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瑤正陪着慶親王妃說話解悶兒,便聽門外傳來小滿脆生生的聲音:“回稟王妃娘娘世子妃娘娘,老六爺爺進來請安,世子爺請世子妃娘娘到前頭去。”
慶親王妃不知道老六是何許人,青瑤簡單明瞭的給慶親王妃說了一回,慶親王妃笑道:“原來如此,瑤瑤你快過去吧。”
青瑤笑辭了慶親王妃,出門由小滿引路向前頭走去。青瑤發現小滿有一條特別的好處,那便是這丫頭的記路本事一流,別管多複雜的路,只要小滿走過一回,她便能記得一清二楚,絕對不會迷路,讓青瑤這個超級路癡很是羨慕。
穿過九曲十八彎的迴廊,在青瑤已經轉的昏頭轉向找不着北的時候,小滿指着前方飛檐起脊伏着獸頭的廳堂說道:“世子妃娘娘,就是那裡啦!”
青瑤輕輕點頭道:“嗯,小滿,只有世子爺和你老六爺爺麼?”
小滿飛快的說道:“除了世子爺和老六爺爺,還有一個婦人帶着個小男孩兒,說是要給您磕頭。”
青瑤皺眉不解的問道:“婦人和小男孩兒?她們是誰啊,爲什麼要給我磕頭,難道是……不可能吧!”
小滿鬼精鬼靈的笑道:“那小男孩兒是老六爺爺的幹孫子,婦人是小男孩的娘,聽說她們夫家姓黃。”
青瑤莫約想起來當初她的爺爺曾相助於京城敬義堂的黃大夫,莫非她們是黃大夫的家眷?“小滿,既有小孩子,你也不早說一聲,總要給些見面禮的。”小滿嘻嘻笑道:“世子妃娘娘放心啦,小滿剛纔見着桃枝姐姐,已經說給桃枝姐姐請她備下,不一會兒就送過來的。”青瑤笑着一點小滿的額頭道:“就你這丫頭會抖機靈!”
說笑之間主僕二人便進了廳堂,青瑤飛快的撣眼一看,見趙天朗坐在正位,老六坐在下首他自己的輪椅上,一個莫約三十多歲的婦人在老六身後站着,在老六的輪椅右手邊站着一個敦實的小男孩兒,瞧着也就四五歲的樣子,這小男孩兒生得虎頭虎腦,瞧着挺精神的。
青瑤遠遠的仔細打量老六,只見老六頭髮越見白了,根根銀絲梳的齊整,用玄色葛巾束起,氣色很不錯,皮膚沒有從前在京城之時那般粗黑,麥皮色裡透着紅,看來這江南的水土的確是養人。老注身上穿件七八成新的石青緞子夾袍,腳上的玄色布鞋也是新的。
再看那領着小男孩的婦人,頭上挽了個油黑的纂兒鑽,插了兩三隻玳瑁長簪並一朵絳色絹花,耳邊垂了一副玳瑁耳墜,身上穿了件湘色江綢對襟褙子,配着松花色寬邊襴裙,寬邊上繡着小碎花,透着幾分秀雅之意,衣服不是很新,但是特別乾淨整潔,讓人一看就覺得很舒服。
青瑤邊打量着邊走進屋子,趙天朗已經迎了下來,那婦人和小男孩也推着老六的輪椅迎上前來,青瑤向老六欠身笑道:“老六爺爺,您瞧着氣色真不錯,到了江南,這腿病沒再犯吧?”老六剩下的一條腿因從前受了寒,天氣一冷便很是煎熬,是以青瑤纔有此一問。
老六在輪椅上躬身道:“大小姐折熬老奴,託大小姐的福,老奴一切都好,聽說大姑爺大小姐來了江南,老奴說什麼也得來給大姑爺大小姐請安。小寶娘,小寶,快給大小姐磕頭。”
中年婦人拉着小男孩來到青瑤面前便跪下磕頭,口稱“小婦人黃姚氏(小子黃小寶)給世子妃娘娘磕頭。”
青瑤笑道:“快請起來吧,老六爺爺,她們如何稱呼?”
老六笑道:“她們是老奴的乾兒媳婦和幹孫子,老奴到了江南之後認了義子,如今老奴再不是個孤身一人了。”
青瑤笑道:“那真是要恭喜老六爺爺,老六爺爺,我來江南之前,爺爺和二叔特別叮囑我要探望您老人家,你在江南一切都還習慣麼?”
說話間青瑤和趙天朗走到主位坐下,小寶娘黃姚氏帶着小寶將老六的輪椅推回去,便站在老六身後侍候着,看上去很是懂規矩。
“老六爺爺,你是住在府衙裡的麼?”青瑤笑着問道。
老六趕緊回道:“回大小姐的話,老奴並沒有跟着大老爺住,老奴和黃大夫一家住在外頭,離府衙也不遠,出了大門往西拐,過兩個路口有一家敬義堂,老奴就住在敬義堂後頭的宅子裡。大老爺原要給老奴置間房子,可老奴孤身一人也用不着住那麼大的宅院,就辭謝了大老爺的美意,只和黃大夫一家同住着,早先老奴也在黃大夫家住過的,人都熟,也熱鬧些。”
青瑤笑着哦了一聲,見素日裡跟着桃枝的小丫環紅豆捧着雕漆剔紅托盤進來,那小丫環行至青瑤跟前蹲身行禮,青瑤掃過一眼,見托盤放着一隻金項圈和一匹尺頭,青瑤點點頭,命紅豆將表禮送到黃姚氏的面前,青瑤看着黃姚氏和黃小寶笑道:“些許小東西,留着給孩子玩吧。”
黃姚氏向青瑤屈膝道謝,落落大方的接了東西,又命黃小寶給青瑤磕頭謝過,青瑤笑着命紅豆將黃小寶拉起來,又說了一會兒話,見老六在江南過的不錯,青瑤便也不必再擔心什麼,只和趙天朗答應了老六的邀請,說一定會去黃府做客。又留老六黃姚氏還有黃小寶用了客飯,方纔讓他回去了。
老六走後,青瑤要回後堂,趙天朗笑道:“瑤瑤我陪你一起回去。”青瑤笑問道:“你這會兒忙的差不多了?”
趙天朗笑道:“我的肚子告訴我咱們該吃午飯了。”
青瑤笑笑,和趙天朗一起回了後堂,他們剛到慶親王妃的身邊,果然韓遠城便派人來請,母子們便去了花廳用宴,韓遠城已經在此候着了。
韓遠城備的是家宴,因此並沒有其他人做陪,韓遠城迎出花廳向慶親王妃深深施禮道:“下官拜見王妃娘娘。”
慶親王妃含笑溫和的說道:“親家快快請起,你我兩府有通家之好,不必行此國禮。”
韓遠城還是行完了禮方纔直起身子,他很恭敬的目光下垂四十五度,並不直接看向慶親王妃,慶親王妃自然也不會盯着韓遠關看,只是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不免也暗歎一聲,這韓遠城瞧上去果然風流倜儻,難怪!
衆人入席之後,韓遠城執酒表示歡迎之意,一番歡迎之辭說的如花團錦簇一般,真是周全得體極了,讓人聽了只覺得每個毛孔都極熨貼,韓遠城不愧是官場上的官油子,全無在伏威將軍府之時那種邊緣背景牆之感。這樣的韓遠城劉青瑤趙天朗都感覺很陌生,慶親王妃聽着韓遠城的話,心中暗道:“這位親家言談話語挺得體的,不象是那種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韓遠城並不知道慶親王妃趙天朗還有他的女兒韓青瑤都在想什麼,對於親家女兒女婿一行人的到來,韓遠城是打心眼兒裡高興,別管他們來江南是爲了什麼,在外人看來,這都是奔着他這個老丈人來的,無形當中便給他韓遠城又擡高了許多身價。這還不是韓遠城高興的全部原因,更重要的是韓遠城通過趙天朗一行的南下,看到自己得到諒解的希望。
不論出於何種目的,韓遠城都不希望趙天朗和青瑤對他心裡存着成見,弄得翁婿不象翁婿父女不象父女,他滿心以爲此番下江南是女兒女婿有意示好的表現。
韓遠城先敬了兩杯酒,然後笑着說道:“王妃娘娘,子綱,瑤瑤,來嚐嚐這江南特色菜餚可還合口味?”
青瑤不由輕輕皺了皺眉頭,她實在是不習慣韓遠城這樣的作派,明明他和她之間根本就沒有那麼親近好不好。
趙天朗最是知道青瑤,他悄悄在桌上握住青瑤的手,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看向青瑤的眼神是透着安撫之事,青瑤淺淺笑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
“瑤瑤,這是太湖酥魚,從前你孃親最愛吃的,這是剛從湖裡捕上來的鮮魚,快嚐嚐吧。”韓遠城夾起一塊紅潤酥香的魚塊兒放到青瑤面的碟子上,臉上滿是笑容,那是一種混雜着討好與慈愛的笑容,卻讓青瑤感覺象是吃了一隻蒼蠅般難受,若是她對韓遠城從前的事情一無所知也就罷了,偏偏她又都知道,而且屬於夏若淳的靈魂對於韓遠城沒有一絲父女之情,只怕就算是真正的韓青瑤本尊,對於韓遠城也不會有多少父女之情吧,畢竟青瑤還是接收了一些屬於韓青瑤的思想。
青瑤本想直接拒絕韓遠城,可轉念一想這樣給韓遠城下不來臺也不好,便只淡淡說道:“父親請用吧,不用招呼青瑤。”
趙天朗雖然知道韓遠城並不關心青瑤,可是看到他給青瑤夾了青瑤最不愛吃的淡水魚,趙天朗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青瑤嫁到慶親王府不到一個月,就連慶親王爺都知道青瑤不愛吃淡水魚,特特傳下命令不讓採辦淡水魚,闔府上下全都改吃海魚,可是身邊青瑤父親的韓遠城卻對此一無法所知,這真是讓人無語的緊。
青瑤並沒有動那塊酥魚,倒是趙天朗悄悄將魚夾到自己的碟中吃了,韓遠城自然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他心裡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卻也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只是殷勤笑着勸大家多用一些,卻再也不貿貿然給青瑤夾菜了,若然夾了青瑤再不吃,他這張老臉可就沒地兒放了。
用過午飯之後,慶親王妃向韓遠城道謝兼告辭,青瑤立刻站到慶親王妃身邊,要陪慶親王妃一起回去,韓遠城並不能阻攔,只得笑着送慶親王妃離開,好在還有趙天朗留下來,這多少讓韓遠城心裡好受一些。
送走慶親王妃和青瑤,韓遠城對趙天朗笑道:“子綱,我這裡有新下來的雲霧,你可有興致品上一品?”
趙天朗笑道:“岳父有命小婿自當奉陪。”
翁婿二人進了韓遠城的書房,韓遠城也不要小廝服侍,只說要親自沏茶,將下人都遣了出去。趙天朗看着韓遠城將書房的門關好,這纔拿出一份密旨,低聲對韓遠城說道:“兩江總督韓遠城接旨。”上回青瑤出嫁之前,皇上已經下旨升了韓遠城的官,將他從佈政史升爲總督。
韓遠城立刻跪下雙手高舉過頭接過密旨,既然說是秘旨,趙天朗便不宣讀,由韓遠城自己看便可。
韓遠城展開聖旨恭恭敬敬的看了一回,立刻將聖旨卷好封起來收入鐵盒之中,並將鐵盒上鎖封好收了起來。他做完這一切,纔對趙天朗說道:“賢婿放心,賢婿但有所需,爲父必定全力以赴。”
趙天朗點點頭道:“那便再好不過,岳父,此事務必要謹慎機密,不可走了一絲風聲。”
韓遠關笑道:“賢婿儘管放心,爲父明白。此事當算皇上交給賢婿的頭一樁要緊差使,爲父必將不惜一切爲賢婿辦好。”
趙天朗笑道:“如此小婿先謝這岳父大人了。”
韓遠城忙笑道:“自家人不必言謝,子綱,說起來這些年爲父並不在京中,讓瑤瑤很受了些委屈,爲父每思及此處,便深覺心中不安,原想好好彌補於她,可是瑤瑤成親成的早,爲父已經沒有機會了,還請賢婿……”
趙天朗知道韓遠城這話是給他自己找回面子,便淡笑說道:“岳父,從前如何小婿並未親歷,也不好說什麼,可是如今瑤瑤已經嫁給我,是我的妻子,那麼小婿便不會讓瑤瑤受一絲的委屈,從前種種,相信給瑤瑤時間,她會忘記的。”
韓遠城聽了這話,心裡也就明白了,只長嘆一聲道:“唉,若是瑤瑤的親孃還活着,斷不至於此。”
對於韓遠城這聲長嘆,趙天朗不好發表任何意見,而且說實話,趙天朗從心裡很看不上韓遠城,象他這樣打着思念亡妻的名頭左一個右一個的納妾,還娶了個惡毒沒有品行的填房來欺負凌虐嫡子嫡女,趙天朗根本就不會同情他,今日之果,皆是前日之因,能怪誰!
“岳父,還是先給小婿介紹介紹江南的情況吧,國家大事要緊。”趙天朗將話題引開,沉靜的說道。韓遠關點點頭,翁婿兩個人就江南的情況開始了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