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女人的臉。
這場春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個多時辰,竟又放了晴。
天空湛藍無垠,一輪旭日高掛,絲絲縷縷的金芒撒落大地,似驅散了所有的陰霾,再經過雨水的沖刷,連空氣,都是格外的清新。
然而,無憂閣的上空,卻是一直籠罩着一層陰雲,氣氛壓抑而悲傷。遠遠的,都可以聽到空氣中傳來的那隱隱約約的啜泣之聲。
廂房之內,少女一動不動,靜靜的躺在雕花大牀之上,她的臉色蒼白透明之中,又泛着極不正常的紅暈,呼吸急促緩沉。
自顧若蘭得知洛無憂身受重傷,且被太醫宣佈性命垂危,已哭得昏死過去三回,一衆僕婢,亦是跟着一起抹着眼淚。#_#67356
林媽媽和劉媽媽一邊兒抹淚,一邊兒還要照顧顧若蘭和小安兒,小傢伙兒張大着眼睛,玩着自己的手指,伸手想要去構洛無憂,似乎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以爲,自己的姐姐是睡着了,看着那純真的嬰孩兒的小臉。
林媽媽更是泣不成聲。
“夠了,都不許哭了。”壓抑的氣氛中,一聲暴喝在空中突然響起,讓原本哭泣的衆人都有些詫異的擡起了頭。
綠晴道:“紅錦,你這是作甚,小姐都成這樣了,難道,你連哭也不許我們哭嗎?”
“小姐還沒死呢?你不覺得,你現在哭喪還太早了點兒嗎?”原本,是衆人之中哭得最傷心的紅錦,此刻,卻突然的擦乾了眼淚,冷冷的看着衆人:“我告訴你們,小姐她會沒事的,她一定會沒事的。林媽媽,你們負責照顧夫人和小少爺,湯圓,你去熬藥,春喜,春鶯,你們去打冷水來。其它人,不想幫忙的,就給我滾出去,不要在這裡哭,免得給小姐帶來晦氣。”
一向溫和沉靜的紅錦,突然脾氣爆發,讓衆人一時呆愣,都面面相覷,紋絲未動,也不知是忘記了動,還是,不想動?
“我說讓你們滾出去,你們沒聽到嗎?”
紅錦聲嘶竭力的怒吼,一衆丫鬟你看我我看你,終是默默的走了出去。
林媽媽和劉媽媽也抹着眼淚,抱着安兒,去了隔壁的房間照顧顧若蘭。
綠晴卻是依舊不滿的站立在原地,似還想說什麼,紅錦的眼神,卻是陡得變地格外的陰冷,“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做了什麼好事,不止我知道,小姐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告訴你,若是小姐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紅錦你說什麼呢?我做什麼了,你給我說清楚。小姐變成這樣,難不成,就你傷心,我也都很傷心的好不好。”綠晴梗着脖子反駁道,眼神卻是有些閃爍,身子更是在剎那間,僵硬無比。
“傷心?你有心嗎?那你敢不敢說說你大前天夜裡都去了哪裡,又做了些什麼?”紅錦一步步走到綠晴的面前,聲音透着一股咬牙切齒的恨:“紅錦,人在做,天在看,你別以爲就你聰明,卻把別人全當傻子。”
大前天夜裡?
綠晴舒了口氣,又重新昂起了頭:“我不過是去別六小姐的院子裡,看了下春蘭罷了,又沒有什麼,行了,就你和小姐感情好,好,我走,我走行了吧!”
綠晴摔門而去。
走出門,身子卻是一軟,差點跌倒在地。#6.7356
“紅錦姐姐,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小且,是我的錯……”湯圓跪在地上,不停的哭泣着,一雙圓乎乎的大眼睛也是紅紅腫腫的,她很氣自己,爲什麼,當時,就沒有衝過去,替小姐擋板子。
若是那樣的話,或許小姐就不會病的這般重了。
紅錦卻是走到湯圓面前,將她拉了起來,拽着她的手,極緊:“告訴我,昨天夜裡,小姐是不是有交待你做了什麼?告訴我!”
“這……”
湯圓微微一愣,擡起頭張大了嘴巴,神情有些猶疑不定,許是因爲緊張,連手上被掐起了印痕,也未覺得痛:“我,我什麼都沒有做,紅錦姐姐,真的,我昨天夜裡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間裡睡覺,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小姐也沒有交待我做什麼。”
現在小姐變成這樣,她是不是應該告訴紅錦姐姐?
可是,腦子裡猛的想起昨天夜裡小姐說過的話,不能說,不能說,小姐說了,她昨天夜裡在睡覺,什麼都沒有做。
本能的,湯圓將原本要說的話嚥了下去,猛的搖着頭。
“沒有嗎?怎麼可能會沒有?”紅錦拽着湯圓的手更緊,聲音也更凌厲:“你以我會猜不到嗎?我跟在小姐身邊多年,小姐從來什麼都不會瞞我,郡主她一直針對小姐,今天更是死咬着小姐不放,你以爲我會看不出來?說,那個令牌,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郡主讓人放進無憂閣的?小姐是不是怕令牌從無憂閣被搜出來,所以纔會以死相逼?”
紅錦拽着湯圓的手越來越用力,連指甲都掐進了她的肉裡。
“嘶,紅錦姐姐,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能說,小姐說了,我不能說,我不能不聽小姐的話,嗚嗚……”湯圓疼得倒倒吸了一口冷氣,卻還是依舊搖着頭。
沒想到紅錦姐姐居然會猜出來,可是,不能說,還是不能說……
這短短一個時辰裡發生的事,給她的衝擊太大,她完全沒有想到,昨天夜裡,小姐讓她拿去丟掉的東西,竟然會是御賜令牌,而那個將御賜令牌放進小姐房間的人,竟然會是綠晴。
早在昨夜跟蹤的時候,她就隱隱的查覺到了不對勁兒,可是,她真的沒想到,這件事兒,居然會鬧得如此之大。
可她還是不明白,爲何那令牌,她已經丟掉了,小姐卻還是不準那些人搜查無憂閣,甚至,還不惜,冒死抵抗。
她更不明白的是。
令牌,她明明按照小姐的要求,丟在了淨房恭桶之內,爲何後來,那些官兵,卻只找到了一個穗子,而根本沒有找到令牌。
那令牌,到底去了哪裡?
小姐,您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小姐你可千萬要撐過來啊小姐!
否則的話,奴婢真不知道該如何向紅錦姐姐解釋,如果紅錦姐姐再問,奴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撐住不說……
“行了,你去熬藥吧!我在這裡給小姐冷敷,熬好藥趕緊端過來。”
見湯圓咬緊了嘴不說,紅錦也沒再浪費力氣追問,轉身回到雕花牀邊,替洛無憂解開了外衫,然後又拿起旁邊的幾根帕子,放在盛滿冷水的銅盆裡打溼,擰乾摺好,放在洛無憂的額頭之上。
又拿起另一根帕子打溼,稍稍擰乾,爲洛無憂輕柔的擦拭着身體,一邊擦拭,一邊掉着眼淚,湯圓也不敢再耽擱,連忙提着藥包,出了無憂閣,她要去依蘭院,依蘭院裡有小廚房,可以給小姐熬藥。
……
小路盡頭的拐角之處,兩道身影靜靜的站立着。
“你在擔心她?”
柳隨風的聲音,有些幽幽的,雖在問話,卻並未回首看他要問話的人,他的目光,依舊看着不遠處的院落。
南宮景璃抿脣,狹長的星眸之中,閃過一絲暗芒,良久:“你呢,又爲何一直這般關注她?”
關注,這兩個字的含義,着實引人深思。
“呵,不說是過了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璃,我可不像你,對女人沒興趣,整個秦都誰人不知,我柳隨風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可惜啊,音容笑貌還在腦海,伊人卻如秋月殘花,漸漸凋零……”聲音中,透着無盡的惋惜。
“隨風公子爲搏紅顏一笑,往往不惜一擲萬金,若真的傾心佳人,何不散盡家財,留住伊人一命?”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院正大人不也說了,天意難爲!就算我想留,如何留得住?”柳隨風玉扇一展,幽幽一聲嘆息,帶着無盡的惆悵。
南宮景璃卻是看向他,眸光不眨:“若有心想留,自會有法可救,勿需散盡家財,只需一粒清心之丸,隨風覺得如何?”
柳隨風聞言一滯:“這你也知道?你,是認真的?”
“條件,你開。”
南宮景璃並沒有回答他是或不是,淡淡的扔出四個字,卻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柳隨風是個商人,他自然明白,沾商一字的人,都是無利不起早。
“璃,你既然知道清心丸,就應該知道,那顆藥丸子,是當年我家老頭子機緣巧合之下,好不容易纔得到的,自醫聖辭世,清心丸的製作藥方也已絕跡,這可是當世僅存的一粒救命良藥,我家老頭子,可是一直當作命根子一樣寶貝着,想讓他拿出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柳隨風說着,又看了他一眼,道,“何況,你不是說,對洛無憂沒有興趣,爲何,又不惜爲了她……”
爲何,又不惜爲了她,與他家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做交易?
要知道,鐵公雞,不只是鐵公雞,還是吸血鬼,和他做交易,不管是誰,都要付出代價,包括,他這個兒子,而且,每次所要付出的代價,絕對都會不會小!
這他也願意?
洛無憂,對他,已經如此重要了麼?
重要麼?
南宮景璃默,腦海裡再次浮現出那張倔強卻又柔弱的小臉。
他只是,不希望,看到那樣一個明明柔弱,卻又如松柏般堅強的少女,就這樣,逝去。
有一點點,殘忍,又有一點點,可惜!
“條件讓柳老爺子隨意開,本王,只要那粒清心丸,本王給你一天的時間。”南宮景璃的聲音,漸漸飄遠,話說完,人已在幾米之外。
章太醫說,洛無憂最多可以撐三天,所以,他,給了他一天的期限。
一天。
條件任開。
還在他面前第一次,自稱本王?
呵……
“洛無憂,看來,是你命不該絕,倒是沒想到,你竟如此好本事,竟然能讓璃王爲你,幾乎和本公子翻臉……”輕輕的呢喃聲,幾不可聞。
翻臉倒不至於,不過,南宮景璃,今天是惱了他,卻是真的。
或許,他也猜到了幾分,身爲皇子,從來都不可能像表面上看來的那般簡單,南宮景璃更不是一個可以隨意被人利用的人,看來,之後這段時間,可有他受得了!
只是,他今日的惱,是介意,他今天利用了他,還是在介意,他今天對她不利呢?
呵,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洛無憂,本公子還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他,又會對你有多在意?似乎,讓你活着,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
只是,希望,你不要讓本公子失望纔好!
否則的話,怎麼對得起,本公子如此盡心盡力。
陪你演的這場戲呢?
ωwш¸ ttκΛ n¸ co 柳隨風收起玉扇,看着南宮景璃遠去的背影,眸光幾明幾暗,也終究消失在小徑的盡頭。^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