師父,想必害死棺木裡的人就是她,明明她已撞鬼多次,卻不肯承認。連鎮棺符都說成往生符,這般蛇蟲心腸的婦人,早晚有天會落得慘死下場的。”小徒又對着哭喪的人道,“你們快去處理後事吧,過不了幾天,你們都會被冤魂索命。”

李錚一言未發,頗有意味地看向二夫人。然後在周正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只見周正往山下走去。約莫半個時辰後,周正身後跟了幾個人上山來。那幾人圍着棺木轉了一圈,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李錚擺了擺手,示意周正將人送下山去。

二夫人心裡有些發毛,方纔上山的那幾個人,雖不認識,但她跟李錚生活了這麼多年,想必是他找來確認棺木上的符咒的。她只覺背脊發涼,有人瞞着她在棺木上做了手腳。她在承歡耳邊說了幾句什麼,承歡便向李府方向走去。李錚冷笑了一聲:“是去找周良嗎,他今早有事回了周府,怕是不能來了。”

二夫人臉色大變,手有些不自主地顫抖,習慣地想去扶張媽媽,纔想起張媽媽早上沒有來。

李錦然眯着眼,將這場戲看夠了,才向道士身邊走去。在道士身邊又說了些什麼,道士不住地點頭,又看向李錚,說道:“你這女兒也算生的孝順,若有她在墳前跪上三天三夜,四夫人自是可以下葬。只是若不想招惹是非,還是應當儘快找出害死她的人,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才能徹底消除四夫人的戾氣,也好讓她早日投胎啊。”

李錚對道士十分客氣地說道:“府上確實出了事,只是我並未見到,如今才知,還望道長在李府做客,讓四夫人尋個好人家投胎,切莫再留戀這一世了。”

道長回禮道:“貧道雲遊四海,以降魔除妖爲己任,施主願化解厲鬼怨氣,貧道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得到道長的允諾,李錚即刻跨上馬背。有人喊了聲:起棺。

李錦然因要守墓,走在了與李錚並排的位置。走上前時,她看了眼面色發白的二夫人,嘴角揚起一抹笑。二夫人見她對着自己這般笑,猛地反應過來,是這丫頭……偷偷將棺木上的往生符換成了鎮棺符。她果然知道了什麼,那李錚是不是也知道了。她想起周荷曾說,李錚讓她小心自己,先前她認爲只不過是這丫頭在危言聳聽罷了。可方纔李錚瞧自己的眼神,那是他審問囚犯時纔會有的。這丫頭,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哭喪的人只默默地跟着隊伍向前走,因是聽到趙氏化爲厲鬼索命,他們無一人再存着哭的心思,只想儘快將趙氏下葬。

進了墨山靠近河邊便是趙氏下葬的位置,落棺後那些哭喪的人都不敢上前。擡棺的人將棺埋好後,哭喪的人紛紛看向李錦然。李錦然自是明白他們的意思。她跪在趙氏墓前,蘭芝與沈信二人自是也跟着跪了下去。

有三人守墓,這羣人方纔散去。李錚似是想到什麼,問道:“你不怕嗎?”

李錦然笑了笑:“我又沒做虧心事,爲何要怕她?”

李錚對她這回答很是滿意,說道:“三天後我親自接你回家,飯讓你周大哥給你送。下午想吃什麼?”

雖是簡單的幾句話,卻讓李錦然心頭十分溫暖。她在李府這麼多年,李錚從未跟她說過家這個字,更未主動開口問她想吃什麼。她以爲也許一輩子都等不到他這句話,卻不想一輩子其實也沒那麼長。她低頭認真想了一會兒,說道:“我想跟父親吃一樣的。”自從母親生病,她再沒有與李錚同桌而食。她仰起頭看着李錚,流露出期待的表情。

李錚原先只是隨便一問,想不到她竟會如此認真。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這幾日辛苦你了。”李錚轉過身體,見二夫人站在不遠處等他,若是以往他必然會與她一起走,不知爲何此刻卻只想一個人回去。周正當即會意,將馬牽了過來。李錚躍上馬背,向李府疾馳而去。

二夫人面子有些掛不住,這是李錚第一次落下她一人離開。若不是中途出來個不知來歷的道士,李錚必不會這般待她。想到此,她猛地看向李錦然,這道士怕是她找來的。她想不明白,明明趙氏之死滴水不漏,怎會讓李錦然發現。李錦然既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又一直按兵不動,就在她以爲一切都塵埃落定時,卻偏偏又一石激起千層浪。

李錦然轉過頭,卻是滿面笑容,二夫人卻從她的眼裡讀出喜悅的味道。是啊,她怎能不喜悅,因爲她贏了。二夫人如夢初醒,李錦然就是一隻還未養熟的狼崽,她一味地裝作弱者,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然後再出其不意地給你一擊。 Wωω▪ тt kān▪ Сo

二夫人在心裡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撕碎,她從來沒覺得李錦然這樣難對付過,此刻卻不能將她怎麼樣。就算她說破天也沒有人相信是李錦然找來的道士,遑論棺木上做了手腳的符。她從未吃過這樣的虧,卻只能生生地嚥下。

李承歡在她身後,有些膽怯地說道:“母親,我有些怕了。”

二夫人本就心中不悅,見她這樣說,心間更加煩躁,高聲道:“人都死了,你還怕甚?”

李承歡帶了些哭腔:“可是昨夜我見到她了,嗚嗚……”

二夫人面色變得鐵青,硬生生地拉着李承歡往回走,活見了鬼一般。

待二夫人與李承歡走遠時,李錦然從墓前站了起來。因是身體虛弱,她覺得有些暈眩,蘭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李錦然緩了緩說道:“這一仗我們算是贏了。”

蘭芝有些不解:“可老爺必然不會將二夫人怎麼樣,他查這案子已有一個月多,必然發現二夫人是有問題的,卻一直對二夫人和顏悅色。你怎能說贏了呢。”

沈信在一旁笑道:“二夫人自然不是好對付的,但今日老爺對她已是冷若冰霜,她在李府的日子只會走下坡路。何況今日這道士一鬧,老爺必然會給衆人一個交代,這就要看二夫人要捨棄誰了。”

李錦然眯着眼瞧着沈信,沈信倒是分析得極爲透徹。二夫人確實不容易扳倒,這是因爲她殷實的家庭背景。在李錚查四夫人死因時,周良在李府多有走動。在她裝病時,李錚明明已來梅苑問過四夫人之事,自然說明他已是作了要將二夫人治罪的決定。可後來卻一直不見行動,反倒常常與周良把酒言歡,想必那時他已與周良談成了條件。至於是什麼條件讓李錚不再追究四夫人的死因,李錦然暫時還不得而知。

周良縱容二夫人殺人,李錚趨於某種利益任四夫人的死因不了了之。這讓李錦然心中爲四夫人更加難過。四夫人曾在她最痛苦艱難的時候幫助過她,現在卻落得慘死下場,她勢必要替四夫人報仇,更何況還有紫鵑如今所承受的痛苦。

李府有鬼,這已是府上每個人都知道的事。雖然起初是李錦然讓蘭芝裝扮成鬼,但後來卻有人一直裝作四夫人在李府走動。李府鬧鬼一事傳得沸沸揚揚,她便讓沈信出了李府尋找非長陽城的雲遊道士,特寫書信一封,將四夫人死因極其詳盡地列了出來。又在陪紫鵑買布料時,以換散錢爲由,暫時離了紫鵑的視線。出門左拐一里路處就是一間棺材鋪,她向鋪子的掌櫃求來一張鎮棺符,恰好路過首飾的鋪子,便隨手買了一支釵換了零錢才折回布料店。

這一切都準備妥當,只等四夫人下葬。她原本還擔心四夫人死時,前來送葬之人會寥寥無幾,可她到了禪院時只覺信心倍增。人來得越多,聲勢也就會越大。爲了不讓李錚起疑,她與道士之間並無暗號,只讓道士在墨山山腰處等待送行的隊伍。

二夫人雖處事圓滑機敏,卻奈何不了衆人怨怒。前來哭喪的人本就唯利是圖、貪生怕死,又聽道士所言趙氏已化作厲鬼。呵!她都能想象得到二夫人回去之後會是怎樣焦急了。

沈信說得不錯,二夫人此時想必也明白要給衆人一個交代,她必然不會將這罪攬到自己的頭上,只能挑選身邊的人。李錦然笑了笑,紫鵑,我爲你報仇的時候來了。

李錦然仰起頭,看着萬里晴空,高聲道:“既是跟了一路,不想前來拜拜嗎?”

蘭芝疑惑地向四周看了看,並未見四周有人,更是覺得詫異。

李錦然長嘆了一聲,說道:“四夫人還真是可憐,竟然沒有一人在她墳前灑一杯酒,燒一張紙錢。”

李錦然此話方出,便見樹林深處走出一女人,那女人面帶紗巾叫人看不出是何模樣。但見其穿着打扮,隱約能猜出是位妙齡女人。那女人手中提着竹籃,在趙氏墓前跪了下去,從竹籃裡拿出酒,灑在趙氏的墓前,又向天空撒了一把紙錢。這一切做完之後,她在墓前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又向樹林深處走去。

李錦然在她背後道:“在李府扮鬼的人是你對不對?”

那女人身形一頓,並不答她。李錦然又道:“我有事相求!”

那女人轉過身,眼裡並沒有任何溫度。

李錦然直言道:“趙氏之死看似已有了結果,其實不然,我還需要你再假扮一次四夫人,這一次直接進入張媽媽的房,讓她喊出聲來。”

那女人並未答應她做或不做,往樹林深處走去。

蘭芝冷哼了兩聲以示不滿,李錦然笑道:“她自然會做的,而且由她來做,效果才最明顯。”

蘭芝表示贊同,不住地點頭道:“她長得可真像四夫人。”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沈信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道:“若此人能爲你所用,必是如虎添翼。能跟着我們一路,卻甚少有人發現,說明她的身手很不一般。”

李錦然急忙擺了擺手,頗爲無奈道:“我有你們三個已夠鬧心了,想想你們跟紫鵑不和我就頭疼。”

沈信和蘭芝見她這模樣,都笑了出來。

夜深人靜,李府的人都已熟睡。琉璃閣卻傳出來一聲慘叫。這聲音將二夫人猛然驚醒,來不及穿衣衫就奪門而出。此時琉璃閣屋裡的燈都亮了起來,丫鬟們也以爲出了什麼大事,紛紛朝傳出慘叫的屋裡走去。

二夫人推開張媽媽的房門,只見張媽媽顫顫抖抖地抹掉臉上的淚花,渾渾噩噩地說道:“我沒有殺四夫人,四夫人不是我殺的。”張媽媽見二夫人站在門口,從牀上爬起來跑向二夫人,“夫人,咱們快跑吧,四夫人來索命了,她要殺我。”

張媽媽拉着二夫人要往琉璃閣外走,二夫人卻站在原地不爲所動,目光冷冷地看向張媽媽。張媽媽鬆開了二夫人的胳膊,唯唯諾諾地說道:“夫人,她來索命了!”

琉璃閣的大門從外面被推開,二夫人往外面看了一眼,又看向張媽媽。張媽媽,這次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救不了你了。她冷言道:“你在胡說什麼,四夫人的墓前有李錦然長跪不起,她的魂怎會來琉璃閣?”

此時李錚與那道士已踏進了琉璃閣,張媽媽見到來者,臉變得異常慘白。她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今早被李錚叫去打掃書房,一直到日落方纔回來。二夫人專門將她叫進屋裡,一再叮囑她無論今夜看見什麼都不許聲張,也跟她說了最近李府鬧鬼都是李錦然設的圈套,壓根沒有四夫人的鬼魂。可是她方纔明明瞧見了,那身段簡直與四夫人一般模樣。她在她耳邊喊:還我命來。這聲音她也認得,與四夫人如出一轍,否則她怎會驚慌失措地喊出了聲。她滿眼祈求地看向二夫人:“我……我沒有……她,她也沒來,是我,是我老糊塗了。”

“張媽媽,你爲何要害四夫人?”二夫人抓住張媽媽的衣衫,冷言問道。

張媽媽神情有些錯愕,很快反應過來,大聲哭喊道:“我沒有害四夫人,二夫人你是知道的,我做什麼事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怎敢……”

二夫人怒喝道:“大膽,你害了人,還敢往我身上推。你上有老下有小,哪一個不是我幫你打點的。可如今你殺了人,卻還想拉我下水。張媽媽啊張媽媽,我就是太縱容你了。”

二夫人此言一出,張媽媽原先帶有祈求的目光頃刻間變得暗淡無光。她跟着二夫人這麼多年,二夫人這番話自然能聽得出來。她此刻若不認了這罪名,她一家老小便不會有好日子過了。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麼一天,伸手抹掉臉上的淚,在李錚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連磕着頭:“老爺,四夫人是我殺的,是我殺的。”

道士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張媽媽,笑道:“知錯就好,明日一早,你親自去官府認罪畫押,我再爲四夫人做一場法事,保佑李府相安無事,長久太平。”

李錚一直沉着臉,叫人看不出什麼情緒。良久之後,他眯着眼睛看向二夫人。二夫人被他緊抓不放的目光盯得心慌,只好看向張媽媽。

李錚冷笑了兩聲,倒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向外走去。道士臨走之前,又對李錚道:“若是此人能再到四夫人墓前拜上一拜,是有利於化解四夫人戾氣的。”

李錚還未出聲,二夫人急忙接道:“現在三更半夜,去墨山怕是不太安全。”

李錚轉過身,冷笑道:“她連人都敢殺,墨山怎麼去不得。就按道長的意思辦吧,明日一早,周正親自押她去官府。”

李錚言外之意,要讓張媽媽在四夫人墓前跪上一晚。二夫人還想說什麼,卻見李錚已走遠。她看了眼圍在四周仍未散去的丫鬟,問道:“可是最近太閒了,你們都不困?”

那些丫鬟自是明白二夫人此言何意,自個都散了。待四下無人時,張媽媽跪爬着來到二夫人面前:“夫人,我這就去領罪。”

二夫人將張媽媽扶了起來,拿起帕子給她擦淚:“張媽媽,李錦然是記着仇呢,她恨我們將紫鵑罰的那樣重,你且下去領了罪,我找機會將你從牢裡贖出來。至於李錦然,你就不要再得罪她了,連我最近都要避上一避。”

張媽媽擡起頭,眼神似是不太相信:“夫人,您是說我這次不會死?”

二夫人道:“這麼多下人裡,只有你是我用習慣的。我不會讓你死的,只是這戲還得演下去。”

張媽媽面露喜色,又對二夫人拜了幾拜,纔出了琉璃閣。二夫人站在院子裡,看着夜空中的月,不知再想些什麼。

山中到了夜晚地面潮溼,自是不能睡人的,雖然周正在送晚飯來時留下了馬車,可李錦然仍然毫無睏意。她一直看着墨山的天空,月明星稀,樹影婆娑,如果不是那邊有四夫人的墓地,她竟有種與蘭芝是出來遊玩的錯覺。

蘭芝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見她有些出神地望着夜空,小聲嘀咕道:“怎麼還不睡?”

李錦然笑眯眯地看着蘭芝,愉悅地說道:“等人啊。”

蘭芝有些納悶,揉了揉有些凌亂的頭髮,問道:“天都快亮了,有誰會來?”

李錦然十分肯定山中女人必然會按她的吩咐再扮鬼魂,道士只需順水推舟將戲繼續演下去。李錚因對四夫人之死心存愧疚,必然會應了道士的話,那麼張媽媽想必也該來了呢。她頗爲神秘地笑了笑,故意在蘭芝跟前賣關子。

蘭芝好奇心起,索性與她一起等人。不多久便聽沈信在馬車外高聲問道:“誰?”

李錦然掀開簾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慢慢走近的那個人。

若在平常被李錦然這般盯着看,張媽媽定是要罵上幾句方纔罷休。可她來此時牢牢記住二夫人的話,李錦然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主,低着頭想要繞過馬車往墓前走去。

蘭芝跳下了馬車,將她攔住,挑釁道:“今兒個張媽媽怎麼轉了性子,莫不是沒了二夫人保護,也懂得識時務了?”

張媽媽看得出蘭芝在李錦然心中的地位,因此也不再對蘭芝惡言惡語,只想往四夫人的墓前走去。

“站住!”李錦然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讓張媽媽腳步一頓。

張媽媽轉過頭去看李錦然,只見李錦然緩緩地從馬車裡走下來。越是走向她,她心裡就越慌,忍不住嚮往後退去,直到身後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她扭過頭去看,才發現沈信已站到她的身後。她的額上頭冒出一些冷汗,哆哆嗦嗦地問:“你們想做什麼?”

李錦然微微笑道:“有一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想做了。”

張媽媽嚥了咽口水,問道:“什麼事?”

李錦然走上前,擡起手給了張媽媽一個響亮的耳光。她收了笑容,抓住張媽媽的衣衫,似是想將她生吞活剝:“張媽媽,你以爲你做的事我都不知道?”

張媽媽想要辯解,還未開口,李錦然揚手又給了她一耳光,比方纔還要用力。張媽媽年歲漸老,被人掌摑之後有些站不穩,搖搖晃晃間李錦然猛地推了她一把。她哎喲一聲倒在了地上。李錦然又將她拽起來,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朝她大聲喊道:“我八歲那年,夜深出門尋錦繡,河邊推我的那人就是你對不對?錦繡五歲那年去假山玩耍,從山上將她推下來的也是你,是不是?”

李錦然步步緊逼着張媽媽後退,張媽媽急忙搖頭想要否認。李錦然擡起手又要再去打她,卻被沈信拉住了手。李錦然已是氣到極致,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隱忍負重,從未將心底的事說出來,而今她找到了可以發泄的對象,卻被沈信攔住。她怒視沈信:“爲什麼要攔住我?”

沈信十分平靜地說道:“小姐被氣昏了頭,你若這般打下去,我們就暴露了。明日她要去官府,臉上不能帶傷。”

張媽媽聽見此話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對,我不能有傷。”

李錦然仰着頭哈哈大笑,自言自語道:“不能帶傷是嗎,呵!”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轉過身離開了。

蘭芝見李錦然離開心情也不好,狠狠看了一眼張媽媽跺腳離去。張媽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暗歎:只要熬過今夜,明日一早進了大牢,李錦然必不會再找她麻煩。她只要等着二夫人將她救出去就好。然她剛緩過來的心又提了起來,只見李錦然手中拿着不知從何處找到的竹條慢慢地向她走來。她驚慌失色,轉過身想要逃開。然腳步還未邁出去,沈信就死死地按住了她。

李錦然踱着步子走到張媽媽身邊,見她面色嚇得慘白,笑意爬上了面頰。她湊近張媽媽的耳邊,不冷不熱地問道:“你在害怕?”

張媽媽顫顫抖抖地點着頭,滿腦子都在想着一些能夠博取李錦然同情的話:“大小姐,我真的知錯了。今後我一定痛改前非,大小姐,你饒過我這次吧。”她爲了讓李錦然能夠相信她的話,指天爲誓:“我若改不了,就罰老天……啊!”她的誓還未發完,李錦然的竹條狠狠地打在了她身上。她滿眼痛苦地瞧着李錦然:“小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現如今我還能相信你說的話嗎?”原先張媽媽說那番話時,李錦然只是淡然看着她。可張媽媽指天爲誓時,讓她又想起往年舊事。她揚起竹條又往張媽媽身上打,言辭犀利決絕:“張媽媽,你怎地來的李府你忘了我可是沒忘。我母親念你家中貧苦,給你吃穿用度,你曾發誓要照顧我跟錦繡一生。”

張媽媽硬生生地捱了李錦然這幾下,大呼救命。李錦然好似沒有聽見一般,手中下力比方纔更是狠了幾分。那些從來不曾忘卻的記憶此刻全部都浮現在眼前,眼裡被淚水染得溼透。她扔下手中的竹條,狠狠地搖晃張媽媽的肩膀,撕心裂肺地哭喊:“我母親一出了變故,你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她改認二夫人爲主子。我從未怪過你,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你要害我。我跟錦繡在李府已是無依無靠,錦繡又那樣小,可笑我竟然以爲你是真心疼愛我們。十歲那年你親手送來的銀耳湯,若不是我失手打翻,叫院子裡的野貓吃了去,恐怕我與錦繡早已成爲這世間一縷亡魂。”張媽媽一時間連喊叫都忘記,以爲自己做的那些事李錦然都不知道,卻原來她心如明鏡。她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李錦然淚眼婆娑,狠狠地看向張媽媽,大滴大滴的淚水從臉龐滑落:“哈哈哈,你無情無義,恩將仇報!是你,是你磨滅了我對你最後一絲期望。”李錦然鬆開張媽媽的脖子,趁其不備將她推倒在地。張媽媽掙扎着要爬起來,卻奈何不了沈信的力氣。張媽媽從未見李錦然帶着濃濃恨意看過她,哆哆嗦嗦地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嚇的竟然連話都說不出口。

李錦然取下發鬢上的銀簪,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又將她的褲腿挽起來,狠狠地刺進她的小腿處。張媽媽痛得大叫起來。蘭芝在不遠處聽見張媽媽的慘叫聲,急忙跑了過來,怕她叫聲太大讓外人聽見,急忙拿住帕子死死地捂住張媽媽的口。

李錦然一邊刺一邊哭道:“這是你欠紫鵑的,是你欠她的!”她嘴裡呢喃重複着這句話,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媽媽已是痛的昏了過去。李錦然卻仍舊未停手上的動作,早已淚流滿面。蘭芝見她已是失控,急忙將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拍她的背。

沈信對李錦然從前的事一無所知,如今親耳聽到她口中之言,竟是覺得這樣可憐,想要安慰卻又覺得她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平安。曾經他保她平安不過是奉了主子之命,而他此時卻覺得無論是不是主子的命令,他都要保護她。

李錦然有些呆愣了片刻,待緩過神來時便緊緊地抱住蘭芝,悲慼道:“蘭芝,我好累,那麼多人都想要我死,我快要撐不下去了怎麼辦。蘭芝,我……”李錦然的話還未說完,沈信在她脖頸處以手爲刀砍了下去。李錦然只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蘭芝驚道:“你這麼大膽!”

沈信淡然道:“她甚少回憶往事,現在卻想起那麼多不開心的事,必然有些承受不住。她說得越多越會悲傷,讓她睡一會兒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蘭芝想了想,覺得他言之有理,便不再多說什麼。沈信將李錦然抱上了馬車,蘭芝跟了進去,給李錦然蓋了件輕薄衣衫,也跟着睡了。沈信坐在馬車外繼續守夜。

晨曦時分,沈信將馬車內二人叫醒。李錦然睜開眼睛,只恍惚了片刻便下了馬車,蘭芝在一旁將她扶住。三人一起走到四夫人的墓前,張媽媽不知跪了多久,見李錦然猶如活見了鬼,嚇得想要躲閃。李錦然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跪在四夫人的墓前。

蘭芝還記得昨夜李錦然悲慟欲絕的樣子,有些不放心,想要開口勸慰,卻見沈信暗暗地搖了搖頭,便不再開口。

李錦然將銅盆裡的紙錢點燃,又在墓前灑下一杯酒,緩緩道:“我沒事。”她又看了一眼刻意與自己拉開距離的張媽媽,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與你恩怨已了,只是你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張媽媽昨夜已徹底領略了李錦然的厲害,自是不敢再多說什麼,只頻頻地點着頭,模樣十分謙卑。曾經仗勢欺人,如今膽小如鼠,惹得蘭芝嗤笑一聲。張媽媽明明聽見蘭芝的取笑卻也不敢擡頭去看,只一心期望周正能快點將自己接進大牢。

是以周正來的時候,張媽媽面露喜色,一瘸一拐地走向周正。周正面露疑惑,昨日離開琉璃閣時他還未曾發覺張媽媽身體有恙,不由開口問了一句。她清楚自己的腿爲什麼能成這樣子,卻沒有膽子將實情告知周正。比起自己的瘸腿與圖謀殺害李府兩位小姐,她當然要遮掩過去。她稱自己年老跪了一夜潮溼的地面關節有些疼。李錦然聽到她編的謊話,冷冷地笑了笑。

周正將早飯遞給李錦然之後,又將昨夜李府發生的事跟李錦然說了一遍,才帶着張媽媽下山。張媽媽臨走時那副如釋重負的表情讓蘭芝非常不滿,她將食盒中的飯遞給李錦然時厭惡地說道:“從來沒見過去官府還這麼高興的。”

李錦然卻呵呵地笑,張媽媽走得這般開心,無非是以爲進了大牢後二夫人還會將她救出來罷了,二夫人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只是二夫人必不會料到,一旦張媽媽認罪畫押,再想救她難如登天。因爲她身邊還有一個人,趙灝!

再說周正將張媽媽送至長陽衙門時,連連敲了幾下擺放在衙門口的鳴冤鼓。鳴冤鼓一響,就有官府衙役將二人領進衙門。知府呂生正襟坐在高堂之上。周正將李府四夫人之死詳細稟報了一番,坐在知府右側的師爺寫好罪狀後,張媽媽急忙畫了押。周正見事情已辦妥,便先行離去。爾後兩位衙役將張媽媽押往大牢。張媽媽心存僥倖,故而進大牢時,全然沒有半點傷心難過之態。

呂生見案子已是了結,便欲起身回去休息。師爺在他耳邊低語了一番,呂生兩眼大放光彩,急急地走向花廳。花廳乃是呂生與重要來客會面之地,待看清來人時,連連作揖賠禮道歉,暗道:二殿下從未來過我這裡,不知今日所來何事。不待他問出口,趙灝已將來由全然告知,呂生只得連連點頭。待趙灝走後,呂生即刻招來師爺,將趙灝的吩咐傳了下去。

張媽媽做夢都沒有想到,午時進了大牢,傍晚獄卒便將她提了出來。獄卒將她押進密閉的牢房,牆壁上掛着各式各樣的刑具。她大驚失色,大聲喊道:“我已認罪畫押,你們何故對我動刑?”

那幾個獄卒並無一人回話,只將她按在冰冷的凳子上。一人從牆上取下木夾子,將她鞋子脫掉之後,將木夾子套在腳趾間,狠狠一拉。

“啊!”張媽媽痛得大叫一聲。她明白了,一定是李錦然。她不是說恩怨已了嗎,爲何又讓她受這些刑。她破口大罵:“賤人!”

上刑的獄卒以爲她是在罵自己,手上多用了幾分力。張媽媽臉色蒼白,已是無力再叫,痛暈了過去。獄卒提起放置一旁的木桶將裡面的冷水潑在了她的臉上。她立刻驚醒過來,一直站在旁邊未曾開口的獄卒出聲道:“處決!”

張媽媽睜大了眼睛,渾然不信眼前人所說的話。那獄卒從袖中拿出一個瓷器小瓶,恍惚間她竟然有些眼熟。獄卒掰開她的嘴,將瓷器小瓶裡的東西倒了進去。張媽媽被嗆得連連咳嗽,低聲喊着:“水,我要喝水!”

那幾個獄卒站在她跟前冷冷地看着,張媽媽只覺頭越來越昏沉,眼前景象漸漸看不清楚。她張了張口說了句什麼,卻連自己都聽不清了。她低頭去看腳下的瓷器小瓶,忽然想起來,毒死四夫人的藥用的就是和這一模一樣的小瓶。果然啊,什麼都瞞不過她,她沉沉地閉上了眼。

守墓三日期滿,李錚兌現諾言親自接李錦然下山。見她面色憔悴,心中很是愧疚。一直將李錦然送回梅苑,又吩咐廚子做了鱖魚羹,見李錦然面色詫異地看向他。他摸着她的頭,輕聲道:“只記得小時候你愛吃這個。”

他竟然還記得她小時候愛吃的菜,心中一暖,滿面笑容地看着李錚:“以後我能跟你一起吃飯嗎,還有錦繡!”

李錚聽之更是愧疚不已,聲音也低了幾分:“西涼與川河多有來往,如今對大慶邊境已構成威脅。皇上幾日前已下了奏摺,命我帶兵前去,我因四夫人之事久久未有迴應。而今……孩子。”

西涼失了西涼王與太子拓跋納蘭,又與大慶打了敗仗,川河怎肯與它有往來?李錦然有些想不通,卻明白李錚在此事上沒有欺騙她。她低着頭有些難過,父親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過了半晌,她又擡起頭,眼裡已無方纔那些陰霾。她極爲認真地對李錚道:“沒關係,我等你回家跟我一起吃飯。”未了,她又加了一句,“我們一起等你。”她,錦繡,還有母親。

經過四夫人這件事,李錚對二夫人已是失望不已。四夫人已死,承歡又不懂事,李錦然如今說這番話,倒是讓他有些動容。他點點頭,廚子將鱖魚羹端了進來,李錦然歡喜地吃了起來。李錚看着她吃飯,問道:“聽說你母親被衛相接出去治病了?”

李錦然並不打算將此事瞞着他:“嗯,前兩天的事。”

李錚站了起來,在屋裡踱着步子:“能治得好嗎?”

李錦然放下手中的瓷勺,有些緊張地問:“若真能治好,父親會待她如初嗎?”她要的並不多,他待二夫人有多好,她自是再清楚不過,這其中並非只有周良的原因那樣簡單。他看二夫人的眼神瞞不過李錦然的心,在心裡長長地嘆了一聲,卻不露聲色地看向他。

李錚這次卻並未回她,只是看着李錦然的臉,輕聲道:“你長得越來越像她了,也許你一直怪我沒有常來看你。你可知我看着你的臉,便會想起當年的她,當年的她……”他忽然不再說話,站起身離去。

李錦然看着他離開梅苑的背影,竟然覺得他有些孤單。待李錚快要走出梅苑時,李錦然從屋裡跑向他,緊緊地抱住他,有些哽咽地問:“父親,你何時走?”

李錚與李錦然從未有過這般親暱的舉動,當年和孫氏在一起時李錚最多也只是牽着李錦然的手。他有些不太適應,卻沒有推開她,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笑道:“後日。”

再擡起頭來時,李錦然眼裡已有些紅。李錚見她這般模樣,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往日出徵說走便走,若不是四夫人去世,他也不會知道原來李錦然會對自己捨不得。正想說些安慰的話,便見李錦然往他手中塞了什麼東西,又飛快地跑回自己的屋裡。他將手打開,見手心裡躺着一張平安符,微微有些動容。他那樣疼愛李承歡,李承歡卻從不曾送他任何東西,而一直被他忽略的李錦然,卻要他平安歸來。他緊緊地捏住平安符,大步往紫陽閣走去。

李錦然從窗子裡看着李錚離開的背影,悄悄擦掉臉上的淚。她暗道:父親,下一次你回來,我們便能一家團圓了。

紫鵑拄着柺杖推門而入,正見她拿着帕子擦淚,正要退出去,便見李錦然向她走來,攙扶着她在桌邊坐下。她有些感動,自從腿瘸之後,李錦然對她越發得好。她回握住李錦然的手,輕聲道:“小姐,這兩天你守墓時,錦繡被周大人送回來了,但住在二夫人那裡。”她似是怕李錦然會誤會什麼,急忙解釋道,“我想去看錦繡的,可是……”

李錦然微微笑道:“你受二夫人威脅,離她越遠越好,紫鵑你這麼做是對的。只有保證你的安全,我才能認認真真地想辦法將錦繡接回來。”她緊緊地握住紫鵑的手,像是想起了什麼,兩眼閃着興奮的目光:“紫鵑,我曾答應要替你報仇。我做到了,張媽媽怎的欺負你,我都替你討了回來。”

紫鵑捂住自己的口,滿臉驚訝之色:“小姐你怎敢這麼做,若是讓二夫人知道,她定要對你再下狠手,紫鵑不要你處於危險之中!”

李錦然笑了笑:“張媽媽與二夫人永生不能再見了,除非二夫人也死了。”

紫鵑張了張嘴,一行淚流了下來:“小姐,你待紫鵑這般好,紫鵑這條命都是你的。倘若有天需要紫鵑用命換你的命,紫鵑決不推辭。”

李錦然擦掉她的淚,輕聲斥道:“瞧你胡說些什麼,什麼死不死的,我們都不會死……”她還要再說些什麼,門忽然被推開,她與紫鵑都向門口望過去。

蘭芝靠在門上,急急喘着氣:“小姐,不好了。浣衣房失火了,可是……”

“我們走。”李錦然不待她將話說完,猛地站了起來。她怎會不知蘭芝要說的是什麼,爲了不讓蘭巧的死引起浣衣房管事的注意,她們將蘭巧接出來後,便再也沒有去過浣衣房。想必裡面定有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以至於蘭芝這樣緊張。

紫鵑在她身後不解地問道:“不過是浣衣房失火,離梅苑甚遠,你們何必這樣驚慌?”

李錦然見蘭芝一臉焦急之色,自是沒有時間與紫鵑解釋。只臨出門時,她看了眼紫鵑,極爲認真地囑咐道:“阿信回鄉探親,待我與蘭芝出門後,任誰來敲門,你一律都不許開。門外若有人來催,你便說等小姐回來之後再說,明白了?”

待此話一落,她便與蘭芝一路小跑着往浣衣房奔去。紫鵑起身將梅苑的門關上,坐在院裡的石凳上,似是在想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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