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色臘黃,正用雙臂護住胸前,身子還在不住地顫抖,見到鄭全出現在面前,雙眼一閉,剎時便要軟倒在地。
鄭全一時情急,憑着本能出手一兜,人便落到了懷中,等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溫度,他才反應過來,臉“騰”得飛紅,回頭朝着院裡大喊:“來人啊!櫻兒快點出來!”
櫻兒房內,三個人望着躺在牀上半昏半睡的馬英,面面相覷了好一陣,還是櫻兒先拿了主意,“要不把王大夫請過來吧!”
何爲立即應道:“我這就去!”
“不要!”何爲還沒踏過門檻,馬英已然張開雙眼,掙扎着攔阻道:“不要麻煩我師傅了,我便是大夫,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會便好。”
見人家似有隱衷,三人也不好自作主張,櫻兒說了聲,“馬姑娘,那你就在這好好歇會兒,我們不打擾你了。”便要帶着另外兩個出去。
“打攪各位,”馬英艱難地欠了欠身,“我好些了便走。”
“沒關係,你儘管休息。”櫻兒擺了擺手。
鄭全出到門外,臉上表情始終木呆呆的,櫻兒瞧着這人好笑,用胳膊肘頂了頂他,道:“怎麼啦!難道是見着美人就丟了魂?”
“櫻兒,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鄭全好像這才醒過來,驀地冒出一句。
“鄭全,說吧,你哪兒對不住我了,我一定不原諒你。”櫻兒好笑地問。
“方纔……方纔不是我主動抱馬姑娘的,是她自己摔過來,我若不伸手,她就掉地上了,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隨便的人。”鄭全急赤白臉地解釋。
“知道了,你不是隨便的人,你隨便起來不是人。”櫻兒突然想起林與歡胡說八道時講的一句話,脫口就給翻了出來。
鄭全是個老實人,登時覺得十分委屈,眼圈都快紅了,道:“櫻兒,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既這麼着,我走還不成!”說完拔腿便要往外面跑。
櫻兒本沒在意方纔是鄭全將馬英抱進了屋這事,全是此人自己吃飽了撐的,如今還借題發揮同自己找碴,不由也發起了小脾氣,“誰趕你了,想走就走!”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何爲哭笑不得,見鄭全跑出去了,而櫻兒也轉頭進了林與歡的屋,到最後院子裡只剩下自己一個孤家寡人,覺得挺沒勁的,想了想,便和櫻兒打了個招呼,回他的四海當老大去了。
生了場悶氣的櫻兒好一會才平復了些,想起自己屋還睡着一個,便準備過去瞧瞧。
剛走到門廊上,院門一開,李仲楊和林與歡拉着小手走了進來,櫻兒突然覺得這兩人親親密密的樣子十分刺眼,讓她忍不住想起方纔那腦子進了水的鄭全,不由自主“哼”了一聲,就去了自己屋。
牀上,馬英已是入了夢鄉,櫻兒上前端詳了一會,見她雖閉着雙眼,不過睡得似乎並不踏實,額頭上一直在冒汗。
“櫻兒,今天鄭全過來了沒?”林與歡樂呵呵地跑進來,八卦十足地向櫻兒打探消息。
等瞧清楚櫻兒牀上躺着的那位,林與歡脫口叫道:“馬……”結果話沒說完,人已被櫻兒一把扯了出去。
聽完前情提要,林與歡“哦”了一聲,“原來是病了啊!瞧着怪可憐的,要不讓人去請個大夫過來?”
“我當時想去請王大夫,馬姑娘說不要,”櫻兒道:“我覺得,八成是女兒家的毛病。”
林與歡瞧着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便道:“那你晚上睡我屋吧,就讓她在咱這住一夜,回馬家……”想了想後,林與歡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聽說馬英病倒在櫻兒房裡,李仲楊隨口道:“派個人去都護府,叫她家人過來接。”
“算了,別去叫了,病了還跑咱這兒,想必……”林與歡嘆口氣道。
“你不會不高興?”李仲楊小心翼翼地問。
“除非她是故意把自己弄病,就爲了接近你?這要多笨的人才想得出的笨辦法,不過挺替你可惜的,人家這會子可沒力氣給你扎針了。”林與歡酸了李仲楊一句。
對於林與歡突然變得這般“大方”,李仲楊雖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沒再提叫馬家過來接人的事。
到了晚上,等衆人都用過晚飯,馬英依然在睡,林與歡覺得不能讓她這麼餓着,便和櫻兒一起,輕輕叫醒馬英,勉強餵了口粥,才服侍她重新睡下。
等出了屋,李仲楊正站在門廊上,瞧着林與歡走過來,讚許地將人拉到自己身前,用手背摸摸她的臉,誇道:“我們阿歡如此善良,小王真是意想不到啊!”
林與歡臉色一變,雙手擰住李仲楊的耳朵,“聽出這話裡有話,你這是在笑話我?”
“豈敢,豈敢!”李仲楊求饒地抓住林與歡作惡的手,甜言蜜語道:“我不過是覺得自已賺了,這麼通情達理、賢惠溫柔的美人,能看上我這倒黴蛋,可不讓小王受寵若驚。”
“覺得我好,就乖一點,晚上不許跑那屋去!”林與歡拍拍李仲楊的臉,威脅道:“被我抓到了,別怪我打折你的腿!”
“淘氣!”李仲楊颳了林與歡的鼻子,返身回了屋。
林與歡這一晚睡得驚心動魄,老是在做夢,自己蹲在一間屋外,聽見馬英在裡面撕心裂肺地大叫救命,心裡着急,腿腳卻怎麼也站不起來,折騰得大汗淋漓。
天色大亮的時候,林與歡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在說:“我家堂姐昨日一天沒回家,老夫人快急死了,多謝王爺方纔派人告知,小女便來接她回去。”
李仲楊似乎淡淡地應了個“嗯”,然後便是一羣人走出院門的聲音。
櫻兒進了屋,笑道:“馬家大小姐過來,說是想接馬姑娘回去。”
林與歡點了點頭,便自起身梳洗,這時有人在外面喊了聲,“林姑娘在嗎?我們大小姐請您過去。”
林與歡懶怠搭理馬蕪,便讓櫻兒出去應付。
然而櫻兒這一去便是好久,院子裡靜悄悄的,林與歡覺得有些不對,只好親自過去瞧瞧。
櫻兒的屋裡,馬英正靠坐在牀上,雙眼噙着淚,而馬蕪則坐在一把圈椅上,頭扭到一邊,像在和誰賭氣。
瞧見林與歡進來,櫻兒笑道:“小姐,您看看這二位,怎麼說着話就鬧起來了。”
沒待林與歡有何表示,馬蕪起身走到馬英面前,“姐姐,您賴在這兒算是怎麼回事,人家可未必待見您,您就不能爭點兒氣!”
林與歡只袖手旁觀,並不打算摻和人家姐妹的事。
馬英大概是覺得馬蕪這番言語頗不得體,抱歉地望着林與歡道,“林姑娘,對不住,我妹妹是來接我回去的,昨兒個我身子不舒服,沒撐住才倒在您家門口,實在打擾了!”
“瞧您客氣的,不過馬姑娘,您今日能挪動嗎?真不成,就再住一日,反正我們這院子寬敞,您自己瞧着怎麼合適吧!”林與歡看着馬英蒼白的面孔,不由心軟了。
“林姑娘,可容我在這裡多住些日子?”馬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得寸進尺地求道。
林與歡在心裡直嘆氣,轉頭對馬蕪道:“大小姐,就讓馬姑娘在這住着吧,正好我們王爺這幾日得空,等馬姑娘病好,順便也給王爺扎扎針。”
屋中的女人們都驚呆了,林與歡今日熱情得出人意料,馬英原也不過想試着爭取一下,卻不料對方竟一口答應。
“你說的可是真心?”馬蕪完全是孩子脾氣,說起話也直來直去,“不會是想趁着我姐姐有病,欺負她吧?”
“要不放心,大小姐也一起搬咱這兒來?”林與歡笑道。
“哼!”馬蕪白了林與歡一眼,又問馬英,“姐姐,那我回去怎麼跟老夫人交待?”
馬英瞧瞧林與歡,對馬蕪道:“你就說,林姑娘留我下來給王爺治病,王爺也是肯的。”
“回頭大哥又得罵我辦事不力了。”馬蕪嘟囔道。
馬英的神色瞬間就變了,林與歡上來打圓場,“好了,馬姑娘,您要是決定不走了,我讓櫻兒給您換個被褥?”
“不必了,這樣挺好。”馬英連忙謝道。
等回到了林與歡的房,櫻兒不高興地道:“小姐,您這好心未免太過了吧,馬姑娘又不是自己沒家,爲何一定要賴在咱們這兒養病?”
“還不是你這丫頭乾的好事?”林與歡來了個倒打一耙,“若不是你把人招進來,人家會佔了你的屋,進了我的門?”
“……”櫻兒一時張口結舌。
見櫻兒有些懊悔的神情,林與歡反倒笑了,“逗着你玩呢!不關你事,怪只怪小姐我天生菩薩心腸。”
然而櫻兒依然在糾結,“你就不怕她跟王爺……”
“他們倆要真有什麼,你以爲我能防得住?”
“這幾日王爺怎麼就不去北陽關了呢?”櫻兒突發奇想,覺得還是將這李馬二人分開妥貼些。
不料她這想法居然立馬成了真,次日一早,鄭全便急吼吼地進到裡頭,說是來和林姑娘和櫻兒告別。
“什麼,現在就去北陽關?”林與歡吃了一驚,問:“出了什麼事?”
“達勒爾今早突襲北陽關,我要隨王爺上陣殺敵了!”
櫻兒這才注意到鄭全已換上一身鎧甲,不知爲何,小心臟開始怦怦直跳,不放心地問:“會有危險嗎?”
“打仗怎麼可能沒有危險。”鄭全很受用櫻兒的擔心,卻又不忍心太嚇着她,忙安慰道:“我也算跟着王爺身經百戰,這種突襲就跟家常便飯似的,吃完了就回來。”
此話不僅未寬解到櫻兒,反倒將人眼淚招了出來,“你可別騙我,到了那邊,萬萬要小心,你也知刀槍無眼,能躲就躲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