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讓我們等什麼?”孫隊正兩眼對着陳靖蓮上下一打量,突然擡起步子向着板車上的兩隻木桶走去,驚起密密麻麻的蒼蠅。陳靖蓮放下的心,再次提了上來。
方纔胖子兵士因着厭惡噁心,自始至終都不曾正眼看一回左邊的木桶。現下過了不短的時間,若是他再仔細一看,必然會發現桶壁處泔水下滲後留下的印痕。
便是他什麼都沒有發現,身受重傷的紅鸞也不能在裡面待太久。一來下滲的泔水沾染到傷口處容易令傷口潰爛,二來以她現在的身子,再待下去,豈不要被憋得窒息?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記起自己的帕子落在了曉夢姑娘的屋子裡,想讓丫環過去取回來。”陳靖蓮鼻子輕皺,迅速使自己看向木桶的眸光充滿着厭惡,眸光一閃間,擡起袖子捂了捂嘴鼻。
她又拿眼掃了一圈旁邊捂着鼻子揮手甩着蒼蠅做買賣的人,淡淡地道,“孫隊正如此盡職盡責固然值得嘉獎,但現下天氣這樣熱,任這樣滿載着泔水的木桶放在這裡,實在讓周圍的人有些受不了。你若真想看看裡面裝的是否是泔水,何不讓這位老伯將板車停到一旁的無人處,你們再慢慢檢查呢?”
慢慢檢查?孫隊正看向木桶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
“晴兒,你去幫我把帕子取來。”陳靖蓮眼角餘光也不在板車上落一落,對着晴兒說完,徑直踏上了馬車。卻在坐下時,左手緊張地摳住了車壁。
原本以爲他們是盯上了她的馬車,對於慣常進出聞香閣的拉泔水的板車不會進行盤查。卻不想,他竟爲了堵她的嘴,而將板車攔了下來。這個節骨眼兒上,除了欲擒故縱,她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來了。
可是,這招,對於眼前之人,有用嗎?他若再不讓老者將板車拉走,裡面的紅鸞,怕是真的撐不住了。
“你,”孫隊正故意拉長了音,看了一眼晴兒快步離開的背影,終於厭惡地對着老者擺了擺手,“趕快離開。”
兩桶
泔水,他倒不相信會有什麼異樣,不過是陳靖蓮突然出口的話,讓他提高了警惕。現下見她們神情淡然,舉止並無異樣,便也意興闌珊。
聽着板車吱吱呀呀漸行漸遠的聲音,陳靖蓮摳着車壁的手緩緩滑落,倚靠在車壁上,微抿着薄脣緊張地等待着晴兒快去快回。
晴兒的動作很快,那位拉着板車的老者差不多剛拐過街角,她便去而復返,捏了一塊素色帕子緩步走了過來,對於一旁站着對其它過往馬車進行盤查的兵士們視若無睹,直接撩了簾子鑽進車內。
“小姐,您的帕子尋回來了。”迎上陳靖蓮緊張的眼神,晴兒故意提高了音量。
“嗯,回去吧。”陳靖蓮壓抑着內心的緊張與焦灼,強作鎮定地緩聲道。暗地裡,卻恨不得趕緊轉過那個街角,追着那位拉着板車的老者而去,將紅鸞從中救出來。
馬車先緩後快地前進着,轉過一個路口,陳靖蓮不由扒住了車窗,欲要探頭向外看,一旁晴兒的臉色忽然凝重了起來,轉向陳靖蓮道:“大小姐,那羣人竟一路跟過來了。”
“什麼?”陳靖蓮凝緊了眸子,手中的帕子被她用力之下揉成了團。若是她們不趕緊追上去,木桶裡的紅鸞怎麼辦?身體虛弱得連動彈一下都極其困難的她,簡直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不說會不會被憋悶得窒息而死。便是什麼人抓住了她,想對她做什麼,她怕都無法反抗。
她本是想救紅鸞出來,怎麼能反而令她陷入更加危險之境?
“大小姐,難不成他們已經有所察覺了?”晴兒臉上也露出焦急之色來,小心地撩了簾子的一角,緊緊地盯視着遠處緊緊跟隨着的幾條尾巴,“咱們若再不趕過去,紅鸞姑娘那兒怕是不妙。”
“我何嘗不知道?”陳靖蓮緊緊地抿着脣,臉上的凝重焦灼之色更甚,“可是,他們既選擇悄悄尾隨,想要甩脫,怕是不那麼容易。”
而且,若是讓他們察覺到她是有意擺脫他們,只會讓他們越發懷疑她
,將她盯得越緊。那麼,她想要好好地安置紅鸞,只會越發困難。
怎麼辦?讓馬車加速行駛,或是讓晴兒中途下車,都只會引得他們越發關注。可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能夠救紅鸞與危險之中呢?
“咳!”馬蹄“踏踏”聲中,一道並不清晰卻異常熟悉的輕咳聲,令陳靖蓮緊張焦灼的心頭一陣清明,凝着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喜意,雙手不自覺地攀住了車窗,盈盈美眸看向了緩緩駛近的一輛馬車。
旋即,她側轉身子,一手將揉成團的帕子展開,右手食指湊到脣邊,潔白貝齒用力一咬,竟將白皙纖細的食指指肚咬出一道口子。
迅速傳來的疼痛令她蹙了蹙眉頭,看着指腹處汩汩流出的鮮紅,她眸中卻掠過一抹喜意,食指輕劃間,就着自己的血在手帕上寫下了求助的話。
俞朗博的出現,彷彿是應着她的心念、專爲替她救走紅鸞而來。有他在,一切難題似乎都迎刃而解了。她既不需要想方設法擺脫後面的尾巴,更無需再擔心紅鸞的安危。他,會替她辦得很好的。
“晴兒,快,趁着兩輛馬車靠近的間隙,將這塊帕子扔到候爺的馬車裡去,千萬別讓後面的人看出異樣來。”陳靖蓮顧不得替指頭止血,將寫好字的帕子捲成團交到晴兒手上,急切地道。
“好。”晴兒很佩服陳靖蓮能在剎那間便想到解決之法,並絲毫未作猶豫地咬破手指寫下血書讓文淵候幫忙。接過陳靖蓮遞來的帕子,她撩了一角車簾子,雙眸凝視間,右手已經蓄勢待發。就在兩輛馬車相靠時,她右掌推出,藉助掌風將對面馬車的車簾子吹起,另一手用力一擲,那團帕子便精準地落到了坐於角落處的俞朗博的懷中。
透過兩道掀起的車簾子,俞朗博淡漠卻涌動着異樣意味的眸光定定地落在陳靖蓮的身上,對上陳靖蓮若有所指的眸光和淺淺的笑意,他的心頭瞭然又舒暢,卻在一低頭間,看到懷中帕子上鮮紅的血跡時,斂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