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才,手腳麻利着點,要是耽誤了本殿用膳,你就繼續給本殿回來跪着,一直跪到天黑。”君驚瀾說着,甩袖便飛出了花叢間,堪堪落在那寬敞而乾淨的青石路面,轉身,頭也不回的進入了花廳。
唯餘那惡魔般的聲音還在上空飄蕩。
王管家見狀起身,憤憤的瞪了洛無憂一眼:“莫言,沒聽到主子的話麼,還不趕快起來去侍候主子?若伺候不好,本管家絕對不會讓你好過。你也最好不要耍其它的花樣,主子可不像本管家,那般好矇騙。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最好都給本管家收起來。若是惹怒了主子,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聽着管家的警告與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洛無憂眼中閃過一抹幽暗,她矇騙什麼了?便是想要拿到彼岸之魂,可是,她根本還不曾有所動作,他們不可能發現他的目的纔是。
可他卻一口一個她別有目的?
洛無憂想站起來,然則雙腿已疼到沒有知覺,好似已殘廢般根本站不起來,想用手撐着那躺椅借力,雙手手腕的骨骼關節卻是全被卸掉。#_#67356
輕輕一觸便是劇烈的痛。
咬牙,她強行將身體前傾,用手肘支在那躺椅的扶手之上,一點一點把那重愈千斤的雙腿撐了起來。雙腿劇烈的顫抖,那膝蓋以下的褲管全被血浸溼,紅乎乎的,看起來格外的刺眼。
因腿膝蓋處受傷嚴重,又跪的時間太久,即使她已休息了一會才鬆開了躺椅扶手,卻還是差點一個趄趔再次栽倒在茂密的花叢之中。
還好她眼急手快又扶住了扶手才勉強避免再次被紮成刺蝟,然而,那手腕因此借力卻也讓她痛得差點忍不住驚呼出聲。
少年瘦弱的身體不停的顫抖晃動,陽光刺的她有些頭暈目眩,深深了吸了口氣,休息了許久之後,才覺得稍微好了一些,本來她是隨身帶着藥來着,可是在這藏雪閣她卻是不敢用的。
誰也不敢保證,這暗處有沒有安排下暗樁。
不敢有多餘的耽擱,洛無憂咬牙一步步走出了血色的薔薇花叢,每走一步,都幾乎要花去她全身所有的力氣,可她卻不能停。君驚瀾要她前去侍候用膳,若是她不去的話,只會惹來他更大的報復。
那個男人,便是個殘忍的惡魔。
少年的身影很瘦弱,那一身血跡的模樣更是極爲滲人,整個殿宇之中的奴僕都只是冷眼看着,沒有驚訝,沒有同情,這樣的情景他們早已看得太多,都已麻木了,這太子府中,每隔幾日便會上演。
而這個少年的情形,在他們眼中,根本不算什麼!
畢竟,這樣的懲罰手段在他們太子殿下來說,真的已是很仁慈了,不說遠的,便是幾日前太子的貼身侍從福全,便不知爲何惹怒了主子,被他們的主子拔了衣衫,一刀一刀削下了渾身的皮肉。
一共一百零八刀,不多不少,削完之後人卻未死,還留着一口氣,最後被擡出了府。至於去處誰也不知道,不過想來也不難猜。都成了那樣,那人肯定是活不了的,自是被丟去城外的荒山墳冢。
只怕早被禿鷹吃的連肉渣都不剩了。
當日那慘叫聲在府中響了半夜,就像地獄裡的惡鬼慘嚎一般滲人可怖,讓他們至今想來都害怕到毛骨悚然。
洛無憂並不知曉一衆奴僕的想法,也不想去知曉。此刻她身體已虛弱至極,許久未吃東西,昨夜還穿着溼衣吹了一個多時辰的夜風,加之受了傷還跪了那麼久,此際又餓又痛之下,腦子也是格外的沉重。
幾乎已至暈厥的邊緣,若非靠着一股堅韌的意志力支撐只怕早就倒下去了。終究,她這身子太弱,又屢次受傷方纔痊癒便又受傷。#6.7356
便是鐵打的身子骨都受不了,又何況是她一個弱女子呢?
花廳之中長形的黃花梨木餐桌上,擺着一盤盤的菜餚。銀盤玉碟金筷盞,道道菜品皆是珍饈,盤盤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便讓人忍不住覺得飢腸轆轆,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而碩大的餐桌之上卻只坐着一個人,便是主位之上的北國太子君驚瀾。只他臉色卻是有些陰鬱,看着終於出現在花廳裡的小廝,鳳眼眸光陰柔至極。
“怎麼這麼慢?小奴才,你這是想餓死本殿麼?還不快點替本殿佈菜!”男子不悅的催促,恍若沒有看到那眼前之人的狼狽,反而不滿至極,這小奴才,動作真是太慢了。
洛無憂抿了抿脣,任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更何況是她洛無憂?他折了她的手,還讓她侍候他用膳。若等不及大可讓別人替他佈菜便是,這整個花廳裡侍候他用膳的奴才至少也有十幾個。
難不成,他還找不到一個替他佈菜之人嗎?
“是,太子殿下。”
洛無憂咬牙走上前去,腳下卻一崴身子不穩,頓時一個前傾差點栽倒在男子身上,少年惶恐的驚呼出聲。想用手肘支撐起身體。
然君驚瀾卻是突的閃身一掌將差點倒在他身上的人拍了出去。臉色鐵青的怒叱:“你身上什麼味兒?那麼難聞?小奴才。本殿讓你佈菜,你這是成心來噁心本殿的麼?”
洛無憂被那一掌甩退七八步,終於嘭一聲摔倒在冰冷的地面,滾動好幾下才停了下來,她擡頭粗喘,張嘴便噴出一大口的鮮血。胸中一陣劇烈的翻滾。手腕更是被壓了一下,刺痛不已。
眼前陣陣發黑,擡着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人影。想要努力看清,卻是怎麼也看不分明。皓齒齒排咬破了舌尖,靠着那股刺痛,才讓自己沒有徹底的昏厥過去,然而,聲音卻已是低弱至極。
“殿,殿下,奴才本,本就只是個二等家丁,昨個兒刷了一夜的馬桶身上自,自然會有味兒了。不是您讓奴才來爲您佈菜的麼,怎麼會,會是奴才故,故意的噁心殿下?”
“哼,你個小奴才倒是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君驚瀾站在桌邊,輕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襬,冷眼看着地上的人,這小奴才倒還有理了,昨夜他離她那般近都沒有聞到她身上有臭味兒。
今天倒好,身上臭氣熏天便罷,明明一直離他很遠,這會兒卻是故意往他身上撞。還敢說不是成心的噁心他?這小奴才倒真是會睜眼說瞎話。可這話他自是不會說出來。
“奴才說的都是事實,殿下不信您可以問王管家。”
洛無憂趴在地上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看向王管家:“王管家,你跟殿下說說,奴才是不是刷了一下午的馬桶?還有,奴才是不是和您籤的三個月的短工契約?奴才早就說了,做滿三個月的短工就會離府回鄉。”
“奴才又沒簽賣身契,雖然殿下是奴才的……東家,奴才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下人,可若殿下覺得實在看奴才不順眼,大可將奴才趕出去,咳咳……用,用得着這般來誣衊奴才麼?
“奴才人雖窮,可人窮志不短,反正殿下也不待見奴才,這一天的工錢奴才也不要了。奴才真是倒黴透頂,白乾活兒不說,還連飯也沒得吃!奴才雖卑微,可奴才也是人。便是您不喜,也不能如此的糟賤奴才。殿下可是堂堂的太子爺,卻是如此的苛待下人。難怪沒人肯進太府子爲殿下做事了。”
洛無憂捂着胸口,滿臉都是委屈之色,一雙眼瞳泛着淚花,卻是咬脣強忍着不讓它掉落,少年的面容五官平凡的不能再平凡,落在人堆裡只怕都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可是,那字字句句既是控訴又比的煸情,說的屋中一衆奴婢紛紛垂頭,熱淚盈眶,只想抱頭痛哭。說的太好了,簡直就是說到他們心坎裡去了。
那話說的好啊,奴才就不是人麼?奴才就該被糟賤麼?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做奴才是他們願意的麼?奴才就可以想殺就殺麼?
只是,想歸想卻是沒有人敢附和半個字,一衆僕婢全都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心,保持沉默,連大氣也不敢出。
王管家卻是張大了嘴巴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本以爲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人,這小子是個深藏不露的,是敵人派進太子府的奸細,懷着不純的目的。
結果,沒曾想他還真是沒看錯,他就是個土包子,傻小子,居然敢當着殿下的面兒這樣指責殿下,他這是嫌命太長了麼?又有哪個奸細會這般愚蠢自個找死的。那麼蠢的人能做奸細?
君驚瀾一雙狹長鳳眼落在地上那少年身上,眸光晦暗不明,臉上表情喜怒難辯,溥脣緊抿成一條線,並不言語。然,身上的陰冷之氣卻是一波又一波的散發出來。
那煞氣迷漫了整個花廳,讓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所有的下人都在一刻間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將自己變成隱形人,免得被殃及池魚。此刻什麼感動激動,什麼熱淚盈眶通通都在瞬間消散無蹤。
只剩下滿滿的埋怨以及暗咒,若非那小子胡言,怎會惹怒殿下?
太子殿下發怒了,而魔王太子的怒氣,絕對沒有人能承受的了!他們這次,可真真是被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給害死了!
“殿,殿下您看着奴才做甚?難道奴才說的有何不對麼?你不信,可以問王管家,我本就沒有說謊,王管家您說句話,是您說的我籤的只是短工契約啊?您還說了,絕對不會騙我的,老天爺看着呢,您可不能說謊!”
洛無憂趴在地上根本爬不起起來,感受着頭頂傳來的煞氣凜冽的視線,她有些驚惶的吞了吞口水,一邊說,一邊害怕的想要往後退。
可是,一動便是刺骨的痛,不止膝蓋痛,手腕痛,被打傷的五臟六腑痛,更是渾身都在痛,痛得少年粗黑的眉毛都已擰在了一起。
王管家回神閉上了嘴巴,咬牙抖落出一張紙道:“莫言,你胡說什麼呢?摁手印的時候,我和你說的很清楚,簽了賣身契,你以後就是我太子府的人,不止你的人,你的生死也都不再屬於你自己。便是你不記得了,可我這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容不得你抵賴。”
“王管家,你居然騙我!”
洛無憂顧不得害怕,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管家,一臉的悲憤而不可置信:“王管家你這麼做就不怕有報應麼?老天爺長了眼的,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昧着良心的事來,你就不怕禍延子孫麼?”
“我哪有騙你,這契書可是你自己願意籤的。難不成,我還讓人押了你摁印麼?”陡的想起昨日少年那澄亮的眼眸和說過的話,王管家心中堵的不行,這傻小子,真是太可恨了,居然詛咒他的子孫家人!
洛無憂咬脣不語,那眼瞳卻是更加的迷濛,臉上的表情也更漸悲憤,君驚瀾早已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冷眼看着這一幕。
空氣陰冷壓抑的有些可怕。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惶恐害怕到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道道突兀的聲響卻是打破了那寧靜。^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