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頭一回發現,這位瞧着嬌滴滴的美人居然是個爆脾氣的,着實有些吃驚,等聽說她要去探都護府的糧倉,江尚便怕她冒冒失失地出了什麼事,自己不好向晉王交待,便死活要跟着一起。
那糧倉位於靖遠城遠郊,爲了行事方便,林與歡照舊換了男裝,只一駕馬車隨行,江尚陪着林與歡,並兩個鏢師便出發了。
“林姑娘,咱們一定要稍安勿躁,瞅準情況再說。”江尚一路還在不停地囑咐。
“行了,我心裡有譜。”林與歡嫌江尚囉嗦,乾脆把將頭扭到了一邊。
正是行進之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江尚有些訝異,撩開簾子問:“出了什麼事?”
車外一個鏢師道:“迎頭一輛車翻倒,正好把路給堵了。”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林與歡開始坐不住了,便要到外面去透透氣,江尚攔不住她,只好跟在後面下了車。
到了車外他們才發現,原來是迎着他們過來的一長溜運米車隊中,有幾輛負重太過側倒在地上,瞧着還挺嚴重,好幾個車架都散了。
林與歡和江尚對視一眼,便走過去看。
只見地上此時已落了不少袋米,有一些還散了口,幾個人正忙着將沒散開的米袋子往另外的車上背。
見有陌生人靠近,立馬有人上來阻擋,喝道:“沒什麼好看的,離遠些。”
江尚涎着臉笑道:“這位小哥,我們是從北蒙過來的糧商,正想着販些米回去,這年頭貨不好弄,說實話,兄弟我瞧着眼熱呀!”
那人傲嬌道:“眼熱也沒用,在咱這西北做生意,可是要靠上頭有人的。”
“那不知小哥你們走的什麼門路,能不能讓老兒也沾沾光。”江尚靠近那人,暗地塞了幾塊碎銀。
“這還能告訴你?”那人掂了掂碎銀的分量,“哼”了一聲,“果然是外鄉人,不懂規矩。”說着話,便將銀子揣進了懷中。
江尚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把米,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讚不絕口道:“好米,鐵定今年新貨,粒大飽滿,色澤均勻,”江尚似乎還不死心,又問:“小哥,那你這米賣不賣?價錢好商量,便是那些灑了的,老兒也收。”
那人大概覺得他真是米販子,衝着自己得了便宜份上,便給指了條路,“我們只管運米,你真想要買,去找城裡的興盛行,要多少有多少。”
“多謝小哥指點。”江尚樂得直作揖,然後將視線放在地上一個散開的米袋上,嘆了一聲,“果然好米啊!”
林與歡一言不發地瞧着江尚和對方套近乎,等上到車裡,江尚道:“轉頭,咱們回去!”
林與歡問:“江先生,莫非那些米有問題?”
江尚點了點頭道:“林姑娘,方纔那些便是我們的軍糧,是在下當日親自從京城鼎盛米行進的,每個米袋正中都印着‘鼎’字,另外在封口處,在下特意讓人留下了記號。”
“那就是被馬應財搶走的糧食?!”林與歡一驚。
“嗯。”江尚道:“走吧,咱們就去興盛行瞧瞧。”
不同於別家米行的人頭攢動,興盛行的生意頗顯冷清,店裡只有掌櫃帶着兩、三個小夥伴閒坐着,見有客人進來,不過眼皮翻翻,連起身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
“請問,這邊有米賣不?”江尚笑着大聲問。
一個小夥計這才懶洋洋地站起,用下巴點了點遠處幾個米桶。
江尚帶着林與歡上前,一個一個米桶望過去,瞧了半天,江尚皆搖了搖頭,道:“不行。”
那小夥計有些不高興了,喝道:“嫌米不好你就去別家,咱興盛行有的是好米,還就不賣給你。”
林與歡扯了扯江尚,兩人也不再吱聲,轉身出去。
到了門外,林與歡仔細地打量着門頭的牌匾,自言自語道:“興盛行,興盛行……難道是那個劉東家?”
這時,她旁邊一個擺攤賣字的先生插了句嘴,“此處東家確實姓劉。”
“這裡明明是米行,怎麼不僅米碎得沒話講,連個買米的都看不到?”江尚疑惑地問。
“人家的米可不是賣給咱老百姓的,”賣字先生悄聲道:“這家水太深,客官要真想買米,還是去別處吧!”
十日後,塔子街林府堂屋,江尚一身短打,朝着林與歡鞠躬道:“林姑娘,多謝您這回慷慨解囊。”
“江先生不必客氣,望您此行順利,王爺的燃眉之急也能得解。”
“在下佩服林姑娘的高風亮節,只是這一回讓您受了不少損失。”
林與歡原準備表達一下,要與晉家軍同仇敵愾,共克時艱的決心,以彰顯自己的“高風亮節”,只是話從口裡出來,卻又變了味,“這年頭,有錢還有辦不成的事?我就和馬應財比一比,到底誰更財大氣粗。”
“……”江尚琢磨半天要怎麼回答,最後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好在林與歡很快又道:“江先生,王爺那邊接應的人該等着了吧?”
“算算時日,當是無誤。”
林與歡瞧瞧外面微露曙光的天色,道:“事不宜遲,我讓何爲派人送您出城,江先生,我便不送了!”
“林姑娘保重。”江尚拱了拱手,便踏出堂屋。
在何爲和櫻兒的護送下,江尚悄悄從一個平日很少開啓的側門溜了出去,櫻兒送人回來,道:“小姐,咱這回可真夠迅速的,短短几日便湊齊了糧草。”
“李仲楊讓人帶信過來,說是他的人快吃不上飯了,咱再不給整點米送過去,北陽關可未必保得住,到時候,百姓遭殃,咱們也逃不過去。”
“嗯,我知道,所謂仗義疏財,歸根到底也是爲了咱自己,話說馬應財手下那麼多眼線,咱們往正陽關運米的事,都護府會不會有所察覺?”
“老孃花大銀子到北蒙高價進的米,走的又是北線,那馬應財就算眼線再厲害,也未必敢跑別人地盤上撒野,王爺的兵馬又等在半道上,看他怎麼使壞!”
“不知道江先生能不能順利出城?”
“別擔心,老江滑頭得很,還有何爲的人保護,不會出事。”
“小姐,我還是覺得,這西北沒有沅水城好。”櫻兒嘆了口氣。
“是啊!當日我被李仲楊美色所惑,拋家舍業地跟了過來,現在又腦子一熱,在他身上扔了大把銀子,櫻兒,你說,到最後,我會不會人財兩空。”
“小姐,說句老實話,便是人財兩空,也是您自個兒找的。”
“好,好,我自找的,”林與歡笑着吩咐,“這幾日怕是風聲會緊,沒事咱倆就窩家裡,哪都別去了。”
然而,卻有人不想讓她們好好“窩家裡”,都護府大小姐馬蕪很快登了門,而這一回,人家打的主意,便是想“請”林與歡到都護府給個說法。
“林姑娘,我家老夫人這幾日病得厲害,一個勁地哭着要找我姐姐,如今人是在你手上給弄丟了,你總得親自去和老夫人解釋一下吧!”
“解釋?我還要找你們要說法呢!我們王爺好端端出去打仗,你們馬姑娘倒好,隨便丟一封信,就厚着臉皮偷跟過去,這不是明目張膽地要給王爺臉上抹黑嗎,我還要你家馬英給我個說法呢!”林與歡冷笑道。
馬蕪沒想到林與歡會來這招,氣道:“你倒會反咬一口,要說法是吧,跟我走一趟都護府,當着老夫人的面找我爹要去!”
林與歡“啪”地一拍桌子,“憑什麼我得跟你去都護府,你說我犯了哪條例律,說得出來,我便同你走,否則,老孃哪都不去!”轉頭,林與歡指使櫻兒道:“你到門口喊,都護府仗勢欺人,要強搶民女了!”
“是!”櫻兒答應一聲,真就跑到門口,大哭着道:“各位大爺大媽叔叔嬸嬸大哥大姐,大家過來評評理,我們主僕千里迢迢來西北投親,都護府的人瞧着我們勢單力孤,非要不講理地逼人進都護府,我們都是弱女子,只能任人魚肉,求各位憐惜,日後若有家裡來人找不着我們,煩各位給帶個信,就說我們死在都護府了!”
此時門口早圍上一大羣看熱鬧的,聽了櫻兒的說法,又瞧着門外果然停着都護府的馬車,也知道那裡不是個乾淨地,忍不住義憤填膺,開始指指點點,大罵姓馬的都不是東西。
馬蕪也沒見過這等陣勢,雖站在屋裡,一時也有些慌,衝着林與歡道:“不過是帶你去見見我祖母,何必搞得我家像要害你似的!”
“想不想害人,你們心裡清楚得很!”林與歡氣道:“回去跟你們家人說,別以爲扣住我,就能得出什麼好來,我把話撂在這兒,這幾日王爺在外面出生入死,你們馬都護不想着幫襯,反過來欺負婦孺,真夠不要臉的!”
這一番回合,馬蕪終於告敗,林與歡大獲全勝還不甘休,居然跟着馬蕪到了門口,當着衆人面道:“今日多謝各位主持公道,這馬家人理虧不敢抓我們,可誰知道會不會再下黑手,我和我這妹子現在可是活蹦亂跳的,若日後各位瞧見我們有什麼閃失,定是馬家人乾的,到時請一定要替我們申冤!”
“成!”人羣中真還有人應了。
馬蕪徹底被打敗,只好縮着頭上了車,在衆人目送下,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了後,林與歡冷笑道:“馬應財果然盯上我了。”
櫻兒更是憂心忡忡,“這回馬家沒得逞,不知以後還要怎麼對付咱們!”
林與歡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只道:“多叫幾個鏢師過來,如今也只能坐等了,只盼着李仲楊他們早點得勝回來,咱們也好有個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