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蛇肉羹,鮮美肥嫩的蛇肉,瞧着十分的誘人。許是害怕衆人不知這是什麼肉,盤子邊上還畫了一條蛇。
趁着樂聲漸漸小下來的時候,昭陽略帶着詫異地開了口:“這是,蛇肉?”
柳雅晴似乎並未注意到殿中突然變得有幾分奇怪的氣氛,略帶得意地看了昭陽一眼,聲音愈發清脆動人:“是,夏日裡正是蛇出沒的時候,蛇肉鮮美可口,且營養十分豐富,是極好的滋補之物。”說着又轉向了楚帝,“妾身私以爲,蛇肉卻是比其它肉類更美味許多。”
昭陽擡起眼來望向柳雅晴,眼中帶着淡淡地惋惜:“雅常在爲何這樣糊塗?”
柳雅晴一愣,還未回過神來,就聽見“嘭”的一聲響,殿中衆人身子都微微震了震,擡眸一看,卻是楚帝掀翻了面前的長桌。
“陛下……”柳雅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疑惑還未問出口,就聽見楚帝冰冷地聲音響了起來:“來人,將柳雅晴拉下去,杖殺!”
柳雅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了起來,眼中仍舊滿是迷茫不解,鄭從容看了柳雅晴一眼,低聲喚了楚帝一聲:“陛下三思。”
楚帝擡眸朝着鄭從容看了過去,鄭從容方壓低了聲音,以只有他們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勸道:“今兒個是除夕,辭舊迎新的日子,不宜見血。且雅常在畢竟是那位主子帶回宮的,若是陛下就這樣將雅常在給杖殺了,那位主子只怕對陛下會更爲……”
鄭從容的話未說完,只是楚帝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位主子,指的自然是太后了。
他雖是太后唯一的兒子,可是與太后的關係並不算太好,平日裡他總是依從着太后的意思,以維持表面的和諧。楚國素來以孝治天下,他身爲君主,若連他都做不到這個孝字,怕是要論爲百姓口中的笑話。
楚帝眯了眯眼,沉默了良久,才又改了口:“罷了,今日是除夕,不宜見血。先杖責二十,押入牢中,等回到渭城之後,再行處置。”
說完,便拂袖而去。
楚帝都離開了,這宮宴自然也就進行不下去了。柳雅晴尚且跪在大殿之中,面上滿是迷茫,神色蒼白,精美華麗的宮裝也掩蓋不了她的落敗。
文武百官都各自離去,侍衛入了殿,押着柳雅晴起了身。
昭陽方站起身來,抱着火狐施施然走到柳雅晴面前,嘴角微微翹着:“雅常在實在是糊塗啊。”
侍衛見昭陽過來,停下了腳步,柳雅晴擡起眼來望向昭陽,面無血色,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方纔楚帝還那樣開懷,爲何突然變成了這個模樣。
“爲什麼?我做錯了什麼?”柳雅晴開了口,許是驚嚇過度,聲音有些沙啞。
昭陽抿嘴笑着:“你不該準備那一道蛇肉羹。”
見柳雅晴仍舊滿臉迷茫,昭陽方接着道:“雅常在入宮也有半年有餘了吧?我記得是三月還是四月入宮的,宮中從來要什麼有什麼,可是雅常在何時見哪宮哪殿哪回宴席之上用過蛇肉?”
“蛇又被稱爲地上龍,父皇亦是在蛇年出生的,因而,蛇是禁忌,父皇除了代表帝王身份的龍,最爲崇敬的就是蛇。你卻將蛇做成了蛇肉羹,還告訴父皇,蛇肉鮮美可口。你說,你是不是糊塗?”昭陽說完,便又笑了起來。
柳雅晴的臉色愈發慘敗了幾分:“是你,都是你。”
昭陽倒是有些詫異:“雅常在可莫要因爲自己落了難就隨意攀咬別人,從頭到尾我都未曾插手過這除夕宴席籌備之事。最開始的時候,我還因爲害怕雅常在因爲不曾操持過此事一不小心犯了什麼錯處,因而專程同鄭總管囑咐了又囑咐,讓雅常在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來問問我。可是雅常在卻似乎從來不當一回事,不僅極少來問我的意見,還連準備好了之後的單子都生怕給我瞧見了。”
柳雅晴微微閉上了眼,牙關在打着顫,半晌才睜開了眼,面如死灰:“你贏了。”
柳雅晴咬緊了牙關,整了整衣裳,掙脫開侍衛,自個兒一步一步出了江山殿。
昭陽站在殿中瞧着柳雅晴的背影,冷冰冰地笑了笑,才轉身同蘇遠之道:“咱們也回去吧,方纔也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回去讓人做些飯菜來,不管如何,今夜也是除夕,是應當好好慶祝的日子。”
蘇遠之頷首,明安便推了蘇遠之的輪椅,一同往驚梅園而去。
入了屋,姒兒就忙着給昭陽解了氅衣,將火狐抱到軟榻上放了,又拿了手爐給昭陽,命人打了熱水來替昭陽擦手:“也不知陛下怎麼就突然改變了主意,就該將雅常在杖斃的。”
昭陽倒是不意外:“怕是因爲皇祖母的緣故,柳雅晴畢竟是皇祖母帶入宮中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父皇可以將柳雅晴貶爲常在,可以將她杖責二十,可是怎麼也得留一口氣,纔好同皇祖母交差。”
蘇遠之聽見昭陽的話,卻是笑了起來:“你倒是極懂你父皇的心思,方纔在大殿之上,鄭從容的確就是這樣勸你父皇的。”
昭陽眨了眨眼:“你聽見了?”
蘇遠之頷首:“練武之人的耳力倒素來是極好的。”
“不過即使是回了宮,怕是柳雅晴也討不着好了。太后花了那麼多心思培養出來的人,大抵就這樣廢了。”昭陽笑了起來,心中自是愉悅的。
棠梨從外面探出頭來:“飯菜都準備好了,兩位主子是在外面吃,還是直接送進來?”
昭陽想了想:“送進來吧,父皇生了大氣,只怕今晚也沒得煙花可以看了,還是屋中帶着暖和一些。”
飯菜比平日裡豐富了許多,昭陽在大殿上並未吃多少,瞧着色香味俱全的滿桌子好吃的,自是覺着胃口大開,在桌子旁坐了下來,笑眯眯地夾了一筷子菜:“還是在屋中自在些。”
蘇遠之倒了一杯酒,酒香便蔓延開來,惹得昭陽擡眸看了過去。
“你喝不得的,就只能看看了。”蘇遠之挑眉,眼中局勢得意。
“瞧你得意得。”昭陽笑着,每年的除夕都是在宮宴上,滿屋子認識不認識的人,上面坐着威嚴的父皇,端莊的母后,卻是連吃一道菜都得拘謹了又拘謹。
昭陽目光落在蘇遠之的臉上,兩人都帶着笑,昭陽心中想着,其實這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