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寶春忍不住開口。
陸錦棠卻沒看她,依舊穩穩當當的把針捻入了秦雲璋的穴位之中。
她取穴十三針。
用的是陸氏十三針救命之法。
這十三針似乎異乎尋常,她每行一針,都要停上片刻來調整自己的呼吸。
十三針行完,她已經是滿頭大汗。
待取針之後,她腿都軟了,捏着取出的針,她直往地上坐去。
木蘭眼疾手快,立時從身後抱住了她,“王妃。”
一聲輕呼,木蘭這般堅強的女子,眼裡都含了淚。
王妃有多不容易,她一直親眼看着。
“沒事了,陸氏十三針,能從閻羅手裡奪回命。你看,王爺氣息都平順了許多。”陸錦棠緩緩說道,嘴角還掀起一抹輕笑,“可惜,到底是不知病根。”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擡手把針交給了寶春。
以往,她從來都是自己去整理銀針,從來不假兩個丫鬟之手。
可今日,她看起來實在是沒力氣極了。
“叫廉清進來吧,我問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陸錦棠讓寶春給秦雲璋蓋了毯子,這才喚了廉清進來回話。
廉清把今日在圍場發生的事情,細細的講述一遍。
陸錦棠半晌都沉默不語。
木蘭站在一旁,頗有些心事重重的,向來十分有眼色的她,竟看着陸錦棠端了兩次空茶杯,都無動於衷。
還是寶春先看見了,去添了茶水。
這活兒若在平日裡,根本輪不到寶春。
陸錦棠叫廉清退下去休息,木蘭也懵懵懂懂的跟了出去。
寶春要喊她,陸錦棠卻一把拉住了寶春,“讓她去吧,她看起來心神不寧的,倒比我還焦慮。”
陸錦棠眼眸深深的看着木蘭,她似乎藏了什麼秘密,卻一時還未拿定主意說還是不說。
“木蘭有些怪怪的。”寶春低聲嘀咕道。
對,木蘭全身都是秘密,她從哪裡來?來的時候爲何會身懷奇毒?她武功高強,誰能對她下毒下了這麼久……也是件怪事。
陸錦棠按了按額角,“罷了,如今腦容量太有限,該我知道的總會知道。”
她不去想別的,專心致志的守在秦雲璋身邊。
黎明時分,她再次爲他行了一次針。
她一夜未睡,捏着針的時候,卻仍舊是那麼穩。
寶春看着她滿目猩紅,卻目光堅定的樣子,不由視線都模糊了。
她捂着嘴,不讓自己放出一絲哽咽的聲音。
主子這般堅韌,她們這些伺候主子身邊的人,難道還要軟弱的等着主子來安慰麼?
寶春悄悄去囑咐廚房,熬些王妃最是喜歡的清粥,配些小菜,早一些送過來。
幫不上主子,總要照顧好主子的身體纔是。
寶春從廚房回來的時候,瞧見木蘭在廊間,對着一根廊柱大發脾氣。
她拳頭一拳拳砸在廊柱上,那廊柱定是將她得罪的不輕。
“木蘭,你這是怎麼……”
寶春一句話還沒說完,木蘭猛地看了她一眼,竟然調頭跑了。
把寶春倒是弄得一愣一愣的。
寶春搖搖頭,把熬得香糯的粥和小菜給王妃送去。
卻見王妃叫人備了溫水,親自給王爺擦洗。
王爺的白髮,被王妃擦去血污之後,竟格外的好看,亮堂堂的熠熠生輝。
“王妃,您歇着,讓婢子來吧!”寶春連忙上去搶過帕子,“您累了一夜了,吃些粥吧。”
陸錦棠當真是累,便沒有勉強,她坐在一旁,慢條斯理的吃着粥,眼睛卻一瞬也不離開秦雲璋。
前晌她禁不住又累又困,就在挨着秦雲璋不遠的地方擺了軟榻睡了。
寶春叮囑了人,誰也不許打擾王妃休息。
可陸錦棠睡下連一個時辰都沒有,管家便急匆匆來了。
“王妃累壞了,這纔剛躺下!”寶春皺眉不滿道。
“太子殿下來了,說是探望王爺。我等說王爺還昏睡着沒醒,太子卻不肯走。你說旁人能打發走他麼?王爺不出面,起碼王妃得去見見啊?”管家無奈說道。
寶春聽了直磨牙,“就說王妃在給王爺診治呢,走不開!”
“說了,太子說不急,就在花廳裡坐下了。”管家哀嘆一聲,“我看他是打算長坐的意思,不探清楚狀況,他怕是不會走。”
寶春氣得七竅生煙,可對方是太子殿下,她再生氣也是無可奈何。
“他願意等,就叫他等,反正是不能打攪王妃!”
管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眼見寶春守緊了門,誰也不叫靠近。
他才嘆了口氣,“寶春姑娘沒出門,大約還不知道,如今不過一夕之間,京城裡就已經傳遍了,說王爺成魔了……”
寶春眼圈都紅了,“管別人怎麼說……”
“得讓王妃出面,去安撫一下太子啊……”管家話未說完,看着寶春身後的門,話音戛然而止。
寶春緩緩回過頭去,卻見陸錦棠已經穿好了衣裳,面色平靜的站在她身後。
“太子在哪裡?”陸錦棠臉上不見憂傷哀慼,也不見慌亂。
管家倒是被她的氣勢給震了一下,“正在花廳。”
陸錦棠提步就去,腳步穩穩當當的,哪裡是寶春擔憂的一步都走不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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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前來探望,實在是感激不盡受寵若驚。”陸錦棠緩緩說道,恭敬客氣,卻沒有諂媚。
太子細細打量她,把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襄王如今,情況怎樣了?”
“回殿下的話,襄王睡着了,氣息已經平穩,暫無大礙。”
“暫無大礙?襄王妃可不要客氣,若有什麼困難,只管跟孤講,孤可不是外人!昨日襄王那樣子,把在場的人都嚇壞了!襄王妃……就不怕麼?”
陸錦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臣妾不知有何可怕的。”
“襄王那樣子,看起來就像發了狂的猛獸,他不會……傷害王妃你吧?畢竟發了狂的猛獸,是六親不認的。”
這話聽來刺耳得很。
陸錦棠垂在廣袖裡頭的手,都不由攥緊。她的指甲尖扎的手心生疼,她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的燦爛,“殿下看臣妾像是被傷過的樣子麼?有些人表面看起來似乎是好好的,可是傷人與無形,叫人痛徹心扉,他還一副無辜之狀。那種人纔是禽獸不如呢。”
太子臉色一暗。
花廳裡靜了片刻,太子眯起眼睛盯着陸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