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似乎關得挺嚴實,不過林與歡只輕輕一推,它倒自己開了。
這個院子大小同隔壁差不多,當然比不上馬英那處風雅,甚至可以說一副衰敗之相,院子裡幾乎塵土滿布,角落裡甩了把掃帚,僅有的一顆老樹早已枯死,只有通往堂屋的小道尚算乾淨,顯然近日有人來打掃過。
剋制住心中激動,林與歡疾步往堂屋走去,小心翼翼地喊道:“阿蕪,你在嗎?我是姐姐。”然而聽不到一點動靜。
穿過堂屋,林與歡去瞧旁邊廂房,走到其中一間,她看到,屋裡徹了張土炕,上面堆着一牀破被絮,因爲沒落多少灰,可以猜得出,有人不久前就在炕上睡過。
地上一塊殘破的布片落入林與歡視線,她彎腰拾起淡綠色的綢料,一看便知,是被人硬扯下來的女裳袖子。
有腳步聲越來越近,林與歡猛地回過頭來。
一個僕婦出現在身後,正警醒地審視着林與歡,口中還問道:“你是誰?”
林與歡並沒有緊張,而是傲慢地打量了僕婦一眼,才道:“我是雲陽公主駕前女官,公主奉聖上之命宣馬蕪覲見,你們馬伕人說是人在府裡,爲何不見蹤影,難道,她想糊弄我家公主?”
僕婦臉皮一緊,馬上堆起笑容,“原來是女官大人,馬蕪確實住這兒,不過她昨兒闖了禍,馬伕人讓奴婢們帶到別處管教一二。”
“好大的膽子!”林與歡怒喝道:“聖上施隆恩特赦馬蕪,是信得過你家王爺,還將人譴到你們府裡,怎麼她剛到貴府就要被管束,晉王府倒比咱們宮裡規矩都大。”
那僕婦差點被林與歡的氣勢嚇跪了,忙辯解道:“那臭丫頭……那馬蕪腦子是有毛病的,昨是發了瘋,居然抓傷馬伕人,我們稟過王爺後,纔將她帶到前院……鎖了。”
“既這麼着,你帶我去瞧瞧可是事實,”林與歡說着便向屋外走,口中還譏刺道:“晉王府家規森嚴,我倒要見識一下,你們是怎麼整治人的。”
那僕婦見這女官盛氣凌人,又聽出她語帶不善,一時嚇得不輕,哪顧得上疑心,果真乖乖地帶着林與歡往前院走去。
等被人繞來繞去帶到了地方,林與歡才明白,這“管束”人的前院指的就是王府柴房。
那僕婦遠遠地指了指,便再不肯走,林與歡冷笑一聲,問:“心虛?”
僕婦隨即點了點頭,又趕忙搖搖頭。
林與歡也不管她,徑自朝柴房走去,正要推門進去,便聽見裡有幾個人在說話。
一個婆子的聲音道:“執事大人,這丫頭可給咱教訓了一天,再弄下去,怕人要不行了”
“嗯,你們先歇歇,我一會去回稟馬伕人,看接下來如何處置?”一個男人回道,顯然他就是那所謂的執事大人,“你們下手也輕着些,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要將人送走。”
“真準備送到軍營?”一個聲音年輕一點的女人慌慌地問。
“你咋乎什麼?”執事喝住她,“什麼事都壞在你們這幫女人手上,就是管不住嘴!”
年輕女人頗不得意,嘟噥道:“馬伕人心夠狠的,不是說這丫頭是她堂妹嗎,聖上都將人饒過了,她又何苦把人往絕路上逼。”
“要想在這府裡混,說話就小心些,”執事訓道:“你別瞧那位少言少語,慈眉善目,對人也和和氣氣,心裡可是極有主張的,加上王爺對她又千依百順,說實話,便是主母進門,也未必能壓得住她。”
婆子也跟着罵年輕女人,“你少管閒事,這丫頭本就是從教坊出來的,早就不乾淨了,去做營伎也虧不到哪裡。”
“如今她已落了籍,再讓人去做……那個,可不生生地逼良爲娼,若事情被宣揚出去,受損的是咱王爺的名聲。”年輕女人不服氣地頂撞道。
執事很不屑一顧,“王爺的事是咱們這些下人能管的?既然馬伕人吩咐咱這麼做,必是得過王爺應許,便是以後出什麼事,自有上頭人擔着。”
外面的林與歡差點氣瘋,恨不得立時衝進去,救下馬蕪,再將裡面的人統統打一頓,不,若是手上有一把刀,她說不定會直接跑去,劈了馬英那惡毒女人。
不一會,柴房裡三個人走了出來,領頭的男人想必是那什麼執事,望見門口站個女人,便厲聲斥問,“你是何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我奉雲陽公主之命,來帶馬蕪去見她。”林與歡鎮靜地答道。
“雲陽公主?”執事明顯有些懷疑,“公主爲何事要見馬蕪?”
“聖上宅心仁厚,讓公主過來瞧瞧這被赦之人,人現在何處?”林與歡冷着聲道。
那執事猶豫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麼,便聽見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喊聲,“執事大人,這女人在府裡走來走去好久,還一個勁說什麼雲陽公主要見馬蕪,方纔奴婢一直看見她在柴房外偷聽,此人可疑,您別上當了!”
執事面色一沉,朝着林與歡逼近兩步,“你到底是何人?”
“公主駕前女官。”林與歡倒也不怕,反而邁步上前。
方纔將林與歡帶到此處的僕婦飛跑過來,向執事道:“奴婢開始時被她唬住,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公主要見個官伎做什麼,必是此人心懷不軌。”
“說!你到底是何人,闖入晉王府有何圖謀?”執事作出兇狠表情,一伸手便要抓林與歡,卻不料對方動作極快,衆人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執事已被人反擰住胳膊,單腿跪倒在地。
“來人啊!有刺客!”旁邊幾個女人嚇得大叫起來。
很快便有人跑過來,正要上前救人,卻聽林與歡喝了聲:“給我站住!把你們管事叫來,否則我斷了此人臂膀。”
雖衆人並不相信,一個身纖瘦弱的女子能這麼狠,只執事此時已疼得面孔扭曲,嗷嗷直叫,也不敢耽誤,果然有人便去找了。
不一會,幾個人匆匆趕過來,前頭的正是晉王府管事,而後面還跟着韓寶庭。
“林姑娘。”那管事走上前,先不管地上正齜牙咧嘴的執事,倒先朝着林與歡拱了拱手,旁邊圍觀的皆吃了一驚。
“你認得我?”林與歡終於甩開那執事,詫異地問了一句。
管事笑了笑,並不欲解釋,倒是低頭問起趴在地上那人,“到底出了何事?”
執事好不容易坐起,揉着一條胳膊道:“這女子說要帶馬蕪去見雲陽公主,小的甚是懷疑,剛待細問,沒想到她便動起手來。”
沒待管事答話,林與歡已先開了口,“管事大叔,小女有一事不明,可容我失禮問上一問?”
“林姑娘請講。”
“馬蕪本是小女義妹,不幸墮入風塵,小女一直苦於無法相救,不料昨日公主告知,說馬蕪得了聖上特赦,被送到晉王府上,小女甚是喜悅,今日得公主恩准,帶着小女來到貴府,私心想瞧瞧她是否安好。”
管事點點頭道:“馬姑娘確實昨日來了王府。”
“王爺仁慈,肯收留馬蕪,小女自是感激涕零,”林與歡謝得誠懇,接着話鋒一轉,“只是小女有一事不明,爲何馬蕪剛到府上一天,便被送進柴房,難道貴府窮得,連給人住的地方都沒了?”
這時執事衝到前面,“管事大人,馬蕪粗野得很,昨日傷了馬伕人,所以夫人才命我等小懲大誡。”
林與歡竟然鼓掌喝起彩來,“小懲大誡呀,我也曾罵過這孩子,遇事多忍着性子,誤傷了哪個畜生都不好!”轉頭,林與歡問管事,“小女不吝,可否麻煩管事大叔和我一起進柴房看看,這馬蕪到底有無幡然悔悟?”
執事似乎有些不樂意,方欲攔阻,卻被管事瞪了回去。
“林姑娘請吧!”管事恭敬地道。
林與歡也不客氣,隻身飛快地向柴房跑去。
“阿蕪!”一推開門,林與歡便喊了一聲,但卻無人響應。
柴房裡雖堆滿柴禾和雜物,好在地方不大,不一會,林與歡便在某個角落裡找到一個正被五花大綁、動也不動俯臥在地上的人,林與歡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死了?”韓寶庭是第一個跟進來的,見此情形,心裡也“咯噔”一下。
林與歡將人翻了過來,只見蓬頭亂髮之下,馬蕪雙目緊閉,表情極其痛苦,口裡還被塞了塊破布,身上淡綠的薄衫破爛不堪,左臂上少了一隻袖子。
在韓寶庭幫忙下,馬蕪被鬆了綁,林與歡仔細地瞧了,她臉上有幾處破了口,此時血已凝幹,胳膊和腿上也有淤青,而人更是如何也弄不醒。
忍住心頭火氣,林與歡對管事求道:“大叔,麻煩您給請個大夫過來。”
那管事也瞧出不對,回身派了個僕人去叫大夫,隨後扯起身後執事的脖領,喝道:“給我出來!”
大夫一會就過來了,查了半天,說是心志耗損、驚嚇過度,卻也說不出,爲何人總醒不過來。
韓寶庭瞧着林與歡臉色難看,便在一旁替李仲楊辯解,“晉王府家規甚嚴,不會隨意虐待人的,阿歡,這其中可能有誤會。”
林與歡嘲弄地一笑,“好一個誤會!我可是在門外聽了好一陣,那個婆子都說,再弄下去小命保不住。”
管事這時早已回來,等聽完林與歡的話,忙道:“林姑娘別急,小的現在就將柴房裡那幾個帶過來,讓您親自審問。”
很快,四女一男便被帶到林與歡面前。
“說吧,你們到底用什麼缺德法子,纔將人弄得不死不活?”林與歡瞧都不瞧他們一眼,只注視着懷中毫無知覺的馬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