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棠梨苑,氣氛便緊張起來,裡面十分安靜,沒有人的吵鬧聲和哭叫聲,白木槿牽着白慕辰的手,緩緩走進去,姿態自然大方,沒有絲毫忸怩和不安。
面對在座的每一個人,不管他們是冷漠,是憤怒,是怨懟,或是看好戲的嘲弄,她都挺直着背脊,然後規規矩矩地向長輩行禮。
白慕辰也跟着白木槿行禮,兩人的禮儀都極好,沒有絲毫差錯,臉上還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
白世祖卻砰地一聲砸掉手中的杯盞,爆喝一聲:“孽障,給我跪下!”
白慕辰被驚得往後一仰,卻被白木槿扶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似乎在安撫他。白慕辰想到白木槿來時說的話,突然就安下心來,他答應過姐姐,無論發生什麼,都相信她。
白木槿看着白世祖,詫異地問道:“父親,不知我們犯了什麼錯,要讓我和弟弟跪下,雖然跪父母長輩,沒什麼不妥,但看父親這樣子,似乎是很生氣,不知爲何?”
白世祖看白木槿這一臉無辜的表情,便覺得從前都錯看了這個女兒,竟不知她心機如此深沉,居心如此歹毒。
“你還敢說你不知道,我看你們姐弟倆躲在房裡,定是商討好了如何來欺騙我吧?”白世祖厲聲道。
白木槿微微皺眉,然後恍然道:“原來父親所說是今日辰兒和軒兒在學堂裡的事情啊?其實我也正糊塗着呢,辰兒回來說的也不大清楚,我也不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詞,所以也想聽聽軒弟是怎麼說的!”
白木槿說的有禮有節,也完全沒有要偏袒白慕辰的意思,到讓一旁靜觀的白老夫人有些詫異,她不是個糊塗的,今日之事卻大有蹊蹺。
白高軒再怎麼愚頑也不會將那種淫亂之物帶入學堂,發生這種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後搗鬼,這府裡和陸氏最過不去的,也只有白木槿姐弟,她也不得不懷疑是白木槿做的,畢竟經過這麼多事兒,白木槿的心機手段,她也看出了些來。
“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們心懷不軌,想要陷害軒兒,他哪裡招惹你們了?做爲長姐長兄,不知愛護幼弟,竟然還妄圖加害,你們的心思也忒歹毒了一點!”白世祖氣的臉紅脖子粗的,這些日子他還覺得白木槿和白慕辰有些長進,可着長進竟然全都放在了害人上。
聽了這話,陸氏才揉着眼睛,哽咽道:“槿兒,辰兒,我自問待你們不薄,吃穿用度,從不曾虧待了你們,對你們的關愛也不比軒兒和兮兒少,身爲母親,我問心無愧,可是……你們爲何一再要苦苦相逼,兮兒已經進了家廟,你們竟然還不願意放過軒兒,我真是不懂啊,到底是爲什麼?”
白高軒看陸氏哭,也跟着哭起來,抱着陸氏的胳膊,可憐兮兮地道:“娘,您不要傷心了,你哭,軒兒也好難過!嗚嗚……”
“我可憐的孩子,你可知道,這件事對你有多大的傷害?你要被勒令退學,以後哪個學堂還敢收你,浪蕩無恥這樣的惡名就跟着你一輩子,你的一生都要毀了啊……我怎麼能不上心啊,怎麼能不哭呢?”陸氏抱着白高軒,哭的淚眼模糊,這份傷心,卻是真真切切的。
她知道如果這件事不能善了,白高軒就真的要揹負這個壞名聲一輩子了,她怎麼能讓自己的兒子毀了一生?
白世祖見她母子抱頭痛哭的樣子,心也跟着疼起來,白高軒是他最寵愛的孩子,若這一輩子就這樣被毀了,他也是難以忍受的!
於是怒紅了眼睛瞪着白木槿和白慕辰,恨不得撕了他們的樣子,道:“你們可認錯?若是你們現在承認了,看在父子一場,我可以從輕發落,只將你們逐出家門便罷了,如果你們不認錯,那就別怪我不顧骨肉親情!”
白慕辰震驚地望着自己的父親,他從沒想過,父親已經給他們定了罪,甚至在他看來,最輕的處罰就是逐出家門,若是重了,豈不是要他們姐弟的命?
白木槿卻顯然沒有白慕辰那般驚訝,在她看來,白世祖就是這樣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再平常不過了。對於他而言,白慕辰和她都只是可有可無的而已,只有白高軒和白雲兮纔是他的兒女。
白木槿輕輕握了握白慕辰的手,眼帶溫柔的笑意看着他,似乎想給他一點安慰,白慕辰紅了眼睛,他直到前一秒,還是覺得父親對他們也是有親情的,可是現在卻突然明白,無論他有多優秀,姐姐有多孝順,都比不上那兩個姐弟在白世祖心裡的地位。
苦澀地低下眸子,將所有的受傷都掩去,他從此以後,再不會將白世祖當成父親來看,一個沒有搞清楚事實,就判定他們的死刑,甚至想將他們逐出家門的人,怎麼會是一個父親說出的話呢?
白老夫人也皺了眉,白世祖的話有些過了,即便白木槿和白慕辰犯了錯,也不至於這樣狠。
她沉默了半晌,纔開口道:“世祖,此事還沒有定論,你不要說的太過了,槿兒和辰兒也是你的兒女!”
白世祖看了自己母親一眼,分明對她的話有所不滿,悶着聲道:“母親,這樣狠毒的兒女,我白世祖要不起,咱們寧國公府也要不起,兒子知道母親心善,但爲了國公府的安寧,我絕不能姑息了他們,此事就交給兒子處理吧!”
一句話將白老夫人堵了回去,他纔是白家的一家之主,這種事關家族名譽的大事,即便是母親,他也不會允許她插手。
白老夫人被堵得啞口無言,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能拂了白世祖的面子,只好訕訕地閉了嘴。心裡想的卻是,此事白木槿嫌疑太大,若是她有心陷害白高軒,那也的確不能容她,白家的子嗣和名譽才最重要,白木槿若是敢下手害她的孫子,那定是不能原諒的。
於是她又靜靜地坐在中間,充當沉默的看客。剛剛那句話,之所以會說,也不過是若白木槿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她這個做祖母的也好歹爲她說了句話,不至於傷了祖孫情分。
白木槿看着自己祖母的神色變化,心頭泛起微涼,她曾有那麼一刻也想過要真心對待這個祖母,畢竟大多數時候,她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縱然只是因爲利益相同。
可相處日久,多少有些情分在,可是現在,這點兒情分盡去了,她的祖母,心裡只有自己的利益,從未有個那些可笑的親情。
白世祖見自己母親不說話,便更加堅定了要處置白木槿和白慕辰的相反,憤怒地道:“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到底認不認?”
“父親,你讓我們認什麼罪?即便是官府審案,也該有個認證物證俱全,才能定罪,父親可能讓槿兒和辰兒心服口服?”白木槿淡然地問道,沒有強烈的情緒,就好像在陳述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
白世祖眯着眼睛,對白木槿這種死不悔改的態度給氣的幾乎要失去理智,他怒極反笑:“哈哈……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女兒,這般牙尖嘴利,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逼着我打殺了你們才罷休是嗎?”
“父親緣何如此憤怒,你說我和辰兒陷害軒弟,那麼槿兒斗膽問一句,若是情況相反,陷害人的是軒弟,父親是否會一樣大義滅親,要將軒弟趕出家門,或者打殺了呢?”白木槿帶着幾分疑惑,幾分輕蔑問道。
那眼中幽然綻放的光,讓白世祖心生寒意,好像之前,也有一次,白木槿用這樣的眼神看他,讓他不自覺地就產生了一絲恐懼。
那好像不是人類的眼睛,幽暗彷彿深淵的眼裡,到底埋藏着怎樣令人恐懼的東西,他說不清楚,卻下意識地避開了白木槿的直視。
白世祖還保留着作爲父親的尊嚴,氣的罵道:“這是一個做子女的,對父親說的話?你眼裡的尊卑呢?就憑這一點,我就可以將你逐出家門,我白家可不能容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白木槿似乎不知道害怕爲何物,她依舊淡淡地站在那裡,看着白世祖,聲音平靜地道:“女兒不覺得自己那句話不分尊卑了,我不過是在問一個事實,若父親真的能做到一視同仁,那麼父親能給槿兒和軒兒罪證確鑿的定下誣陷弟弟之罪,我甘願受任何處罰,包括被您打殺!”
“哼,別以爲這樣說,我就會輕饒了你,身爲寧國公府的家長,自然是一視同仁,不偏不倚!”白世祖憤憤地道。
白木槿頷首微笑,道:“如此,那槿兒就放心了,父親如此公正無私,定然不會冤枉了我和辰兒,就請父親出示證據,證明我和軒弟做了什麼不容於世的事情吧!”
聽了這句話,陸氏和白高軒都在心頭暗喜,要證據,那還不容易,她若沒有證據給白世祖,怎麼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定白木槿和白慕辰的罪?
今天白高軒回來的哭訴,幾乎讓她慌了手腳,還好杜嬤嬤從旁提醒,她才能迅速作出決斷,將所有事情都打點好,設下完美的套,讓白木槿和白慕辰鑽進來,再讓他們永無翻身之日。
白世祖聽了白木槿的話,冷笑一聲,道:“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冥頑不靈,那就別怪爲父心狠了,將小綠,明衝,文澤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