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越簡單越好
蘇靜卉那話,乍一聽沒啥,真像是歉意的,可仔細起來卻就矛盾得太有問題了……
一點不知道怎麼還把位子留了人了?她不是剛從林府回來嗎?她不是出林府時才知道奶孃林媽媽是被打殘了送走的嗎?難道早有替換掉奶孃的打算?
左媽媽本不願把一個未滿十五的閨中小姐的心思往太深了想,可,幾十年宮廷生活又練就了她比常人敏銳數倍的直覺,直覺告訴她——
面前這位看似溫潤恬靜無害且未滿十五的閨中小姐,她必須往深了想,越深越好,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小小年紀,算不上是上位者,也沒有凌人的氣勢迫人的威懾,文文靜靜,卻仍舊給她這樣的感覺,左媽媽哪能不驚不駭不敢置信?
但很快,左媽媽便毫不猶豫的雙膝一屈就給蘇靜卉跪了下去,俯首便是一拜:“不瞞大小姐,奴婢十五歲進的宮,運氣好分到了永樂宮服侍太后她老人家,照規矩二十五歲時本可出宮,但奴婢當時已經沒了家人,出宮也是沒有去處,太后憐憫,便給奴婢提了個管事嬤嬤得以繼續留在宮中,後來長福公主進宮,太后便將奴婢指做了長福公主的大嬤嬤,專司長福公主的日常起居,如此便又過了十餘年,去年長福公主出嫁又給奴婢求了出宮恩,還念在奴婢沒家人無去處,讓奴婢去了鎮國將軍府(長福公主孃家)當個閒人,直至前不久,林家老太爺親自跟鎮國將軍夫人求了奴婢……”
蘇靜卉輕輕挑眉,隨口喃喃般道:“外祖父親自求上鎮國將軍夫人……”
莫說着左媽媽的來頭,就是那鎮國將軍夫人,也是皇親國戚長福公主她親媽,那林老頭哪來的面子,說求就求還求得了?
“回大小姐的話,據說鎮國將軍夫人與已逝的蘇夫人也就是您的生母,是閨中好友。”
左媽媽這話,倒是讓蘇靜卉吃了一驚,真沒想到這彎彎裡竟然還有這麼一層,但很快,她便又將那些都抹了個乾淨,居高臨下饒有興味的看着左媽媽,卻也不說話。
能在宮中混上幾十年又全身而退的,都不可能是簡單人物,撇開運氣不談,那也個個都是察言觀色的能手,可左媽媽現在卻是除了脊背層層泛寒之外,摸來摸去摸來滿心忐忑悚然……
她完全猜不到蘇靜卉在想什麼!
香兒始終在旁,卻愈發的雲裡霧裡搞不清楚狀況,分明起初大小姐滿懷歉意的說了大管事媽媽的位子留了旁人,左媽媽答的卻是她這幾十年的大致,而後……
內容聽着她是都懂的,可她就是不明白,爲什麼兩人忽然間又不說話了?而且這靜得詭異的氣氛是爲什麼?
偷偷瞥着蘇靜卉,卻見她一如這些日子以來的溫婉恬靜,坐那兒就似個誤落凡塵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可香兒卻不自覺的嚥了口唾沫……
她害怕!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溫柔恬靜的大小姐,比以前那動不動就打罵人的大小姐更可怕!
正毛骨悚然間,就見蘇靜卉轉眸看了過來,香兒嚇了一跳,慌忙避開眼就想道歉,卻聽到蘇靜卉柔柔的出了聲:“香兒,扶左媽媽起來。”
香兒着實傻了一下,纔回過神來匆匆去扶左媽媽。
道謝間,左媽媽若有似無的瞥了瞥香兒,繼而低眉斂眸時順勢偷睃了蘇靜卉一眼,卻不想竟與蘇靜卉四目對了個正着,還沒完全長開的精緻小臉上,滿是柔柔恬靜的笑,柔得靜得惹人心慌。
心思飛轉,左媽媽張嘴就想說兩句緩緩氣氛,卻就聽到蘇靜卉先開了口:“雖說有心把大管事媽媽的位留了那位,卻其實也不知自己有沒有這個臉面請得動她,左媽媽這麼有資歷又是外祖父賣着老臉求來的,我若不將大管事媽媽的位子給左媽媽您,就等同是打了外祖父的臉,旁的不說,光他就指定來鬧……”
左媽媽剛就是想推讓大管事媽媽一職給蘇靜卉了心中那位,自己甘願做個二管事,可蘇靜卉這話一出,卻是讓她就推讓不得了,面色頓時有些微妙。這話早不說晚不說,偏在她開口要提的時候說,簡直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
雖然也有巧合的可能,但左媽媽還是抱着最壞的可能而緊了緊心,愈發謹慎小心起來。
蘇靜卉淺笑:“左媽媽不必這麼侷促,我日後指着您的地方還多着呢,再說這日子過起來也是很快的,咱們還是早些熟悉習慣起來的好。”
左媽媽頓愕擡眸,這位大小姐這是接受了她且放心她跟進親王府的意思?
蘇靜卉勾脣,輕笑出聲:“世事本簡單,複雜的不過是人心,只要這人心是簡單的,事情自然也不會複雜到哪兒去,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啊左媽媽?”
心一凜,左媽媽趕緊低眸頷首:“大小姐所言極是,這人確是簡單的好,尤其是做奴婢的,更是越簡單越好。”
蘇靜卉淺淺一笑:“左媽媽的話,我會好好記着的。”
左媽媽微微頷首,而香兒卻繼續雲裡霧裡,只不過,她似乎隱約大概也在雲霧間摸到了點什麼,只是還沒仔細個清楚,蘇靜卉就命她領左媽媽出去,讓水仙帶左媽媽先熟悉熟悉環境和院裡的其他人。
香兒領命而去,不多久就折了回來,進門前還特地鬼鬼祟祟張望外面一把,確定沒人隔牆偷聽,才奔到蘇靜卉跟前說起那隻瓶子的事。
“你繼續保管。”蘇靜卉卻是半句多的解釋都沒有。
香兒小臉頓垮,都快哭了,硬着頭皮囔囔道:“大小姐,左媽媽都來了……”
蘇靜卉涼涼反問:“左媽媽來了又如何?與那瓶子何干?”
香兒努努嘴,又努努嘴,卻是半天說不出來個夠硬氣的理由,弱弱道:“您不是讓左媽媽當了大管事媽媽麼?”
“左媽媽當了大管事媽媽又如何?與那瓶子何干?”蘇靜卉依舊不溫不火,只是那柔柔的聲音,越發像只貓爪兒撓人心。
怎麼沒幹?那瓶子本就該放在庫裡!該由拎鑰匙的大管事媽媽管着!
香兒繃着臉,瞪着眼,卻是沒膽子把話吐出來,一個勁的絞自己的手指,把十指絞得通紅。
蘇靜卉直接當不見,餘光若有似無的瞥着一扇窗子,勾了勾脣。
“讓你保管你好好保管着就是了,哪那麼多話,去去去,喊人送水來,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