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府這邊剛出點動靜,便有人匆匆來向李相國報信。
李相國沉吟半晌,對身邊幾個幕僚道:“這馮醒是塊難啃的骨頭,以他在朝中威望以及手裡的實權,如能爲我所用,於我等絕對是如虎添翼;若是此人執意背道而馳,要想扳倒他,也絕非一蹴能就,對了,他兒子馮廣倒是比他爹有人氣兒,得空同他多接近接近。”
“馮府外一直有人把守,除了偶爾僕從出入,還有云陽公主三天兩頭往萬佛寺跑,尚無任何異常或可疑人等進出。”一個幕僚回道。
“萬佛寺那位一生要強,”李相國冷笑道,“她當年多囂張啊,爲了幫兒子上位,竟軟硬兼施,要逼老夫唯其馬首是瞻,後來瞧着從老夫這兒得不了便宜,便在背後肆意詆譭,如今老夫便要親眼看看,她這當太后的美夢是怎麼一步一步破碎的。”
“相國大人真是至情至性的君子。”有幕僚趕緊吹捧道。
“刑部大牢可叮囑過了?多派些自己人看着,聽說有李楚手下出了靖遠,想必是跑京城來了,這幫人羣龍無首,老夫倒要看看,他們能蹦出個什麼花樣來,”李相國不屑地道。
“相國真是妙招,如此一來,朝中那些騎牆派自會知道您的厲害。”
萬佛寺皇后的居處,林與歡和趙二孃一左一右扶着雲陽公主走在後頭,前面是自告奮勇帶路的阿寶,等正盤腿坐在禪牀上閉目默經的皇后察覺到動靜,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阿寶已衝進屋來,鞋一踢上牀撲到皇后懷裡。
皇后簡直看傻了,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直到屋外三個女人走進來,其中一個還是多年未見的林與歡,她這才明白,兒媳婦和孫子回京了,而目的,不言自明。
在靖遠時,李仲楊偶爾也同林與歡談起過皇后,今日一見,林與歡覺得,她竟與自己想象中的模樣完全吻合,或許他們以前真是見過,只如今才五十開外的皇后,僧帽下已現花白頭髮,臉龐枯瘦,身軀稍稍有些傴僂,看上去,不過是位普通的母親。
“奶奶,娘和我來看您了!”林與歡還在出神,阿寶已搶先叫了起來。
待反應過來,皇后一把將阿寶抱緊,朝他額頭上不停地親吻,道:“我的乖乖回來了,奶奶可想死阿寶!”
阿寶被皇后的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奶奶,阿寶已當哥哥,不再是乖乖了。”
皇后心下悲喜交集,放開阿寶,對林與歡伸出手, “阿歡,好孩子,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林與歡微笑着上去抱了抱皇后, “娘娘,我們回來了,咱們一起想辦法救阿寶他爹。”
雲陽公主走到皇后身邊,指着趙二孃道:“今兒一大早,皇嫂和阿寶便隨着咱們這位趙夫人進了馮府,母后,您好好瞧瞧她們這一身打扮,可把我太婆婆和婆婆給樂壞了。”
趙二孃這時上前施了一禮,“妾身趙二孃拜見皇后娘娘,”接着又解釋,“讓您見笑了,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盛傳聖上正嚴查所謂‘晉王黨’,京城人人自危,聽說文武百官,凡不是李相國親信,府外皆有人盯梢,馮府自不例外,我家姑奶奶要見婆家人,也只能用這個法子,那李相國總不能攔着公主見自個兒娘吧。”
皇后感激地向趙二孃點點頭,“辛苦趙夫人!”
“我公公說,李相國野心極大,而且素有城府,”雲陽公主很是不解,“父皇怎麼就認爲這人不錯呢?”
“李高才當了二十年相國,自詡只聽命聖上,從不沾黨爭,如今卻公開站到趙王一邊,還夥同李留想出這等毒計,既要害了我兒,又趁機剷除齊王,哀家倒要看看,他們哪來的狗膽,敢殺了阿楚!”
“娘娘,可有辦法讓我見李處一面?”林與歡問。
“那個老皇帝早沒了心肝,連哀家都不許見阿楚,”皇后憤恨不已,“阿歡,索性母后帶着你和阿寶到宮裡去鬧一場,看老傢伙到底長的什麼狼心狗肺,忍心見自己親兒子被人冤屈,妻離子散。”
趙二孃忙阻止,“娘娘息怒,此事切不可操之過急,如今阿歡嫁與晉王之事知者甚少,一旦暴露人前,林家怕要被牽扯進去 ,到時還不知有什麼謠言出來,更或者誣陷林家在靖遠資助晉家軍,最後很可能附會晉王擁兵自重,王爺怕更難脫身,與其如此,還不如敵明我暗,還方便我們行事。”
“娘娘,如何這朝廷之中,還有可信之人嗎?”林與歡又問皇后。
“孩子,如今你是我家媳婦,隨阿楚他們叫我母后吧,”皇后嘆了口氣,“當初阿楚一走四、五年,便是有願意跟着他的,也都灰了心,如今有骨氣一點的都低調做人,也有那等滑頭,一個個跑到趙王那邊,哪有一個人肯爲阿楚說公道話。”
“母后說得不對,我家公公就在朝會上替皇兄叫過冤。”雲陽不服氣地反駁道。
皇后瞪了雲陽一眼,“你公公以後可有下文?別以爲母后不知,駙馬馮廣跟趙王走得極近,親妹夫都不幫着大舅子,還反過跟在趙王后頭搖旗吶喊,我還能指望別人?”
“可是我聽馮廣說,這次的事情,最初矛頭是對着二皇兄的,後來李相國替他出頭,纔將我皇兄無辜牽連進來。”
林與歡突然問了一句,“母后,趙王到底怎樣的人,真是與趙相國狼狽爲奸嗎?”
此話一出,除了林與歡母子,其他人皆將頭轉到一邊。
爲安撫皇后,林與歡決定將阿寶放在萬佛寺,阿寶一臉不情願,瞧出他的心思,林與歡拉着阿寶到了個沒人處,耐心地勸道:“阿寶是大孩子,這次跟爲娘來,不就是要救你爹嗎?可是你學識不夠,武功也沒有,確實幫不上忙,娘便派你一個完得成的任務,保護奶奶安全,不要讓任何人欺負她,男子漢,你肯不肯?”
想了半天,阿寶纔算勉強同意。
皇后拉着阿寶,親自將林與歡等人送到山門內,瞧着她們上了車,皇后又上前叫住林與歡,不放心地囑咐道:“阿歡,如今外頭風聲很緊,你們一切要小心!”
回到五福茶館後院,林與歡獨坐在屋中,認真地想要理順李仲楊入獄的來龍去脈,這時才發現,最關鍵的一點還沒能抓到,趙王與李相國真是在聯手對付李仲楊?那周文帝又在其間扮演了什麼角色?
於是腦子越想越亂,林與歡開始感覺,頭似乎又疼了起來。
正想躺牀上休息一會,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林與歡剛問了聲“誰?”一陣尖銳的刺痛如利刃般劈向她的頭。
林與歡本想咬住牙強忍着,卻不料這一次頭痛發作得比以往還厲害,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爲自己將要就此殞命,門終於被人從外面推開時,林與歡倒在地上。
也不知昏了多久,等林與歡再次醒來,她只覺得全身冰涼麻木,連四肢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
“阿歡,”趙二孃紅着眼圈走到牀邊,“你趙姐姐該死,怎麼忘了你還有病呢,就不該把你獨個兒留在後院,若不是三娘正好過來,我怎麼向你娘交待!”
這時一個女人端着碗藥進了屋,扶林與歡坐起身後,道:“姑娘,我和老三商議好了,這幾日由三娘陪着您,您剛纔那樣子,可嚇死人。”
林與歡乖乖接過藥,道了一聲:“謝謝三娘。”
三娘很是驚訝,“姑娘是記起我來了?”
“沒有,”林與歡笑着搖搖頭,“我聽趙姐姐說過一些以前的事,知道咱們是患難之交,除了三娘,誰還會這樣仗義,連男人都拋下,專爲來陪我。”
三娘被逗笑了,“記不得就算了,全當咱們再認識一回,重新當好姐妹,可惜我今兒個來晚了,沒瞧見阿寶,上一回見孩子,還是師姐把他帶到的四海,哎喲,那張小臉再加上機靈勁兒,還有哄人的本事,活脫脫又是一個林與歡,要是個女孩子該多好!”
“唉,說來也憋屈,我倒想有女兒,可好不容易又懷個雙胞胎,結果一對大頭小子。”林與歡表示自己也挺遺憾。
這一回林與歡突然發病,可把趙二孃嚇壞了,硬是好幾天不讓她出門,說是讓大夫給她好好扎幾針,外頭的事,自有她出去轉圜,林與歡一心惦記着李仲楊在牢裡吃苦,自是不肯聽話,無奈旁邊有個三娘守着,她竟是不聽也得聽。
三日後,趙二孃解除禁令,讓三娘幫林與歡換了身男裝,說帶她去明月樓,有個重要人物或許能幫林與歡見上李仲楊一面。
跟在趙二孃和三娘身後,林與歡被帶到了明月樓最頂層的雅間,進到裡面,她着實被這豪華氣派驚了一下,“聽說我便是這明月樓的東家,可還是要讚一句,此地真乃難得一見的銷金窟,未免太奢靡了。”
“當年你接下明月樓,曾做一番大改造,這裡便是林大小姐的手筆,”趙二孃嘲笑道:“果然是腦子壞掉了,倒自個兒罵起自己來。”
這時掌櫃進來見東家,林與歡一本正經地問道:“張機,這些年我不在,你可掙了不少吧?”
這話把張機一下子驚住,三娘笑得花枝亂顫,拍了一下林與歡,“姑娘,張機是老實人,可經不住您這麼一驚一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