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楚昭陽,你出來。”
不知爲何,便是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讓昭陽鼻尖猛地一酸,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只得任由它們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昭陽慌慌張張地擡起手來,將落下的淚水擦掉。
如今他們是敵人,他手中握着母后、君墨和外祖父的性命,她如何能夠在他面前示了弱。
昭陽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力將眼中的淚水收了回去。
蘇遠之在外面喊了一聲之後,外面便又沒有了聲響。只是昭陽卻知道,他一直都在,就在與她一門相隔的地方。
昭陽緩緩鬆開了抵住門的手,走到了屋中那小小的梳妝檯前,目光落在銅鏡之中。
銅鏡中的女子因着面上的易容,面色不如平常人那樣紅潤,隱隱透着幾分蒼白之色,眼中因爲方纔哭過的緣故,有些紅。
昭陽挺直了背脊,努力平靜着自己的心緒。
逃是逃不掉了,只能讓自己學着將情緒隱藏起來,爲自己的心裝上盔甲,才能平靜地面對蘇遠之。
許久,昭陽在緩緩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門前,伸手握住門把手,緩緩將門拉了開來。
天色已經大亮,蘇遠之便站在晨光之中,靜靜地望着昭陽。
昭陽的手在袖中掐得自己生疼,嘴角卻是勾起了一抹似諷非諷的笑容來:“蘇丞相好本事啊……此前君墨在濱州失蹤的時候,本公主倒是不知,蘇丞相手中的暗衛這樣厲害。”
蘇遠之卻只是定定地看着昭陽,並未辯駁,良久纔開了口,聲音隱隱帶着沙啞:“走吧。”
“走?”昭陽有些疑惑地望向蘇遠之:“這就是本公主的府宅,蘇丞相還想本公主去哪裡?”
蘇遠之神情一頓,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若是喜歡住在公主府,便住在公主府便是,只是這地方是下人住的,卻不是你應當住的地方。”
昭陽擡起手來攏了攏自己鬢角散落下來的髮絲,面上仍舊帶着疏離的笑容:“也是。”
說完,便徑直擡腳出了門,繞過了蘇遠之,出了後院,踏上清心樓的木製樓梯,上了樓,回到了她此前住的屋子。
屋中的東西倒是與她離開的時候並無什麼不同,因着昨夜蘇遠之在屋中呆了一夜的緣故,屋中尚且瀰漫着他身上獨特的清冽香氣,似梅似竹。
這香味讓昭陽忍不住蹙了蹙眉,走到窗戶邊,擡起手來將窗戶推了開來,外面有風吹了進來,香味稍稍淡了些,昭陽才鬆了口氣。
蘇遠之一直在她身後,她知道,那一直靜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身子忍不住有些僵硬。
昭陽在窗邊站了會兒,才轉過了身,佯裝有些詫異地望向蘇遠之:“蘇丞相怎麼還在此處?本公主有些累了,要歇息了,蘇丞相請回吧。”
蘇遠之沉默着,卻並未開口說話,只定定地看了昭陽一眼,便果真轉身出了屋子。
昭陽瞧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漸漸染上了幾分譏誚。
蘇遠之倒是離開了,只是屋子門口卻立着兩個暗衛,昭陽知曉她逃不掉,也索性懶得掙扎,信步在屋中走了一圈,走到書架旁的時候,目光卻落在了書架上一個被打開的盒子上。
盒子不大,裡面什麼都沒有放。
昭陽卻是停下了腳步,將那盒子拿了下來。
她的記性素來不錯,一眼就瞧出了這盒子的來路,這是此前裝那七翅斜鳳釵的盒子,昨日裡她讓王嬤嬤將這盒子中的鳳釵拿給了她,這盒子自然就空了。
可是爲何,這盒子卻是打開的?
蘇遠之莫非就是因爲瞧見這盒子中的鳳釵不見了,才知道她回了公主府,這才順藤摸瓜查到了她?
是王嬤嬤拿了鳳釵之後沒有合上盒子?
昭陽咬了咬脣,將那盒子放回了原處,揚聲道:“我要見王嬤嬤。”
門口的暗衛只沉聲應了“是”,便又沒有了聲響。
沒多一會兒,昭陽就聽見了外面有腳步聲響了起來,隨即門就被推了開來,王嬤嬤低着頭從外面走了進來,輕聲喚了一聲:“公主。”
昭陽頷首,指了指那書架上打開的盒子:“那盒子,你打開替我取了鳳釵之後,可是忘了合上?”
王嬤嬤聽昭陽這樣問,才擡起眼來順着昭陽的手望了過去,神情亦是帶着幾分詫異,旋即搖了搖頭,神情十分篤定:“奴婢記得很清楚,奴婢拿了鳳釵之後,便將這盒子合了起來。”
昭陽目光落在王嬤嬤的身上,若是王嬤嬤蓄意爲之,目的無非就是蘇遠之找到她而已,如今她已經被蘇遠之尋到,她沒有欺瞞自己的理由。
這樣說來,這盒子並非是王嬤嬤忘了關。
那麼,便只有一個解釋了,是蘇遠之打開了它來查看。
昭陽咬了咬脣,莫非他每日出現在這屋中,便是查看這屋中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動過不成?
昭陽沉默了良久,轉過眼瞧見王嬤嬤仍舊靜立在一旁,方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王嬤嬤點了點頭,頓了頓,才壓低了聲音道:“這清心樓鬧鬼的事情,是從十多日之前開始的,奴婢大抵猜到是丞相,因而奴婢才每日裡上來瞧瞧屋中的東西可有被人動過。”
昭陽神情微動,十多日前,大抵便是她從孟縣失蹤之後?
“每日清晨,奴婢都會發現油燈中的燈油少了不少,約摸是點了一夜的量。”王嬤嬤的聲音輕輕地,說完便朝着昭陽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昭陽咬了咬脣,蘇遠之自打她失蹤之後,每夜都來?一來就是一夜,且瞧那盒子,似乎他來只是爲了瞧瞧屋中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動過,以確定她是不是回來了?
呵,既然如此,他爲何還要做出那些事情來?她此前還時常在心中爲他開脫,想着他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可若是有苦衷,如今她都已經在他面前了,他爲何連一句解釋的話的沒有?
是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還是壓根不屑同她解釋?
心緒波動得厲害,昭陽深吸了口氣,將洶涌的情緒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