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間,祭臺上,男子盤膝而坐,內力全部撤開,體內原本就有了裂縫的封印寸寸龜裂成碎片消失於無,生死咒起,那黑色幽暗的怨氣也在瞬間如卸閘的洪水般自男子體內奔涌而出。
生死怨咒起,巍巍天地變。
即使有着陣法的壓制,那累計千年的黑色怨氣還是絲絲縷縷的泄了出去,日光被遮蔽,整片天空都透着一股詭異的幽暗,衆人恍眼之間,眼前便已只剩一望無際的黑色和赤紅交織,森冷,魔魅,那陰寒的氣息幾乎可將人冰凍。
眨眼間,天地驟換。
恍若人間不在,已身落幽冥地底。
那一方天地的驟變,幾乎震驚了整個秦都的百姓。顧府之中,原本正在和顧流年審問青鸞,想要逼問出顧若蘭下落的柳隨風,閃身奔出廂房看着那一角氤氳着濃郁黑氣的天際。#_#67356
那熟悉的陰冷氣息,讓他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該死!洛無憂,你居然真的耍本公子?什麼找個答案,你這該死的女人,根本就只想借我拖住顧家人,你們最好都給本公子沒事,否則,本公子定會找你們討回這筆。”
低沉暗咒的聲音直直落入所有人耳中,不待衆人驚詫間回神細問,柳隨風人影已眨眼射出極遠,顧流年想也沒想的追了上去。
秦都大街,煙雨樓中,正握着酒壺喝着悶酒的君驚瀾與墨白塵,亦是睜大着眼睛看着這一幕,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起身,身形疾射出城門的方向,竟是趕在了顧家衆人的前面。
疾弛的身形,緊崩的臉龐,無數道身影全都趕往小葉山的紅楓林。樓畔的另一間廂房之中,墨夢月秀眉輕蹙,伸手掏出一綻碎銀放在桌上,起身就要去追,卻是被盈袖給拉住。
“公主,您要去哪兒?這景象太詭異了,莫不是天狗吞日了?不行這天降異象必有災禍,您不能去,我們還是呆在這裡吧?”盈袖聲音都在發顫,眼前這一幕實太嚇人,整個天地突然間就暗了下來。
陰冷的讓人直哆嗦!
那種感覺很不好,一點都不好,讓她心中發慌,好似總要出什麼事兒一般,這個時候呆在這裡纔是最安全,公主怎麼可以還去湊熱鬧?
“盈袖,你放手,皇兄也去了,我得跟去看看。你放心,有那麼多人去我不會有事的。”天狗吞日?是麼?爲什麼總覺得不像,爲什麼看到這樣的景象,皇兄和君驚瀾居然會不管不顧的居然都衝向了那個方向?
那裡是黑氣的聚集之所,他們不會不知道那裡有危險。可是他們還是去了,那裡,到底有什麼?而能讓君驚瀾變色的這世間似乎只有一個字,一個人。
那便是:情之一字,洛無憂一人。
可皇兄呢?
皇兄乃一國之君,身負南齊萬民安危,向來素雅淡然不爲任何事任何人所動的皇啊,他居然也……
顧洛二府中人,無憂城的人,容王府的人,林家人,沈家人,甚至連皇宮之中都有了動靜,南宮景璃,南宮景皓,甚至連已退位的秦太上皇與端賢太皇太后都被驚動,看着那樓道之下一張張焦急而愴惶的臉龐。不過小半個時辰而已,所有得到消息的人幾乎都趕了過去。
墨夢月站在樓畔,看着街道下,臉色有些煞白,區區一個人卻牽動如此多人的心?洛無憂,你到底有何種魅力,居然能讓這麼多人,爲你擔憂,爲你焦急?
這樣的她,她又怎麼能奢望,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貝齒緊咬着紅脣,她伸手拂開了盈袖的手,身形一縱便飛下了閣樓,任身後盈袖驚叫充耳不聞。不管如何,她都要去看個清楚分明,洛無憂,那個曾讓她敬佩也讓她有過怨懟的少女。#6.7356
不管如何,終究還是有着情意在。
紅楓林間男子身形瞬間被那黑色怨氣湮滅不見,身形被那怨氣浸襲拉扯泛着極致的扭曲,男人墨色的眼瞳在那黑氣之中卻是平靜如波,手中指訣變幻之間掌間多了三枚竹牌,金色的液體自男子心臟間被逼出,一一落在竹牌之上。
液體浸入那雲中火焰的圖騰,驟發出瑩潤的光芒,像是旭日之光衝破黑夜阻隔,帶來絲絲的希望,三枚曦和令自男子掌心飛出,延着預定的軌跡,嵌入那水晶蟠龍柱上,絲絲縷縷溢散點亮整個陣法。
所有人的心都在那瞬間揪緊了起來,洛無憂死死的咬着脣,掌心已然掐出了血痕,看着那黑氣之中若隱若現的男人身影,一顆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兒。
那光芒溢散越見的強大,陣法啓動,將所有的黑色怨氣全部吸回,所有的黑氣都被陣法所阻擋,就像一個黑白光芒交織而形成的黑色漩渦。兩種力量像是兩種兇獸,不停的扭曲撕扯,想要將對方吞噬。
兩種力量拉扯的最中央,男子此時衣袍皆鼓,臉龐扭曲,身體裡似乎有什麼在燥動,那是靈魂都被撕裂的疼,就像是一個密閉的容器之中,被塞滿了泡了水的豆子,一點點脹大,想要擠碎容器而出。
衣袍皆碎裂成片,男子裸露的上身,肌膚上驟然浮現一道道黑色的紋路,點點漫延浮現,詭異,森然,透着股子魔魅而強大毀滅的氣息。讓在場衆人莫不看得臉色鉅變。
“是生死咒的咒印。”尤氏臉色暗沉的厲害,那毀滅的氣息太過強大,曦和令的力量卻是在消耗,這樣下去,他根本撐不住,只能被那黑氣所吞噬。
這點不用她說,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洛無憂眸光穿透那黑暗落入那陣中,男子狹長的眼簾張開,泛着血氣的眸子便那般直直的張開,直直落在少女身上,他扯了扯脣,似想凝出一個笑,只那劇烈的痛楚,讓那笑扭曲的走了樣,最終沒有成型。
她卻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安慰,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給他力量去堅持,那是讓人無力的一幕,除了堅定的意念,似乎再無其它的辦法,可以替他減輕那痛楚。男人閉上了眼眸,凝神靜守靈臺。脣畔輕合之間有梵音驟起,指訣不同的變幻那陣法越漸似越漸的穩定。
時間點點流逝,極快又極慢,那就像是一場被死鎖的拉據戰,而那戰場裡只有他一個人戰鬥,沒有人能幫他。不知過了多久那氤氳的黑氣卻是越加翻滾,而那瑩光卻是越漸勢微。
那不是個好現象。
所有人都看着這一幕,緊蹙着眉頭,從山下趕來的衆人想要上前,卻是被突然其來涌出的大批侍衛隔開。
洛無憂咬緊了脣畔,撇眼看向正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的千易,她咬牙忍下擔憂,低沉着聲音開口:“千易,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知道原原本本的事實,到了現在我想,你應該沒有什麼好隱瞞。”
“少夫人,這……”
女子低沉的聲音如鐵錘拉回千易的思緒,看着眼前女子那張沉靜的眼眸和那隱忍的表情,“少主有令,屬下……”
“你以爲你不說就行了麼?這件事與我有關,就算你不說,我也可以去對面問,相信他們也會很樂意告訴我。你到底說不說?”洛無憂冷着臉,聲音也極冷,這此日子他們天天在一起,心中隱約有了猜測,卻始終不曾詢問過。
她相信他,這點不曾變!
可是眼前這一幕還是太過讓人震驚,讓她無法保持所有的平靜。便是已然聽過柳老爺子的形容,可是那到底沒有親眼見到。那兩種感受,更是天與地的差別,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那樣強烈的怨氣,當真是曦和令與浮生殘卷上的陣法可以應對的麼?擡眼看向那祭臺,她看不到男子現在到底是如何一種景象,但她可以感受到,他現在的情形必不會好。連身在這麼遠處的她們都受到影響。
更何況是身在怨氣之中,盛載着那怨氣的他?
“無憂想知道的事,其實千易也並不清楚,就像你說的,何不如來問我?知道那是什麼麼?那是生死咒,千年前天朝還未一統,曦氏一族巧得大機緣,繼神之傳承血脈,成爲神之後裔,卻引來小人覬覦遭遇暗算,被下了生死怨咒,整族人濱臨滅絕。”
尤氏也不管少女在沒在聽,聲音平穩的敘述着:“族長天問爲了族人能得生機,能讓曦氏傳承繁衍,將所有族人的身體裡的怨咒吸進自身,以自身所有的修爲將其壓制,卻終無得解。而那一絲無法吸盡的咒種,卻讓曦氏陷入困境,族人繼此之後,繁衍極難。”
“爲此天問出世幫助天朝一統五湖四海,爲的就是尋求解決之法。卻也無果,,臨終前,大國師耗所有的修爲,得窺天機,那所謂的流傳三國的得凰主者得天下的傳言不盡不實,被人誤解。以爲真的得到凰主便可得天下。”
洛無憂眼眸定定的看着那祭臺,看着那道人影,尤氏的聲音亦一字不落的落入她耳中。許久,她卻一言不發,只靜靜的聽着,半點表情也無。
尤氏道突的扯脣哧笑了一聲道:“天機顯示,紫微極星現,天命帝君隕,天命凰主歸,乾坤得逆轉。天問國師窺得天機後坐化,將其畢生修爲一半封印在那三枚曦和令中,一半傳於下任曦氏族長。同留下的還有你手腕上那隻血凰玉鐲,以及九轉神盤,浮生卷,以及那對你們用來除去慈安的和玉玉圭。”
“曦氏後人天資受限,再無天問大國師那樣的能人出現,曦氏也就此隱入山林之間世代不出,等待千年後的機緣。曦氏每一個降生的嬰兒都會受到生死怨咒的浸襲,必要受祭祀洗禮,所謂洗禮便是將那怨氣引入族長體內封印壓制。這也是爲何曦氏一族,只有族長方能修煉凝月訣之故。”
曦氏族人數代如此,族長隕落之前,都會將自身一半修爲封印入那三枚曦和令中,一半將之傳與下代,代代如此,歷經千年,那三枚曦和令中的確封印着曦氏最強的力量。
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有一樣秘密可以保存上千年,那些訊息終還有些流傳了出去,也正因此,三國之間纔會有那樣的流言。
尤氏頓了頓,聲音微顯低沉:“直至後來那怨咒無法再壓制,族人窮盡智慧研製出生死亂之毒,種入體內以抵制。現在你知道了,那怨氣累千年而積,有多可怕可想而知。歷千年歲月更迭變遷,如今機緣已現,少主就是身負紫微極星命數的天命少主,而你就是天命凰主。”
“千百年來,也只有你才能開啓血凰玉鐲。換言之,只你有才可解少主之危亦纔可解曦氏一族族人之危。可惜的是,少主卻是爲了你放棄了機會。並因你之故,提前解開了生死亂之毒,以致那怨咒封印撕裂。原本重新封印後還有半年時間,少主一再受傷,導致時間縮短一半。
“少主找到曦和令,與浮生卷,想要另闢奚徑,成功與否誰也不知。若是不成,便只有一法,以你作祭引出血凰應對,血凰精魂亦乃神物,那怨氣自可消散。而血凰消逝,身爲凰主的你,自也難逃一死。”尤氏定定的看着洛無憂,最後一句加重。
的確,血凰消逝,身爲凰主的她難逃一死。^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