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看着楊若水與殷容莫的神色不對,“母后,可有什麼不妥嗎?”長公主倒沒有覺察出什麼來,單就這個人的見解,文采,可以說是難得一見。
“可要去查查?”殷容莫不等楊若水解釋,在旁邊問了一句。這上頭的名字是楊文軒的,可是按照正常流程來講的話,楊文軒如今也不過十四,怎麼不能上秋試的啊。
“不必了。”楊若水搖了搖頭,十二年前,她就說不管楊府生死,謝氏是讓當初的太皇太后動手賜死的,至於楊德安,他的生死,楊若水從未派人打聽過。或許楊德安爲官這麼多年,也認識許多官場上的人,然後才讓楊文軒能進京趕考也不一定,無論如何,既然不想管,哪就由他們去。
若真是有官員給他特殊的照顧,楊若水這個做嫡姐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也算是盡了自己的心意。
楊若水扭頭瞧着長公主不解的眼神,這才緩和了臉色,“這個名字與你小舅舅的名字相同。”
對於楊若水的孃家,長公主倒是知道的不多,楊若水平日裡從未提起過楊府。而她所知道的,也不過是從一些老宮人口中得來的,只知道楊府對不起楊若水,至於其他,長公主也就沒有在打聽。
不過長公主倒沒有聽到親戚的欣喜,只覺得這事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妥,可一時也說不上來。
“好,既然你不願意查,那就任由他去。”殷容莫含笑着點頭,對於楊若水的決定,他從來都是無條件的決定。
長公主瞧着楊若水的臉上似乎帶着幾分的疲倦,便尋了個理由退下去。長公主雖說今年也不過十二,可是卻比同齡人心思細膩。
趙子川的心思她從兩年前就看出來了,今日趙子川死訊剛傳到宮中,從殷容莫的態度,長公主就已經看出,趙子川在殷若莫或者是楊若水的心中,有着非同尋常的地位。所以她才怕楊若水心中難受,這纔拿旁的事來引起注意力,卻不想正好又給楊若水添了件心思。
“你覺得此事不妥?”待長公主走後,殷容莫才拉着楊若水坐在一旁。
楊若水點了點頭,依她對楊德安的瞭解,一般是不會主動的去聯繫旁的官員,或者爲自己,以及孩子籌謀什麼。
不過,殷容莫登基已經十幾年了,根基已經很穩了,是以楊若水也不怕他們掀起什麼大的風浪來。
“若無事便好,若是有事,就當是給孩子們歷練歷練了。”殷容莫倒是瞧的看,長公主是個有心思的,不過太子雖說經過兩年的歷練,可是性子還是沒有辦法改變。殷容莫只能劍走偏鋒,讓他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來給他歷練歷練。
“你的意思是?”楊若水一驚,不明白殷容莫說這話是何意。
殷容莫淺淺一笑,“你我拼搏了這麼多年,若是不好好的享受,豈不是白費了這大好的時光,再說。”殷容莫瞧了一眼楊若水的肚子,“如錦與南珞也太孤單了,若是再不努力,可就來不及了。”
楊若水聽着殷容莫這麼露骨的話,不由的白了他一眼。當初楊若水生趙南珞以後,只覺得一兒一女就是幸福的事,若是多生了,這萬一是個兒子怎麼辦,爲了皇位,會不會骨肉相殘。
皇家素來沒有什麼所謂的親情,楊若水是怕極了這種下場。
不等楊若水拒絕,殷容莫輕輕的吻上了楊若水的脣。這些年,或者說是從成親以後,他與楊若水就一直是在不停的爭鬥,就連楊若水懷長公主的時候,都是好幾次置身險地,殷容莫一直對楊若水內疚的很,當然,這話殷容莫是不會與楊若水提起的。
再來,這次涉及楊府,若真是楊府心存不善,爲了一絕後患,肯定是要除了的。依楊若水的性格,估計會親自出手。
可是殷容莫不忍心,楊若水在外人開來,或許是狠毒的,是無情的,可是殷容莫比誰都知道,楊若水性子柔軟,是個比任何人都心善的。
讓她親手斷了楊府的根,她肯定會心裡難受。雖說,這些也僅僅這是猜測,又或者這楊文軒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楊文軒,可無論怎樣,以防萬一總是沒錯的。
到了第二日的時候,殷容莫一道聖旨,引起了軒然大波。他竟然下旨,禪讓皇位,將皇位傳給太子趙南珞,而長公主協助趙南珞攝政。
這聖旨下了以後,別說是旁的大臣了,就連楊若水知道後,都無法接受,直接帶着青瓷來了養心殿。養心殿內,殷容莫正站在窗戶邊作畫,楊若水走近了,他都沒有回頭。
楊若水伸頭瞧了一眼,卻瞧着殷容莫畫的是自己當初懷着身孕封后的那日,楊若水嘆了口氣,等殷容莫放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楊若水這才從一旁說道,“南珞他還小。”
殷容莫搖了搖頭,“朕在他這麼大的時候,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殷容莫說完,又無比認真的看着楊若水,“南珞是註定做皇帝的人,已經十歲了,卻還天真爛漫,這兩年朕也想了不少法子,可你瞧着根本沒有什麼進展,除了劍走偏鋒,還能有什麼辦法?等到他二十或者三十歲登基,連如錦都嫁人了,你我也老了,誰還能護着他,護着這北唐的江山?除非。”殷容莫看了一眼楊若水的肚子,有些話並沒有明說。
殷容莫的意思,楊若水自然瞭解,除非她肚裡再生出個兒子,然後再讓這個兒子繼承皇位。可且不說再生出來的性子如何,可現在趙南珞已經是太子,若是期間廢了太子,就算趙南珞心思純良,可難免會不舒服,倒讓兩兄弟生了隔閡。
趙南珞的性子,楊若水其實心裡也着急。兩年前處置了蕭德妃,楊若水幾乎不再插手趙南珞的事,任由殷容莫設計,可兩年了,效果微乎其微。
“若是如錦是男兒身,朕也不必這麼着急了。”殷容莫想着就嘆氣,雖說長公主從不與他親近,可是憑心而論,長公主更適合做皇帝。封地的事,殷容莫也有所耳聞,給安如霜下藥,根本就是長公主一個人的意思。
不得不說,她這一石簡直是好幾鳥,可以說,若沒有她的設計,趙子川根本不可能就這麼逍遙的過這兩年,與安如霜的感情也未必有這麼好。
“罷了,就只能如此了。”楊若水也想不出什麼兩全的法子,江山社稷,總不是兒戲,這路到底是要孩子們自己走下去的,她與殷容莫也不可能護他們一輩子。
對於這道聖旨,長公主倒沒有多大的反應,反正這事長公主是覺得,遲早是有這麼一日的,可是趙南珞卻受不了,這兩年,趙南珞是看了不少妃嬪們爭風吃醋,或者是皇子們互相利用的戲碼,對皇位說實話根本就不感興趣。
他其實心裡也是有些畏懼殷容莫,心裡有不滿也不敢直接去與殷容莫說,而是先探了楊若水的口風,可誰知道,楊若水與殷容莫的態度一樣,趙南珞心中就不願意了,與楊若水說了許多好話,楊若水卻絲毫不動搖。
最後竟然用絕食來抗議,可是,越這樣,越讓楊若水覺的殷容莫是對的,如今這都十歲了,一點君王之氣都沒有,若是真等到二十或者三十再登基,她們也老了,誰能爲他保駕護航,楊若水都開始後悔,早知道就該早些讓他鍛鍊。
殷容莫聖旨一下,他馬上搬離了養心殿,以太上皇的身份自居,而楊若水則成了最年輕的太后,搬離坤寧宮,與殷容莫一起住了慈寧宮。
至於宮裡的妃嬪,皇子,公子,是作何去處,楊若水與殷容莫根本就不管不顧。就連秋試殿選在即,殷容莫都不管。
登基的先關事宜,禮部的人沒有皇帝的吩咐,也不知道該如何準備,上書給趙南珞,趙南珞根本就不問,到了殷容莫那裡,殷容莫連接都不接,最後全壓在了長公主的跟前。
長公主也不推遲,所有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皇子們大多都是封了王,按母親地位封,是郡王,或者是親王,至於殷容莫後宮的妃嬪,也都按規矩封了太妃,太嬪,有孩子的跟着孩子去封地,沒孩子的就留在宮裡養老。
至於殿選,是定在三日後,登基日子的,讓欽天監選一個良辰吉日。
當然,長公主畢竟是女子,她下的命令肯定有許多人不服,不過因爲殷容莫還活着,朝中的大臣大多都是能壓的住的,可是時間一久,肯定是要出亂子的。所以,長公主作爲攝政公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勸說皇帝上朝。
這兩日長公主很忙,到了第二日才鬆了一口氣,可是眼瞅着,再有一日,就到了殿選的時候,長公主卻連皇帝一面都沒有見。
到了傍晚的時候,長公主也不着急去找皇帝,他想絕食,長公主就下命令,由着他去。她先下令讓人宣樂奉郡主張嫣然進宮,然後才放鬆放鬆,隨意的在宮裡走走。
長公主身上如今穿的也不僅僅是長公主的朝服,而是按照親王的朝服改的羅裙,上頭四爪騰蛇,似乎要一躍而出,一破沖天。
長公主走在路上,夕陽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她漫無目的的看着四周來來往往那恭敬的面孔,可是停下的時候,卻發現走到的竟然是永定王趙暮的宮外。
這才驚覺,似乎有兩日都沒有瞧見趙暮了。以前她們都是養在坤寧宮的,不過因爲慢慢長大,三個人也都有些自己的宮殿,不過楊若水不忍心趙暮離開,即便按規矩他這個養子該住宮外,也讓楊若水不顧衆人的反對,留在了宮裡。
從裡頭,似乎傳來幽幽的琴聲,綿延柔長,長公主不由的閉上了眼睛,慢慢的感受這琴中的溫暖。似乎能想到以前三個人在一起玩耍的點點滴滴,又或者僅僅的想着趙暮的一瞥一笑。突然間,琴聲戛然而止,那尖銳的斷絃聲,讓長公主的眼猛的睜開。
長公主幾乎是沒有思考,快步的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在坐在院子裡有些失神的趙暮,
“長公主。”宮人看見長公主進來,都跪下來見禮,聽到宮人的動靜,趙暮纔回過神來。也是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的手指有一點殷紅,可能是剛剛琴絃斷了,留下的痕跡。他手微微的握成全,藏於袖口,緩緩的放下。
這才擡頭瞧着長公主,那一襲長公主朝服,無形之中,將長公主的氣勢又擡高了幾分。趙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長公主。”趙暮半垂着頭,立於一旁,只覺得一身華貴的長公主,刺的他眼睛,有些睜不開。
長公主瞧着趙暮無恙,這才鬆了口氣。“都退下吧。”長公主隨意的擺了擺手,只留她與趙暮在院子裡。長公主有些惋惜的將琴絃捏在了手中,這琴可是一把好琴。“你的心不專!”長公主好笑的看着趙暮一本正經的樣子。
趙暮抿着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兩日事多,怎你見你去探望探望本宮?”長公主一笑,或許只有在趙暮的跟前,才露出這種小女兒的姿態,她隨意的坐在趙暮剛纔的椅子上,一隻手撐着下巴。聽楊若水說,她從小就喜歡看趙暮,這麼一看就是十二年,可是卻是越看越想看。
趙暮聽了長公主的話,不由的擡起頭來,可觸及到長公主的目光,隨即又躲開。都說這深宮內院長大的孩子,懂事早,他與長公主雖說也都才十二,可是,卻比人家十五六的還要懂事。趙暮看着兩日未見的長公主,雖說她還是與以前一樣,可總感覺她身上的氣質有些不同。
“長公主日裡萬機,臣怎敢。”趙暮的話說到一半,卻被長公主的眼神給制止了,剩下的話只能嚥到肚裡。
“趙暮!”長公主不悅的斥了一聲。看到趙暮低着頭不說話,這才放緩了語氣,“等皇弟坐穩了江山,你會不會娶本宮?”長公主說完,無比認真的盯着趙暮,不放過他一個眼神。
趙暮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看着長公主殷切的眼神,趙暮將頭扭到一旁,“長公主錯愛,臣不勝感激,只是,臣與長公主還年幼,這樣的事,提的還早些。”
長公主聽到趙暮的話,眼神微微的一黯,說不難過是假的,“本宮說的是將來。”長公主還是執意想問個答案,“母后十三歲便嫁給了父皇,本宮爲什麼不可以?”長公主有些賭氣,如今她看的清楚殷容莫的打算,若是等皇帝坐穩江山,他與楊若水不一定會留在宮裡。
所以長公主心中還是有些着急的,畢竟在知情人眼裡,她與趙暮可是堂兄弟,或許連皇帝也是這麼認爲的。到時候肯定有不少人反對,即便她拿出趙子川的話來告訴皇帝,也不一定能得到他的信任,所以此事她希望能在楊若水與殷容莫還沒有離宮的時候定下。
“臣到底是罪臣之後。”趙暮低着頭,其實當時就算大皇子沒有說他的身份,他從宮裡老人的口中也知道,他的母親乃是趙夜華的妃子,他是亂臣之後,就算殷容莫與楊若水念他母親的好,可是永遠也改變不了他的身世。
“你!”長公主氣的咬着牙,她很想告訴他,趙夜華根本就不是他的爹,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若是告訴他,他的父親是一個叫浴安的人,那麼豈不是間接的說他的母親不守婦道?反正,這話怎麼說都是錯。
“罷了!”長公主搖了搖頭,話說到這份上,再談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索性轉身離開。其實,長公主也很好奇,她身份尊貴,爲什麼偏偏喜歡上了趙暮,可越想越不清楚,應該也就所謂的情緣吧,反正從小她就待見趙暮。
趙暮看着長公主的背影有些發呆,有時候他深沉起來,像極了浴安,連楊若水有時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而趙暮也像詩蕊,從來都不貪心,太認清自己的身份。
長公主從趙暮的院子裡走出來,就瞧見張嫣然讓宮人帶着,正朝着她們這邊走過來,長公主索性就等在那裡。
張嫣然也看見了長公主,她微微的嘆了口氣,皇家的孩子總是可憐的,懂事這麼早。在自己這麼大的時候,成日裡就知道玩樂,哪像長公主,這麼小的孩子,就要擔起整個江山。
“長公主。”張嫣然走進,不由的低了低頭,畢竟她在名分上,也不過只是個郡主。
“姑母快些免禮。”長公主一笑,雙手虛扶一下張嫣然,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的表現了她的端莊與熱情。多一分少一分,都顯不出她的身份。
張嫣然應了一聲,兩個人便隨意的走在宮裡的路上,“本宮請姑母進宮,是想讓姑母勸勸皇上。”長公主直接了當的說了自己的目的。
張嫣然聽後,只是眉頭緊緊的皺着,也不說話。其實她心裡是極爲不贊同楊若水與殷容莫的做法的,在她瞧來,皇帝也不過只是個孩子,根本不該有這麼大的壓力,是以,這聖旨下了以後,她都沒有進宮來探望,就是因爲心中的不喜,她甚至還覺得,皇帝就該鬧,楊若水與殷容莫這麼做,就是不負責任。
長公主看了一眼張嫣然,如今張嫣然心中的不喜,都刻在了臉上,不過這也在長公主的意料之中。“姑母疼皇上,本宮心中也知道,且皇上的性子,對這皇位不感興趣,這些本宮心裡也有數。可是,姑母有沒有想過,皇上若是一直逃避,那麼誰來接替這個擔子?如今他年紀還想就想到這個法子來拒絕,若是再大大,豈不是要逃出宮去?倒時候誰來接替父皇的萬里江山?”
聽了長公主的話,張嫣然心裡也是不贊同的,畢竟在她的世界裡,根本就沒有什麼皇帝,直接選舉不就可以了。可轉念一想,每一次的改革都會死很多人,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成的,且現在或許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接受。在盛世的時候改革,也算是有些得不償失。
長公主瞧着張嫣然的表情有所鬆動,這才又開口,“人活着總不能就只爲自己吧?皇上登基也不過遲早的事,他沒有勇氣來接這擔子,更要鍛鍊,等日後豈不是晚了?既然這是命,他始終無法改變,那爲何不坦然接受?如今他這麼使着性子鬧,讓不懷好意的人鑽了空子,到時候倒黴的可是百姓。”
長公主說完,張嫣然只能一聲聲的嘆息,旁人都只看見了皇家的尊貴,可是這裡頭的苦楚,又有誰看的清楚。她與楊若水認識這麼些年,深知楊若水的不易,當初她可是在封后的日子上,生下了長公主。她苦了這麼多年,張嫣然其實私心裡也希望楊若水能休息休息,可是,這皇帝不坐穩,楊若水怎麼可能安心。
“我儘量吧。”張嫣然嘆了一口氣,其實現在皇帝是登基了,可是若真有什麼事,殷容莫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若真是按以前的規矩,等殷容莫死了他才登基,就皇帝的性子,少不得讓楊若水或者長公主操心。
張嫣然能答應,長公主心裡才鬆了一口氣。其實,皇帝鬧這麼一出,也就長公主的身份適合勸勸她,而且長公主覺得,張嫣然的心思與她們都不同,就拿她與四海將軍的事來說吧,到現在還沒有成親。四海將軍都急死了,可張然還不緊不慢說什麼談戀愛?這些詞長公主反正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左右張嫣然是有她那一套新奇的利落,或許只有出其不意,才能說服皇帝。
而張嫣然果真沒有讓長公主失望,她與皇帝將近談了兩個時辰,出宮的時候,宮門都關了,沒有人知道他們談的什麼,只知道張嫣然的臉色很不好看,她走後,皇帝也落淚了。不過,總算是在第二日,皇帝開始上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