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承睿話音未落，右手已經伸向陳靖蓮的腰間，將她攔腰一攬，旋即身子一個旋轉，將兩人的位置頃刻間對調了一下。
“嘩啦啦！”陳靖蓮愕然之際，只聽得水聲嘩嘩，伴着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一股水流澆在她的鞋面上，濺到了她的裙襬上，溫熱的水瞬間將她的鞋襪全部打溼，滲透到了她的鞋底。而她的身上，卻是滴水未沾，也不知是對方澆水的角度問題，還是因着被齊承睿用寬厚的胸膛擋着的緣故。
只是，鼻間久久不散的血腥味，讓她很快認定是後者。
“天啊，你這個蠢豬，竟將一盆殺豬水就這樣澆在了人家身上？”破鑼似的大嗓門響起，聲音中夾着氣急敗壞，也有着幾許慌亂與害怕，“哎呀，這位公子，對不住，真對不住！他腦子不好使，做事總是這樣贍前不顧後，還望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置氣。”
陳靖蓮站直身子，擡眼便見得對面街旁一戶人家門口，一個肥胖的少年正拿着只空木盆，傻呵呵地笑看着這邊。他身旁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瞅着齊承睿的後背，臉上噙滿了擔憂與害怕，瞧見少年傻笑的模樣，心頭怒氣再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便將他往齊承睿身前拖，另一手重重地拍着他的後腦勺，惡狠狠地叫道：“你個傻子，我叫你笑，你把人家公子淋成這樣，竟然還笑得出來。你現在就給我跪到這位公子的身邊去賠罪。”
陳靖蓮轉目看向齊承睿的後背，便見得他墨黑髮絲因爲潮溼而緊貼在他的後背之上，而那襲墨綠色的錦袍也已被澆了個透，泛着淡紅色的水珠順着袍角滴落而下，融入他身後那一灘血水之中。那時時散發出來的刺鼻腥味，更是令人本能地要去捏緊鼻子。
若不是他反應及時，用自己的身子去擋，此刻這副慘不忍睹模樣的，就是她了。
這街道之上人來人往，怎麼能隨便潑髒水呢？便是傻子，也不可能全都是傻子吧，難道就沒有人看着？若非天氣暖和了不少，豈不要將
人淋病，假若那是滾燙的水，又豈不要將人燙死？
她心中氣憤，對於老頭將責任全都推到傻子身上的作爲更是不屑，語氣亦有些凌厲：“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既是傻子，便該好好地教。”
既是傻子，平時便該多教教，若是不行，便不該將這種可能會禍及他人的事交給他做。
她迅速地抽出自己的帕子來，手擡到半空之中，卻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他這個樣子，狼狽之極，一身溼漉，又豈是擦拭能拯救得了的。
“算了，他既是傻，又哪裡能知道什麼事做得什麼事做不得。”齊承睿緩緩轉過身來，擡手撥開了那縷粘在頸間的溼發，伸手接過陳靖蓮手上的帕子，輕輕地擦了擦頸間流淌的水漬，卻神情平靜，語氣也仍然溫和。
明明身上衣物全溼，粘貼在後背讓人極度不適，那令人幾欲作嘔的味道，不止讓一般人難以忍受，更會因此覺得丟盡了臉面。他卻像是那一切不適都不存在一般，只是看了一眼被血水染成異色的素色帕子，眉頭輕輕地蹙了蹙，爾後又若無其事地去抖了抖衣袍下襬。
他這樣的反應，讓正揪着傻子少年捶打拖拽的老頭動作一滯，臉上閃過不可思議之色。他不會是聽錯了吧？看這位少爺的衣着氣度，分明出身非富即貴，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物。
換作平時街上的那些紈絝，早已一怒之下揚言要拆了他的房子廢了他一家人，並招手讓跟着的人對他們一陣拳打腳踢了，他竟然非但沒有如此，還這樣心平氣和地叫他要管教傻蛋？這世上，真有這樣脾氣好的富貴少爺？又或者，他是故意做出這樣一種姿態來？
而旁邊許多目睹現場情形的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反應。便是略知他脾xing的陳靖蓮，也沒想到他在這種時候竟也能有如此寬容大度的胸襟。然而，卻並不認爲他是想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態。
齊承睿直起腰來，看着衣袍下襬處不停滴落的水
珠和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有些無奈地衝着陳靖蓮苦笑了一下。而看到老頭揪住傻子的手又動了起來，他不由蹙緊了眉頭，制止道：“別打了，平時多教教他吧。或者，給他換個不致對他人構成危險的差事。今兒水只是溫熱，若是換作滾燙的水，可就不是鬧着玩兒的。”
“哎，哎！公子教訓得是，教訓得是。”老頭一聽，立時鬆開了傻子，忙不迭地躬身賠笑點頭。縱然他心裡認定了只有狠狠地教訓幾頓，傻蛋纔會多少將他的叮囑聽進去一兩句。但他深知，此時並不是教訓他的好時候。
若是因他一時的怒意而重新將這位富貴少爺得罪了，令得人家重新追究起來，光是那套一看便質地不差的錦袍，也未必是他們賠得起的呀。
齊承睿點了點頭，收回的目光落到陳靖蓮溼了大片的裙襬和她置身的小水坑處，忙道：“你身上也溼了不少，鞋子怕全浸透了吧，走，我先送你回去。”
“不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陳靖蓮忙出言制止，搖頭感激地輕言，“你後背已經溼透，便是現下天氣轉暖，一直任它貼在身上，也容易着涼，何況還是些髒水，趕緊回去換了乾淨衣物吧。因爲你幫忙擋得及時，我倒只是溼了鞋子，離家也近，並不打緊的。”
齊承睿的細心與體貼做得那麼順暢自然，令她心頭動容。而一句簡簡單單的謝意，又豈能將他一直以爲爲自己所做的道盡？
齊承睿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後面與前面截然不同的溼漉模樣，無奈點頭：“也好，我這個樣子行在路上，倒要惹得你也被人側目。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有空，再去霓彩軒坐坐。”
低頭瞅了一眼手中捏着的素白帕子，他略一猶豫，將它整個地包在了掌中，脣邊悄然綻出一抹欣然笑意。
“嗯，陳大哥前些日子讓人送了些好茶葉給我們，正好讓你也嚐嚐。”陳靖蓮滿口應承，與上次截然不同的反應，讓齊承睿心頭甚暖，笑容中更添了幾分愉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