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這麼一句話,顯然是故意的。
李涇倒是面上不見什麼尷尬之色,反而是笑了一笑,又行了一禮:“父皇這是還在埋怨兒臣了。兒臣昔日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兒。還請父皇原諒www.shukeba.com。”
這麼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就將昔日的過錯給遮掩了過去。
聖上許是心情好,又或是懶怠追究過往的事兒,又或者是因爲現在局勢已定,再說這些已是無益。最後聖上是沒有再追究此事兒的,只神色淡淡的給李涇賜座。
李涇的座位,恰巧就在太子的對面——這個位置也就比太子的位置稍低一些罷了,這樣的安排,叫人有些琢磨不出來聖上的用意。
李涇坐下後,笑着也和太子打了招呼。
太子神色溫和的應一聲,似已和李涇冰釋前嫌。
謝青梓估摸着人到齊了,聖上也該提起沉星了。
果不其然聖上便是提起沉星來:“今日是中秋,本就是團圓的時候。天可憐見,朕日前也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嫡子。竟是在這樣的日子裡頭,也能得團圓。”
聖上說得十分動情,也不知是真有幾分觸動,還是隻是做出來給衆人看的。
當然其實聖上語氣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上話裡的那句話“失散多年的嫡子”。嫡子。
衆人幾乎是譁然,看着沉星一個個目光灼灼,心思詭異。
聖上一手拉着沉星,一手拉着衛皇后,語氣中充滿感慨:“十年前,皇后產子。卻因小人算計致使朕之嫡子流落民間,朕苦心尋找,終於於日前尋回,這就是朕和皇后的嫡子。也是朕之第六子。”
衛皇后在聽見這話的時候,幾乎是忍不住有些泣不成聲,目光也是一直落在沉星面上。又是哭又是止不住笑。
沉星看着衛皇后如此,雖不曾開口,卻也是伸手握住了衛皇后的手。安撫之意十分明顯。
衛皇后卻是更加的哭得厲害了。沉星這樣懂事的孩子,在外頭受罪這麼多年,他們母子分離這麼多年——
聖上也是感慨,伸手拍了拍衛皇后的背脊。
而後又笑:“既是失而復得,朕有心冊封朕之六子爲親王。太子你們怎麼看?”
聖上這話問得着實巧妙。太子他們是成年皇子,可是除卻太子和李涇之外,其餘人縱又封王的,也都是少數,且多還是沒什麼實權的。
而太子作爲太子,雖然看似地位高,可是親王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
至於李涇,現在這個金陵王還是自封的……
冊封沉星這個事兒,只怕是讓這二人有些微妙。可正因如此,聖上問了他們,他們若是表現出一絲絲的不痛快或是反對來,那少不得就是要名聲掃地了。
當然,他們若反對,這事兒也真不能成。
李涇似唯恐天下不亂,笑道:“父皇覺得合適就好,六弟流落在外多年,封個親王作爲彌補,倒也是十分合適的。”
李涇這話明顯就是贊同了。
於是衆人又齊刷刷的看住了太子。
太子溫和一笑,目光也是甚爲溫和的看了一眼沉星,而後才道:“兒臣自是沒有什麼意見。”
一個小毛孩子罷了,縱是成了親王,也沒什麼威脅。
太子都是這樣說了,那麼聖上也沒有再拖延的意思,當即就笑:“那這個事兒就這樣定了。來,安順擬旨。”
衆人都是意外:聖上如此着急此事兒……
謝青梓心知肚明:只怕聖上這也是害怕夜長夢多,遲則生變罷了。
聖上的確是顧慮此事兒,故而纔會如此。不僅當場擬旨,更是連封地都是當場決定了:“蜀地廣袤,物產豐饒,成都更是休養生息的好地方。朕便是將蜀地作爲沉兒封地罷。”
蜀地。
太子也好,李涇也好,在聽見了這話之後,都是眼裡頭忍不住光芒微閃。
蜀地的確是個好地方。尤其是成都那一片,更是豐饒。
當然最關鍵的還不是這個,而是……蜀地四面環山,易守難攻。且那地方自成一體,閉了關在裡頭當個********,別人還真就無可奈何。
聖上分明就是偏心到了極點。
可是誰也不好說什麼——太子沒吱聲,李涇更不會吱聲。
至於其他皇子,縱是心有怨言,也是更不好吱聲。
不過這件事情對沉星來說卻是極好的。至少如此一來,沉星是多了一條退路。若真日後鬥不過太子,學着李涇那般,往蜀地一縮,只管休養生息再尋找機會就是。
冊封旨意寫好,聖上更是叫安順連夜就去頒發聖旨,務必叫明日早上滿京城都是得知這個消息。儼然是一刻鐘也不能多等的架勢。
沉星謝恩的時候有模有樣的,接過了聖旨之後就對着謝青櫻招手:“青櫻你來,替我拿着。”
謝青櫻就上前去將聖旨捧着了。
謝青梓看着這一幕,既是覺得沉星似是故意的,又覺得沉星這樣對謝青櫻,倒也是讓她心裡頭很是放心。
因了這個事兒,這一場中秋宴多少也是有些氣氛詭異——若沒有封親王的事兒,李涇也沒來,可能氣氛還好些。可是現在麼……
最後分了月餅,衛皇后體力不支,聖上體恤衛皇后,便是聯袂和衛皇后離去了。沉星也是直接就帶走了,謝青櫻也跟着去了。
故而回去的時候,謝青梓倒是一個人回的。
往宮門口去的時候,謝青梓倒是看見李潤和謝青蕊。
李潤和謝青蕊並肩走着,看着倒很是和睦。
謝青梓也沒湊上去打招呼。看了一眼就挪開了目光了。衛澤想必在宮裡還有事兒,故而是沒有跟着她一同回去。
一出宮門,謝青梓一眼就看見了自家馬車前頭立着一個人:不是陸夜亭又是誰?
謝青梓也是很久沒看見陸夜亭了,此時見了陸夜亭還有那麼幾分意外。不過這樣的意外也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她就笑起來迎上去:“哥哥怎麼來了?”
一聲軟軟的透着親暱的“哥哥”,就好似一雙溫柔給貓兒順毛的手,一下子就將陸夜亭心裡那一點點小小的怨念給撫平了。
陸夜亭仍是有些埋怨的輕哼一聲:“再不見我,只怕你都不記得我了。”
“怎麼會?”謝青梓失笑,隨後又問:“怎麼的今日也不在家陪着義祖父和義祖母?”
“祖父祖母去莊子上休養了,卻是沒帶我。”陸夜亭輕笑一聲,神色上也添了幾分溫暖:“他們伉儷情深,我倒是多餘,跟着去也是打擾。”
謝青梓想着陸老夫人夫妻二人的確是伉儷情深,故而不帶陸夜亭也是有些道理。當即不由也是一笑:“那哥哥就跟我一處過中秋罷。”
“衛澤呢?”陸夜亭順口問了問,他自是不會承認他心裡還是有些擔憂衛澤的——畢竟是自己的妹夫,自己喜歡不喜歡倒是其次,可肯定是不能有事兒的,不然自家妹妹怎麼辦?
“在宮裡有事兒呢。只怕要夜深了纔會回來,畢竟晚上宮裡還有內宴。”中午是對外,晚上則是後宮裡頭的。這個也是免不了——就是不知太子和李涇會不會也還在。
陸夜亭笑笑:“這個關口,他是得忙些。”若是其他人守着,只怕誰也不放心。
“上車,我帶你去看好戲去。”陸夜亭低笑了一聲,語氣裡有幾分戲謔和得意:“哥哥給你報仇去。”
謝青梓稍微愣了一下,而後就笑:“前頭是鄂王府的馬車吧?是因爲了上次謝青蕊散流言的事兒?”
“嗯。”陸夜亭眼睛一棱,不掩自己的陰鷙:“你看着你那養母的情面不計較,我又不用看誰情面。怎麼着,你要攔着我?”
看着陸夜亭這個架勢,謝青梓知道自己只怕是敢說一句阻攔的話,他定是要生氣的。當下也不多說,只道:“哥哥替我出頭,我爲什麼要攔着?”
陸夜亭看着謝青梓眼底一點使壞的樣子,心頭舒服了許多,瞪了謝青梓一眼:“什麼時候你才能自己護着自己,半點虧不吃?”
謝青梓悶笑,“這不有哥哥麼?”
這是性子問題,她的性子她自己也知道,有時候太過顧慮在意的人的感受。故而是不能夠全然放開的。
陸夜亭白了謝青梓一眼:“不過是吃了他家幾年飯,你倒是好,處處都向着。她若真疼你——”
這話說了一半,陸夜亭就戛然而止不肯再說了,再往下說,只怕謝青梓聽着也是傷心。
謝青梓也知道陸夜亭是想說什麼的,當即沉默片刻,而後才輕聲道:“人心使然罷了。就跟哥哥向着我一樣的,她向着自己的女兒沒什麼不對。這樣的事兒,也只有這麼一次。哥哥放心,我也不傻的。”
這一次她忍耐了,下一次若再有,她絕不可能再忍。
“哥哥想吃什麼月餅?聽說春和齋出了一種冰皮的月餅,十分好吃。要不咱們去嚐嚐?”不想再提起這些事兒,她就索性的轉移了話題。
“月餅讓人去買就行了,等霍鐵衣回來,咱們三個一起吃。現在還是看戲要緊。”陸夜亭輕飄飄的看了一眼前頭的馬車,脣角浮起了一絲冷酷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