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槿感覺到陸老夫人的激動,看了一眼那女子,果然頭上戴着上次陸田在玲瓏坊取的金釵,打扮得倒是十分精細,可是看面相總有一股難掩的風塵味。
她輕輕捏了捏陸老夫人的手,提醒她要鎮定一些,再一看崔嬤嬤也是一臉驚訝和難以置信,便知這女子定然有什麼特別之處。
那小婦人一見到陸老夫人,便磕頭道:“妾身給老太太請安,求老太太放我進去吧,我只想給相爺磕個頭!”
陸老夫人聽了她的聲音,才緩過神來,這婦人在外跪着,已經引來了路人的注意,她若不能妥善處置了,怕會鬧出風波來,於是鎮定了心神,道:“你先起來,隨我進去再說!”
白木槿沒想到外婆竟然這麼輕易就讓這女人入府了,可見她是信了這婦人的話,但是明明剛剛出來之前,陸老夫人還是一副氣勢洶洶要趕人的樣子。
白木槿也不便問出來,便只沉默地跟着陸老夫人身後進去了,那小婦人見老太太如此好說話,也就自覺地進去了,反正只要進了陸家的門,她就沒有再離開的道理了。
陸老夫人是故意帶着這婦人繞路走的,避開所有客人,到了她自己的院子裡。那小婦人見狀便生了幾分怯意,若是悄悄被老太太料理了,那今日她的目的可就達不到了。
可是如今她在人家手裡,也無能爲力,只想着得有人及時趕來纔好。進了陸老夫人的屋子,那小婦人立刻跪下來,眼裡盈滿淚,道:“老太太,妾身知道突然造訪實在冒昧,可是如今也顧不得了,我一個婦道人家無名無份也就罷了,可是我肚子裡這塊肉可不能成了野種!”
陸老夫人震驚地看着她,幾乎是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有了?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已經三個月了,妾身一直求着爺帶妾回來見過老太太和相爺,可是他執意不肯,我只當是家中的姐姐阻攔,所以沒法子才自作主張地尋過來,只求老太太能賜妾身一個名分,也好讓妾肚子裡的孩兒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小婦人說的情真意切,說到傷心處甚至還落下來幾滴淚,看着的確是我見猶憐,白木槿卻只是盯着她的肚子看。大舅舅被診斷絕育,她卻在此時說懷了身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陸老夫人也是滿心疑惑,如不是陸昭然正在招呼客人,她定會請人過來當面對質,可是現在她只能想法子安撫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你先在此安置下來,既然有了身孕就別跪着了,崔嬤嬤給她搬個凳子吧!”陸老夫人不鹹不淡地道。
那小婦人見老太太對她有孕這件事只是一瞬間的驚訝,並沒有過多的詢問,也有幾分奇怪,但卻不敢表露出來,謝過了坐之後就坐下來,禮儀方面倒是沒什麼差錯。
陸老夫人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方纔問道:“你叫什名字?哪裡人氏?家中還有何人?”
那婦人一五一十地答了,只說自己叫黎蕊,姑蘇人氏,自幼流落京城,並不知道家裡還有何人。
陸老夫人又問她在哪裡與陸昭然相識,卻見她吞吞吐吐半日,也說不出來,似乎有難言之隱一般。
陸老夫人最見不得人說話不利索,聲音帶了幾分不耐道:“問你就老老實實回答,吞吞吐吐作甚?莫非你所在的地方見不得人?”
黎氏立刻驚得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回道:“老太太原諒則個,妾身雖然出身青樓,但絕對是個清倌,不信您可以問過爺!”
原來是個青樓女子,陸老夫人氣的差點兒緩不過來,還是白木槿及時給她拍拍背,又餵了口茶才平和了下來。
“我陸家絕對不會接受一個青樓女子進門,若你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現在就可以做主將你擡爲妾室,可是陸家百年世家,絕不能不顧及名聲!”陸老夫人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黎蕊立馬就哭了起來,連聲道:“老太太,求您開開恩,妾雖然出身青樓,但身子是乾乾淨淨的,如今又有了爺的骨肉,您怎麼能看着陸家的血脈流落在外呢?”
“哼,別拿什麼陸家的骨肉來說事兒,是不是昭然的,還不一定!”陸老夫人是半步也不肯讓,陸家的名譽絕不能因爲陸昭然而有所損毀。陸兆安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毫無建樹的庶子了,他如今和昭然的品級相同,又頗受皇帝信任,她不能不忌憚。
一旦陸昭然這樣的壞名聲傳出去影響了官途,下一任家主的地位可能就會落在陸兆安身上,她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白木槿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哪個世家大族會允許青樓女子入門的?這樣的惡名傳出去,大舅舅的一輩子也跟着毀了,也不知大舅舅怎麼如此糊塗,即便想要納妾,也該找個身家清白的,卻去尋個煙花女子。
一旦被人抓到把柄,恐怕影響的不是他一個人,就連外公的一世英名也會蒙上陰影,真是個糊塗的。
陸老夫人卻知道這其中緣由,這個女子是絕對不能留的,必須要趁着此事沒有擴大,將她遠遠低送走,而且有生之年,決不能再出現在京城裡。
下定了決心,剛給崔嬤嬤使了個眼色,卻聽得門外胡氏和秦氏的聲音響起來。那黎蕊一聽到有人來,立馬就放聲大哭起來,嘴裡還連連求饒,道:“老太太開恩啊,妾身所求不過是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即便老夫人不肯給妾身一個名分,就讓妾生下孩子再趕我走吧!”
胡氏和秦氏一進門就聽到這樣的話,彼此都有些震驚的神色。秦氏率先開口問道:“母親,這是怎麼了?這是誰?”
待她走進一看,整個人都愣住了,顫抖着往後退了半步,還好崔嬤嬤眼疾手快,給扶了一把,否則秦氏恐怕連站也站不穩了。
白木槿見大舅母也是如此表現,就更加肯定黎蕊的長相定是有問題,否則不至於一個個面對初次見面的女子會有這種反應。
胡氏一副受驚的表情,誇張地喊道:“天吶……這……這長得也太像了,莫非?大嫂,這是不是我眼花了呀?”
秦氏已經顫抖不已,她看了這個女人的長相,便已經猜出來八九分,原來她的感覺沒有錯,夫君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個女人,如今還在外面養了這個長得幾乎差不多的女人,而她卻一直被矇在鼓裡。
傷心,痛苦,無奈,灰心喪氣,複雜的情緒一股腦地涌上心頭,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大約是她的表情太過明顯,黎蕊立刻就猜到了秦氏的身份,立馬用膝蓋爬過去,跪在秦氏面前,哭道:“姐姐,請您幫着一起求求老太太,讓妾身留在府裡吧,我已經有了爺的骨肉了,不能讓陸家的骨血流失在外啊!”
秦氏聽了更是震驚無比,幾乎口不能言,只是看着黎蕊不斷地落淚,幾乎要暈厥過去,任是哪個女人遇到這種事情也難以鎮定下來。
胡氏卻似乎嫌事情還不夠亂,偏要插一嘴道:“你是哪裡來的女人,怎麼會有了陸家的骨肉啊?”
黎蕊一聽有人開口說話,也顧不得是誰,就求道:“妾身是陸大人的外室,一直被養在永安巷的宅子裡,因着懷有身孕,纔不得不求道府上,妾身可以不在乎名分,但是陸家的骨肉決不能沒名沒分的讓人笑話!”
胡氏聽得也十分唏噓的樣子,偷偷看了一眼陸老夫人,見她神色冷峻,十分不悅,便也不敢說話,只能站在一邊不說話。
黎蕊見狀也只好繼續對着秦氏撒熱淚。半晌秦氏才緩過來,看着她的眼神變得十分森冷,問道:“你說你懷了夫君的孩子,如何證明這孩子是夫君的?”
“這……這如何有假?可以請爺過來證明的,這可是陸家的骨肉,姐姐可千萬不能昧着良心說話啊!”黎蕊面對這個問題卻沒有絲毫柔弱,一口咬定這就是陸昭然的孩子。
秦氏看着黎蕊,冷哼一聲,道:“你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口口聲聲說是夫君的外室,又說懷了陸家的骨肉,叫人如何相信?”
陸老夫人也冷冷地道:“陸家絕不會承認這個孩子,也不會讓你進門,你死了這條心吧,若是識趣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讓你遠遠地走了,否則……”
後面的話也不必明說,誰都明白那個意思,可黎蕊似乎是完全不在乎一般,只是不停地哭求。
可是陸老夫人已經打定了主意,便對崔嬤嬤道:“你去吩咐陸管家吧,將人送走,我不想再看到她!”
黎蕊聽了,大驚失色,匍匐在地,大聲嚷道:“老太太,您是要逼死我嗎?今日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撞死在陸府,要天下人都看看,你陸家竟然仗勢欺人,要逼死自家血脈,嗚嗚……”
說着也不管崔嬤嬤過來拉,硬是癱在地上不起來,但也不見她真的要撞死自己。陸老夫人哪裡見過這等市井潑婦,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還是白木槿十分鎮定,湊在陸老夫人耳邊,道:“此時外面還有客人,不宜動手,先將人關起來,過了今日,如何料理還不是外婆一句話的事兒嗎?”
陸老夫人才反應過來,此時要讓人將這女人送出去,一個不慎讓她鬧到了客人那邊,陸家的聲譽就要掃地了。
可是黎蕊卻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突然就爬了起來,趁着人不備,就往外跑。陸老夫人頓時就慌了。
白木槿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逾越了,立刻對着外面的下人喊道:“將人攔下來,不准她跑出院子去!”
下人陡然見一個身影奔出來,一時間竟失了神,沒能及時阻止,眼看黎蕊就要破開陸夫人的院門跑出去,她只要一嚷嚷,定然會引來賓客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