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馬車上，楚瑤華與寧祁各佔一角！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寬敞的馬車中，楚瑤華仿若無人一般的捧着一卷古文在認真的瞧着。而寧祁則是擺弄着面前的棋盤，不時的擡頭看一眼楚瑤華，深邃的眼眸中劃過淡淡的笑意與無奈的寵溺。
“瑤瑤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他主動打破沉默問道，他想，如果他不張這個口的話，她怕是一路回去都不會開口的。
“世子爺想要我說什麼？”她頭也不擡的反問道。
“難道瑤瑤一點也不好奇爲何我要去湘蘭苑？我向來注重承諾，爲何偏偏在今日打破了對你的承諾？”他落下一子，笑望着她，俊美的臉上掛着點點笑意，哪還有在湘蘭苑時的隨意。
一直都沒有擡頭的楚瑤華，終於緩緩的將視線從古書中擡起來。她將書放在一旁，勾起嘴角，輕笑的柔聲道：“世子爺的事情，我不會干涉，世子爺到底想要做什麼，我也一點也不好奇。世子爺與我之間，本身就是同盟的合作關係。你想要藉助我在汴京的勢力，而我也只是想要擺脫被昭和帝拿來做棋子的命運，以及你手中所捏着的一些我稍稍有些頭疼的東西。你我之間，本身就不需要干涉對方太多，總也不能壞了規矩不是？”
她的話很冷靜，一如她的人，永遠都是那般的冷靜自持。她的眼中看不到絲毫的情與愛，所謂的溫柔，也不過只是給外人的假象，這個世上，若是真的比冷心絕情，怕是沒有人能比得上楚瑤華。
寧祁只覺得自己的心在寸寸成冰，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會動情，可若是動了心，動了情，他也絕不會逃避。他不喜歡她如此與他疏離，彷彿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的聯繫，到了相互之間沒有了幫助之後，就能一拍兩散一般！
眼底升起來的柔情，快速的被冰冷覆蓋，他附和的點頭：“瑤瑤這般說，我就放心了。我只是覺得今日瑤瑤過來，以爲瑤瑤忘了你我之間的協議來，所以想要提醒一番！只是，既然瑤瑤記得，爲何要來湘蘭苑？瑤瑤可知，今日我本是打算留宿湘蘭苑的。那月曇不輕易接客，我好不容易得此榮幸，瑤瑤你說，如此損失，我該如何去算？”
月曇本身就是自己要來服侍他的，他也瞧不上月曇的那一身與楚靈玉極爲相似的氣息。若非是要做戲，他一早就推開她了，豈能准許她在旁邊如此放肆？
想到當時月曇見到楚瑤華竟然都不曾站起來行禮，寧祁悄悄的皺了皺眉，果真是上不得檯面，哪能和他的瑤瑤相比較？
楚瑤華哪知道寧祁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她聽了寧祁似是怪責的話後，勾起無奈的笑容道：“我本也沒打算真的去，只是玉妹妹特意過來告知我這件事情，若是我不去的話，落在別人的嘴裡面，似乎就會生出不少的流言出來。既然如此，我就去一趟，順道也瞧瞧讓男子流連忘返的湘蘭苑到底是個什麼地兒！”說到此，她掩着脣輕輕的笑着，眼角微勾，眼底霧氣縈繞，“的確是不錯的地兒，就連我進去，也被那些美人晃花了眼，尤其是那位月曇姑娘，真真是個絕色美人！若非汴京有一個霓裳在的話，她倒是能擔得起第一美人的稱呼！”
第一美人？寧祁失笑，這個稱呼如何也落不到一個青樓雅妓的頭上，並非是他瞧不起妓子，若是一般的當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話，倒也是堪堪配得上的。只是可惜，月曇是個喂不熟的狼，那樣的女子，若是放在身邊，得樂權勢，這個汴京怕就要亂了吧！
至於月霓裳……寧祁想到那個妖嬈女人，眉頭就緊皺起來。又看向對面坐着如出塵仙子一般的楚瑤華，兩相對比，他到時覺得第一美人的稱號，放在楚瑤華的身上更來的相配。
“果然，我找到瑤瑤來合作一場，是最聰明的決定。”他捻起白子，慢悠悠的收着棋子，垂眸遮擋住眼底的情緒，聲音清揚，“瑤瑤，你真的是個聰明的女子，讓人越是接觸，就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瑤瑤，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你，愛上你的話，你會如何？”
這是試探，寧祁在試探她的心！他想要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更想知道，她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楚瑤華伸出白玉般的手指，一個一個的黏着黑子，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少，她笑容溫和優雅，語氣也是輕輕的，卻讓人聽着心一沉再沉。
“那可真是糟糕呢，這樣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似是苦惱的說道，“不過，世子爺既然如此說，那就說明，世子爺尚未喜歡上我，我心中也稍稍覺得安慰！世子爺既然這般問了，那我也正好說明白了。世子爺可得守好自己的心呢，我一點也不想要別人的人！就算是真的喜歡上我，愛上我，那也是世子爺的事情，並非是我的事情！世子爺可不要做出如此無聊的事情，畢竟，我覺得與世子爺的合作，尚且還算是不錯的。這突然的將不該給的東西給了我，我要不起，也不敢要，總覺得受之有愧的感覺！”
她自己都沒有心，要別人的心做什麼？
寧祁臉上的笑容徹底冷下來，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蠢，明知道面前的女人真實面目是什麼樣的人，他爲何會要說出這等愚蠢的話？真的是可笑之極，他難不成還以爲她會同樣的將她的心交給他不成？真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他覺得他的心冷得像個冰塊，嘴上說出來的話，卻偏偏佯裝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瑤瑤放心，這一點是自然的，我的這顆心可是要裝下不少人，如何會輕易就給出去？瑤瑤多慮了。我也只是爲了給咱們雙方都提個醒罷了，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對，是給自己提醒！
提醒自己，面前的女人的血是冷的，心是冷的！他不該將這份感情放在不對的人身上，他應該聰明一點的收回自己的心！
可是，一旦動了心，動了情，哪有那麼容易？他從最初的好奇，一步步的走到今日。他以爲他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這顆心，不會對她產生不必要的感情。他甚至覺得，若是有一日，他們之間的同盟破裂的話，爲了以絕後患，定然是能毫不留情的殺了她。
一直都是他以爲！
可實際上，沒有一件事情是如他所以爲的那般！
楚瑤華面帶微笑的看着寧祁，接下來的時間中，他們誰也不曾再說一句話。
一直到馬車經過北月樓的門口時，她纔出聲道：“停車！”
話落，馬車緩緩地在北月樓的正門口停下。坐在馬車外面的巧棋撩起簾子，伸出手。
“今兒個我答應了要陪霓裳，世子爺就先回去吧，我應該要至酉時方纔回去。”說着，她伸出手，搭着巧棋的手，動作輕盈的下了馬車。
馬車簾子在寧祁幽深的視線中，緩緩的落了下來……
楚瑤華望着逐漸遠去的寧王府的馬車，嘴角的笑容慢慢加深，眼眸中一片暗沉，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見底，仿若能將人吸進去一般。
喜歡？愛？動了心呀？
真的是很好的一些詞呢！
她抿着脣，可惜她從來就不相信活人的這些話。她倒是覺得，死人才是最誠實的，喜歡還是不喜歡，總是胡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表達出來。
她的地室向來較爲的陰冷，她知道，那些死人絕對會喜歡的。如果不喜歡的，他們就會發出一些氣味，很難聞的要腐敗了的氣味來，告訴她，他們不喜歡。雖然最後有些可惜，那些說不喜歡的死人，都被她給扔出去餵了野狼，但她也是沒辦法呀！
活着的人，心思難猜，前一刻說着喜歡，下一刻卻又左擁右抱，實在是讓人無法接受。這樣的人，也不知道心挖出來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她覺得，應該是七竅玲瓏心吧？否則，如何能左右逢源？
楚瑤華提着裙襬邁過臺階，如果想着的話，她的玉妹妹，新母親，應該就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了？想到此，她腳下一頓，突然有些狂熱的感覺，她突然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在沸騰。舔了舔紅脣，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她們的心給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所猜想的那般？
“阿楚！”
思緒被打斷，楚瑤華擡起頭，就瞧見月霓裳正斜倚在樓上的扶梯邊上，額間的硃砂有些黯淡，眼底情緒複雜難懂，似是有什麼話要說一樣。
楚瑤華見狀，微微睜大眼睛，心中略略詫異。
她示意巧棋守在下面，自己則是一步步的走上臺階。
剛剛站到最後一個臺階，尚且未曾站穩，眼前人影一閃，她的細腰就被人一把攬住，整個人就被擁進一個帶着淡淡馨香的懷抱中。
人影一閃，兩個絕色佳人就消失在了二樓的樓道間，伴隨着哐當的關門聲，北月樓的人一片淡定，彷彿這樣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了一般。
而實際上，確實是已經習慣了，就連巧棋也只是無奈的笑着搖搖頭，並沒有要上去看看究竟的意思。
“阿楚！”月霓裳摟着她躺在牀上，她深深的埋在她挽起的發間，低聲的呢喃着喚道。
楚瑤華不動也不應，仰躺在牀上，任由她摟着她，不動也不反抗。
“阿楚，突然覺得有些累了呢！”她啞着聲音說道，“我以爲我可以放棄一切的，在這個世上，我在意的人，應該是……阿楚，你說，當初拋棄我的人是她，爲何現在想要我的人也會是她？我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嗎？阿楚，只有阿楚，纔是最關心我的人。除了阿楚，我誰也不要，也不會將阿楚讓給別人。”
楚瑤華伸出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道：“誰惹霓裳生氣了？拋棄你的人，霓裳就不要去理會了，霓裳的身邊，永遠不都有我嗎？”
並沒有因爲她的話而稍稍覺得心中舒坦，月霓裳反而覺得心更加的煩悶。她倏地從她的身上爬起來，坐在牀邊，垂眸看着躺在牀上，微笑卻難懂的楚瑤華。
“阿楚，我真的不喜歡你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我寧願你對我冷淡一些，至少，我知道你對我哦是有所不同。你這樣的溫柔，對我也好，對別人也好，都是一模一樣，說實話，我真的很不喜歡。”她湊過來，伸出手捧起她的臉，絕美妖嬈的面容緩緩湊近，“阿楚，你的心，找到了嗎？”
她的心，找到了嗎？
楚瑤華眼中恍惚一閃，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下月霓裳的頭，讓她靠在自己的心口上，問道：“你說，我的心，還在嗎？”
月霓裳趴在她的心口上，聽着她有序的心跳聲，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底卻是深深的失落。
她們就這麼的維持這個動作很長時間不曾動彈，一直到……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你們……世風日下，真真是世風日下……。”
被教訓了一次又一次的雲鴻，每次總是能在楚瑤華剛剛到北月樓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得來的消息，次次都是從窗戶翻進來。
無論和他說多少次，他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的應下來，下次絕對不會記得。
雲鴻嘴裡還叼着不知從什麼地方順來的蘋果，瞪大眼睛看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顯得更加曖昧不清的一幕，含在嘴裡的蘋果掉下來了都不知道，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抖着手指着她們兩個，嘴裡不斷的唸唸有詞：“世風日下，世風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