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覺得奇怪麼?”祁景書望着那條小巷,笑道,“他若是賭場或者賭博之人,應當見財起意,又怎麼會放着區區五兩銀錠子不要,反而選擇兩枚銅板。”
“更何況還有一點,我想王妃也應該注意到了。他衣着光鮮靚麗,並不像是窮困潦倒之輩。在看他手和衣物都表明他是讀書之人,應當是名書生。哪有書生會自己有錢,反而選擇在外面拋頭露面?”
祁景書所言不假,不說他人,光是他祁景書自己這麼些年,還真爲見過如此能放段的讀書人。
現在朝中文武百官,哪家書香門第的公子,就算是面上能夠放段,可真要做起來,還是墨守成規,冥頑不靈,不知變通。
白岸汀想了想,其中卻有蹊蹺,覺得還是該去看看。
她本以爲要入賭場,卻沒有想到在賭場正對面的巷口,看見了那一抹青色的身影。
就見一羣面向醜惡,蓬頭垢面地乞丐將青衣男子團團圍住,各個凶神惡煞,似乎要將青衣男子給生吞了不可。
青衣男子從懷中拿出一錠足足五兩的銀子出來,舉在那幾名乞丐的面前,說道:“這是五兩銀子,給你們。”
衆乞丐倒抽了一口氣,他們行乞多年,哪裡見過之如此之多的銀錠子。爲首之人,二話不說從青衣男子的手中一把奪過,隨即轉身就跑。
而跟隨者也各個眼中發光,見爲首乞丐奪去,紛紛緊隨其後,不一會那羣人就在巷口不見了。
祁景書朝着身旁的侍衛使了眼色,命他跟上那羣人。
白岸汀卻爲之詫異,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那羣乞丐退下後,所還剩下的兩個乞丐的身上。
一老一小,老者拄着拐着,骨瘦如柴,似乎是遭受過一番毒打,畏縮在角落中瑟瑟發抖。而小的也不過才五六歲的模樣,衣着襤褸,正趴在老者的身上啞聲哭泣。
青衣男子見那羣人走後,緩緩蹲子,他似乎不嫌棄這二人又髒又臭,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兩個乞丐的情緒隨之平復了下來。
他甚至拿出懷中的手帕,細心地爲小乞丐將臉上的淚水擦乾。
隨後,青衣男子便起身,帶着小乞丐朝着白岸汀這邊走了過來。
當他注意到白岸汀和祁景書等人的時候,神色微微一愣,卻有很快恢復常態,溫和地望着她們淡淡一笑,便從他們的身邊走過。
白岸汀以爲青衣書生要將小乞丐帶到別處,沒想到那二人走到不遠處的鋪停了下來。
在店家的手中買了幾個大,將用牛黃紙包好的放到小乞丐的手中。
小乞丐似乎是聞到了香味,怯生地臉上也隨之露出了甜甜的笑意,烏黑的臉蛋上,黑白分明的眼眸閃爍着真摯的笑容。
看在青衣男子的眼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店家手中,待找好銀兩之後,這才轉身帶着小乞丐重返回去。
小乞丐許久未吃,聞着懷中香噴噴地肉,撒着歡快的步伐朝着老乞丐跑了過去。
“爺爺!爺爺!今天我們總算是有吃的了。”
老乞丐聞聲,渾濁不清的眼眸隱隱約約看到小孫子朝着自己跑過來,瘦弱的臉頰上也隨之露出了喜悅。
他已經老眼昏花,看不清東西,還是小孫子將牛黃紙,把肉包撕下一口一口地喂到他的口中,這才勉強吃下。
老乞丐吃不了多少,還沒吃幾口,就讓小乞丐自己吃。在同小乞丐幾番爭執之下,小乞丐滿是不服氣地坐到旁邊啃起了肉包。
老乞丐感激地說道:“多謝公子相救,若非公子出現,我這個老傢伙和孫子恐怕就也好被活活打死了。”
在京城中,特別是賭場門口如此混亂的地方,打死一兩個乞丐根本不足爲奇。
而這時,青衣男子纔將懷中的銅錢拿了出來,放在了老乞丐的手中,他柔聲道:“老人家客氣了,你我相見也算是有緣,既然有緣,我又怎能見死不救,豈不白讀了聖賢書。”
“這些銅錢還望你能收下,帶着孫子起碼也算是能過一些不錯的日子。”
說着,就將零零碎碎的銅錢放在錢袋中,塞到了老人家的手中。相比讓他們帶着銀錠子,還不如帶着銅錢在身邊方便,也不會惹起其他乞丐的主意。
老乞丐本來不打算收下,不過還是在青衣男子的堅持下,只好無奈地將銀兩收下。
看到此情此景,翠兒身爲感觸,鼻尖忍不住一酸。真沒想到自己以爲的瘋子,居然是個如此熱心腸的好人。
而白岸汀淡淡的眼眸波光流轉,一眼便知此人必然不簡單。
這時,祁景書派出去的手下回來稟告:“回王爺和王妃的話,方纔那幫乞丐分贓不均,爲了那五兩的銀錠子大打出手,結果兩敗俱傷,這銀錠子就落在了地上,小的順手給帶了回來,順便報了官。”
白岸汀望着侍衛手中的銀錠子,目光又忍不住看向了不遠處正在同老乞丐說話的青衣男子。
這下她算是明白了,爲何青衣男子在一開始,會在街頭向人討要兩枚銅錢。
要銅錢是假,做戲給這幫乞丐看卻是真的。如此凶神惡煞的乞丐見青衣男子衣着不菲,若是又能夠隨手拿出好幾兩銀子,必然會利慾薰心,做出什麼事情來就不敢保證。
不如去接頭做出向人乞討的模樣,假裝自己討來了五兩銀錠子,交給了那羣乞丐,反倒是能讓他們信服。
而整整一錠五兩銀子,足夠貧苦的農家豐衣足食生活一年。這羣人只怕必然會見財起意,爲了分贓不均,大打出手也不爲過。
看來此人倒還真是頗有謀略。
不由,白岸汀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讚許的目光。
就在這時,原本還在同青衣男子說話的老乞丐,突然猛然咳嗽了起來,似乎是過於痛苦,老乞丐也跌倒在地,發出一聲巨響。
“出事了!”白岸汀驚歎了一聲,忍不住走上前去查看老乞丐到底怎麼了。
就見青衣男子的手按在老乞丐的手腕上,溫潤的面容隨着老乞丐的咳嗽聲愈發的嚴重。
小乞丐也知是不妙,連最心愛的肉都不吃,當即就撲到了老乞丐的面前。
“爺爺!爺爺!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可千萬不要丟下孫兒啊!”小乞丐紅着眼睛,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轉着,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落下。
“他怎麼樣了?”白岸汀忍不住問道。
青衣男子放下手,神情深沉嚴肅,同之前的溫潤儒雅完全不相符。就是不開口,白岸汀也能從猜出,老乞丐只怕是時日無多。
小乞丐見爺爺咳嗽地越來越厲害,心底越發的慌張。他起身拉着青衣男子的手腕,紅着眼歇斯底里地喊道:“哥,我求求你救救爺爺吧!只要你救了爺爺,往後就是給哥做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
青衣男子目光遲疑,伴隨着小乞丐的哭喊聲露出悲慼之色,可他也無能爲力。
老乞丐早已經病入膏肓,加之身上傷勢極重,就算是自己出手醫治,也撐不過三日了。
小乞丐見他沒有回答,當即又跪在地上懇求起來。爺爺是他最重要的人,就是豁出性命都要救回爺爺!
青衣男子看着小乞丐淚聲俱下,自己又不知該如何將這般殘忍的現實告訴小乞丐。話到了嘴邊,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老乞丐竭力地平復住咳嗽聲,他一把拉住了青衣男子的手腕,似乎是用盡所有力氣將話說出來:“公子說是有緣,那老夫臨死之前,還有個不情之請。”
人之將死,他又有什麼理由去拒絕呢?
青衣男子點了點頭,這才聽老乞丐一邊說來,一邊拉住旁邊聞聲而來的小乞丐:“此子乃是我摯友之子,奈何他家門不幸,遭遇山賊滿門被殺,唯有這在襁褓中的兒子逃過此劫。我家道中落,曾受摯友恩惠,唯有乞討將此子撫養長大。”
“如今我時日不多,知曉公子並非一般尋常之人,還望公子能夠收下此子,便是在公子的身邊做個書生門童,我也死而無憾。還望公子能夠應允!”
小乞丐淚水奪眶而出,抱着老乞丐痛哭流涕。青衣男子面露爲難,可望着這爺孫二人,到底是於心不忍。
他點了點頭,手輕撫着小乞丐的腦袋,悲慟地應聲道:“你放心,在下必然會照顧好他。”
隨着青衣男子的話音落下,老乞丐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他含笑合上了沉重的眼簾,靜靜地倒在了地上。小乞丐的哭聲,也隨之響徹整個小巷。
此情此景,觸目驚醒。
白岸汀眼眸中閃過幾抹淚光,悲慟地回首看向了祁景書。而祁景書伸出手,緊緊地扣着她的手,深沉的眼神也隨之溫柔下來,示以安慰。
翠兒站在身旁,則拿出手帕不斷地抹着臉頰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