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夫人初九早晨便派人請來小華太醫,將威國公夫人求小華太醫給郭誠診病之事說了,小華太醫奇道:“威國公一向都是請吳太醫診病的,怎麼突然求到韓伯母您這裡,還想請父親出山,難道說郭二公子病的不行了?”
韓老夫人說道:“聽威國公夫人說郭誠斷了兩根肋骨,其他的她還沒有來的及說,便被威國公叫回去了。”
小華太醫常在宮中行走,對於那些個陰私之事自然心裡有數,他想一想便也能想些其中的彎彎繞兒,便說道:“韓伯母,小侄這就去威國公府走一趟,看看郭誠的身體到底如何,再來回稟韓伯母。”
韓老夫人笑着說道:“難爲你了濟平。”
小華太醫笑道:“不難爲不難爲,韓華兩府是親家,同氣連枝,做什麼都是應當的。”
小華太醫辭了韓老夫人,便去了威國公府。威國公沒有在家,他一大早便走了吳太醫的府上,正給人賠小心說好話呢。威國公夫人一聽小華太醫來了,不由的亂了方寸,昨夜威國公和她說了許多,她已經徹底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就算小華太醫是華佗再世,她也不敢讓小華太醫給郭誠診脈了。
威國公夫人一時慌亂,又找不到威國公商量,便只能命人叫來郭信,讓郭信拿個主意。郭信想了想,便對威國公夫人說道:“娘您別擔心,這事兒子去辦,您就放心吧。”
威國公夫人點點頭道:“好,信兒,娘只能靠你了。”
郭信心中暗自偷笑,臉上卻一本正經的說道:“娘,二弟一定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們兄弟一起孝順爹孃,不讓爹孃再費一點兒心。”
威國公夫人頓覺老懷安慰,對郭信的信任又多了幾分,郭信行了禮,忙出去安排了。
小華太醫坐在威國公府的客廳裡等了足有一刻鐘,郭信才急匆匆的快步從後堂走出來,他一出來便向小華太醫深深做揖的致歉,連聲說道:“郭信剛剛得知華醫政登門,才從外頭趕回來,不曾迎接華醫政,請華醫政恕罪。”
兇拳不打笑面,何況郭信這人平日裡行事很低調,見人不笑不說話,從來都表現的特別謙虛謹慎,小華太醫對他倒沒有什麼太不好的印象,的確,與仗太后之勢而傲慢無禮的威國公和郭誠相比,郭信簡直就是威國公府裡一枝另類的奇葩,滿京城的貴族官員們對郭信的印象都還是不錯的。
小華太醫站起來拱手道:“郭大公子言重了。因令堂求到韓老夫人跟前,韓伯母發了話,華某便來看看二公子,未曾事先通報,這是華某想的不周全。”
郭信忙說道:“華醫政千萬別這麼說,您肯賞臉爲舍弟診脈,郭信與父母大人都銘感五內。”
小華太醫淡笑道:“郭大公子,還是讓華某先瞧了二公子病再說可好?”
郭信掏出帕子拭了額上的汗,自嘲的笑道:“方纔跑的急了,讓華醫政見笑。華醫政請隨郭信這邊走。”
過了兩道垂花門,沿着抄手遊廊走到了莫約一柱香的時間,郭信便引着小華太醫到了一所陳設很奢華富貴的屋子。這間屋子是個裡外三進的套間,每道門上都垂着極厚的棉簾子。
郭信忙解釋道:“二弟自昨日落水之後,便特別畏寒怕風,只好多掛幾重簾子擋住外頭的風,免得二弟不舒服。”
小華太醫眉頭微皺的點了點頭,從健康的角度出發,屋子裡這樣不透氣,實在是對病人的身體不利,不過郭信說了郭誠特別畏寒怕風,小華太醫又沒給他診脈,也不好貿然讓把簾子給撤下來。
進了最後一道棉簾子遮住的房間,小華太醫轉過屏風看到一張被厚幔子遮的嚴嚴實實的大牀,牀邊兒有兩個小廝垂手侍立,他們看到郭信過來,忙上前行禮,低低道:“回大公子,二公子剛剛睡着。”
郭信點點頭道:“小心些把二爺的胳膊扶出來,請華醫政爲他診脈。”
小華太醫不由的一愣,郭信這是要他隔簾診脈啊。若那郭誠是個女子,需要避諱,垂了簾子便也罷了,可是郭誠是個男子,何需如此呢。小華太醫皺眉看向郭信,沉聲說道:“醫家診病講究望聞問切,郭大公子如此行事,讓本官如何爲二公子診病?”
郭信忙陪笑道:“華醫政有所不知,二弟他素來最要面子,不想昨兒落水,讓石頭颳了一下,額上擦破了,二弟不肯見人,還請華醫政海涵。”
小華太醫皺皺眉頭,不高興的說道:“那便先診脈吧。”
牀上也有小僮服侍的,那小僮將一隻手腕遞了出來,小華太醫診了一回,果然是落手受寒的脈相,而且氣機虛浮,也和了斷肋骨之說,不過從脈相上,這郭誠的身體底子不錯,只是受了寒,用些祛寒扶正之藥便可,至於那斷了的肋骨,只服些三七之類的傷科跌打藥材,再養上一個月,骨頭便能長好,也不是什麼要緊的病症。
小華太醫甚至連換手診脈都沒有要求,接過小藥僮遞來的溼帕子擦了手,對郭信說道:“二公子的病情並不重,本官開兩個方子,一爲祛寒扶正,一爲續骨療傷,祛寒扶正的湯藥只喝上七日便可,至於骨傷麼,有兩個月便也能全好了。”
郭信連聲道謝,又奉上豐厚的診金,十分恭敬的禮送小華太醫出府。然後便飛快的回到剛纔的房間。此時簾子已經打了起來,一個面色蒼白的小廝正躺在牀上,郭信做出很無奈的樣子,沉聲說道:“爲難你了,這都是爲了我們威國公府的名聲,這醫藥費爺全都出了,再賞你十兩銀子的辛苦錢,等你傷好了,就到爺身邊當差吧。”
那小廝眼露欣喜之意,忙連聲說道:“謝大爺,能爲府裡分憂,奴才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郭信笑笑點頭,對旁邊的小廝說道“擡他到下面休息吧,這兩個月你,你們不必當其他的差,只負責好好照顧金柱。”
兩個小廝齊聲應了,一時有些後悔當初大爺挑人的時候,自己怎麼沒有主動上前,卻讓金柱搶了這個巧宗兒。雖然是先跳到河裡淹個半死再被打斷兩根肋骨的確很恐怖,可是能讓太醫院的院政診病,還能吃那麼好藥,不用幹活,養好傷還能到大爺身邊當差,怎麼看金柱都是賺了的。
看到兩個小廝眼中流露出羨慕之意,郭信頗爲自得的笑笑,轉身走了,他得去向威國公夫邀功去。
再說小華太醫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伏威將軍府。正巧青瑤正陪着韓老夫人抹骨牌解悶兒,聽說小華太醫來了,青瑤便要起來回避,韓老夫人卻笑道:“你華世叔又不是外人,很不必如此,回頭正好讓他給你把個脈,看你的身子可比從前更好些了。”
青瑤笑着應了,陪着韓老夫人等小華太醫過來。小華太醫進門,一看到青瑤也在,便笑着說道:“韓伯母,青瑤可是越來越水靈漂亮了,您那侄媳婦昨兒回家,同侄兒誇了青瑤大半夜,直說怎麼沒生個和青瑤同齡的兒子,好把這麼好的姑娘娶回來做兒媳婦呢。”
小華太醫的有三個兒子,兩個都已經娶親,最小的那個和青鸞一般大,不只是小華太醫家裡沒有合適的人選,就連華老太醫其他的孫子們也都不合適,年紀合適的都娶了親,沒娶親的年紀都小,要不,憑着華家和韓家的關係,趙天朗是沒有機會娶到青瑤的。
“虧你還是個做世叔的,那有這樣打趣小侄女的,瑤瑤,回頭見了你華爺爺,可得告你華世叔一狀,看他還敢不敢亂說話。”韓老夫人同小華太醫開起了玩笑。
小華太醫佯做驚慌的舉手叫道:“千萬別,好侄女兒,千萬口下留情,饒了華世叔這一回吧,你看華世叔都一把年紀了,總不好當着孩子們被你華爺爺拿根棒子追的滿院子跑吧。”
韓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青瑤亦抿嘴而笑,小華太醫這才說道:“韓伯母,侄兒剛從威國公府出來,已經給郭誠診過脈了,只是落水受寒和斷了兩根肋骨,其他的倒沒有什麼,從脈相上看,他的身子骨底子倒好。”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如此便好。”可是轉念一想,便又問道:“可是青雲聽吳太醫的侄子說那郭誠已經病入膏肓,才請太后下旨讓青環提前嫁過去沖喜的。”
小華太醫皺眉道:“竟有這種事?倒沒見吳太醫將郭誠的醫案交上來。”太醫院的太醫出診,不論是給什麼人看病,都要填寫醫案整理歸檔,而太醫院醫檔司的管事就是華家的子侄,太醫院裡的任何一位太醫給什麼人看了病,小華太醫都會從這個侄子的口中得知。他既沒有聽說,那就說明吳太醫沒有把郭誠的醫案歸檔。
青瑤想着剛纔小華太醫說的話,又想到早上聽韓老將軍說起郭誠印堂發青走路發飄,明顯是生過大病的人,便輕聲問道:“華世叔,您給郭誠診脈,可是看到他本人了?”
小華太醫立刻明白了過來,只說道:“沒有,郭信只說郭誠怕風畏寒,又把額頭弄破了,因而不願見人,世叔只隔着簾子聽了脈。”
青瑤點點頭道:“奶奶,華世叔,以青瑤的淺見,只怕威國公府用了掉包計,由華世叔診脈的,並不是真正的郭誠。”
韓老夫人和小華太醫點頭道:“此言有理。”
韓老夫人又說道:“威國公府不敢讓華世侄診脈,想必是那郭誠的情況不好,青環還有一個月就要嫁給郭誠,這事……”
小華太醫立刻說道:“韓伯母放心,只要那郭誠活着,便要請大夫,這事包在小侄的身上,一定儘快打聽出真相稟告韓伯母座前。”
青瑤亦說道:“奶奶,華世叔可是天下大夫的頭兒呢,他想打聽什麼,一準兒能打聽出來,奶奶您就儘管放心吧。”
韓老夫人卻嘆了口氣道:“若是郭誠半死不活的吊着,青環還是得嫁給他的,已經定了親,青瑤就是郭家的人了。若是在婚期之前那郭誠……,青環就算是守瞭望門寡,也比嫁過去之後再守寡強上百倍。”
對於這樣的話題,青瑤真不知道說什麼好,而且以她的立場也不好說什麼,倒是小華太醫勸道:“還是讓小侄先去打聽清楚再議吧,韓伯母,府上今年要辦三樁喜事,你得高高興興的才行。”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你說的很是,還好青雲和瑤瑤都是爭氣的好孩子,看着他們兄妹,我這心裡才暢快一些。”
小華太醫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他立刻起身告辭,去打聽郭誠真正的病情了。
韓老夫人雖說聽了小華太醫的勸,可是心裡到底不舒服,便拉着青瑤的手說道:“瑤瑤,你說我們到底該如何處理青環這事呢?”
青瑤很是爲難,從情感上來說,青瑤非常不喜歡韓青環,她看到的韓青環,冷血無情自私自利,陳氏出事之後,韓青環和韓青江姐弟兩個一次都沒有去看過陳氏,那怕是隔着門給陳氏塞一個饅頭,那也不枉陳氏生養了他們一場。可以說陳氏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們兩姐弟,陳氏對青雲青瑤兄妹有多狠,就對韓青環和韓青江有多愛。可是這樣的愛,到頭來卻會麼都沒有得到。
青瑤知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的道理,可是再往高處走,也不能沒有做人的原則和底限,看到青環對自己刻意討好,處處陪着小心,那雙不大的眼睛裡總是充滿了混和着卑微與野心的眼神,讓青瑤非常的不舒服。青瑤現在已經知道當日陳氏給自己下毒,這韓青環是知情的。所以青瑤打心眼裡厭惡韓青環,不願意爲韓青環的事情動一點兒心思。
可是話又說回來,韓青環再不好,也是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的孫女兒,這血濃於水的親情,並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否則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也不會糾結於那郭誠的身體到底如何,說到底,也還是希望韓青環嫁到威國公府,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韓老夫人見青瑤望着窗子上貼的喜鵲登梅剪紙出神,並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心中不由微微嘆了口氣,韓老夫人知道的,不會比青瑤知道的少,青瑤的心思,她多少也能猜出幾分。青瑤又不是聖人,她對韓青環心有怨意也是情理之中的。
就在韓老夫人剛要開口說其他事情的時候,青瑤忽然收回視線,看着韓老夫人,目光清澄的說道:“奶奶,我們首先要打聽出來郭誠的身體狀況,若是真是要讓青環沖喜,那們我們就要爲青環爭取最大的利益,至少也要確保她這一生的安穩。若是郭誠身體還好,以我們家和威國公府的關係,那麼我們能做的便很少了,除非青環在他們家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我們才能替她出頭。青環嫁過去,能否站的住腳,全要靠她自己,別人就算是再扶持她,她若是自己不站起來,那也是沒有用的。”
韓老夫人心中一暖,暗道瑤瑤還是識大體的好孩子。她拉着青瑤笑道:“瑤瑤,你說的很是。若是青環也有你這麼清明的心思,奶奶就不用擔心了。”
青瑤淺笑道:“奶奶,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您也別太擔心了。也許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糕呢。”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也對。年酒請完了,就該準備你哥哥的婚事了,瑤瑤,今兒太陽不錯,回頭跟奶奶去給你哥哥收拾新房去。”
青瑤很高興的應了,陪着韓老夫人去了韓青雲的新房。新房不在及第居,而在棲梧居旁邊不遠處的開泰居,這是一處五間三進的院子,是和遠逸堂遠山堂一樣大的院落,頭一進可設爲書房客廳,第二進是正房,第三進目前還派不上什麼用場。不過華家將每件屋子都量了尺寸,準備把整個開泰居鋪滿。華靈素是華家唯一的孫女兒,等於是華家三個房頭嫁姑娘,直接把三份嫁妝併到一起,只怕那第三進屋子都用做庫房,也未必能夠用的。
青瑤陪着韓老夫人檢查了開泰居的裝修情況,韓老夫人笑着說道:“瑤瑤,以後可要好好跟你二嬸好好學着,看看這纔多久,屋子都已經粉刷好了,連過年都沒有耽誤什麼。”青瑤笑着受教,直說一定會好好向二嬸學習。
韓老夫人又笑着說道:“等鋪了房,咱們再把陳設佈置起來。瑤瑤,你和靈素要好,到時候你可得好好給你哥哥嫂子佈置才行。”青瑤自然是滿口答應。
韓老夫人感慨道:“咱們家十幾年沒辦過喜事了,也該熱鬧熱鬧,今年一年就要辦三回喜事,可算是喜上加喜啊,等來年你們都添了小子丫頭,爺爺奶奶可就更開心嘍。”因着青瑤身體狀況改善了許多,又有華家這個醫學世家做親家,韓老夫人現在一點兒都不擔心,她堅信青瑤的病一定會治好,青瑤一定會給她生個大胖重外孫子。
青瑤羞紅了臉,心裡卻對自己說道:“夏若淳,你一定會治好病,會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