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黃門之後,是藥王谷中心地帶,一座佔地約二百平方丈的三層高樓拔地而起,檐牙高啄,氣勢恢宏,巍峨壯觀。{}
夜月之下,高樓底下,一片黑暗,唯有第三層,透出恍如白晝的光芒。
三樓裡邊,共有七個房間,最大的一個,佔了一百平方丈左右,足足佔據了半個樓層。剩下的六個房間,顯得就小了不少,左右各分三個,規模相等,約有十平方丈。每個房間,外觀來看,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門口掛着的一盞燈。左邊三個房間依次爲青銅荷葉燈、琉璃彩蝶燈、琉璃翠竹燈,右邊三個房間則是黑曜石魚燈、陶瓷青花燈、黃金騰蛇燈,樣式大相徑庭,風格完全不同,唯有琉璃燈的兩盞,有點左右相稱。
剩下的大半個空間,只孤零零擺着一張圓桌,共有四張圓凳,顯得猶如滄海一粟。
臨近正面窗戶,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樓梯,通往二樓。
此時,五人齊聚一堂,圍坐圓桌,四人佔據圓凳,唯有一人,獨坐輪椅。
坐北朝南,雙腿分開而坐,架勢凜然的,自然是藥王谷醫聖孫遙。
孫遙的左手邊,坐於輪椅,嘴畔含笑,丰姿雅意的,便是二徒弟鍾九。
孫遙的右手邊,抖着二郎腿坐着,雙手環胸,神色不耐的,就是三徒弟鐘樂軒。
鍾九左邊,規規矩矩,娉婷婉約,眉目如畫的,當然是四徒弟秋韻水。
而秋韻水旁邊,挺着身體而坐,神情茫然,眼神呆滯的,就是五徒弟韓木。
五人皆是真面目相對,沒有遮遮掩掩。
“老頭子,這麼晚還召集我們過來,到底爲了什麼事?”鐘樂軒身上穿的,已經不是白日裡的藍色錦衣,而是一件裡衣,似乎是要休息了,卻被叫了過來,心情很差。
“小子,老子養了你十多年,別給老子沒大沒小的。”孫遙的氣焰,直接把鐘樂軒的給比了下去,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鐘樂軒冷哼一聲,擡起下巴,挑釁:“還不是你自己沒有教好女兒,選的女婿也是隻顧逍遙快活,不要爹也就算了,連兒子都不要,天下有哪個女兒女婿是這樣的,有哪對父母是這樣的?”
“你爹你娘,沒一個好東西!”孫遙破口大罵。
鐘樂軒沒有暴跳如雷,反而冷靜異常:“養不教,父之過。”
“小子,你給老子閉嘴!”孫遙猶如鍋蓋一樣大的手掌朝着他的腦袋扇了過去,鐘樂軒坐在圓凳上側身一閃,輕易躲避了過去。
鐘樂軒聳了聳肩,繼續翹着二郎腿抖着。
“師父,喝杯茶,消消氣,三師兄也是無心之言。”秋韻水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遞到孫遙的眼前,姿態之優雅,聲音之柔潤,聽人的怒火,頓時消散的一乾二淨。
孫遙端着茶杯,啜了一口。
“秦挽依,你們都見過了嗎?”
四人一聽,神色微動,兩人又悄無聲息地迴歸了靜寂。
“師父,聽三師兄說,與他有過節那人,便是秦挽依?”秋韻水閃爍着清透的眼眸,沒有心機地道。
“老子不知道這小子與秦挽依有過什麼過節,但皇宮裡邊傳了話,皇上親筆書信,要求儘快治好她臉上的傷疤。”孫遙將御筆親書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衆人聞言,除了鍾九和韓木,其他兩人,皆是露出驚訝的神色。
“皇上?”秋韻水似乎從未見識過與皇宮有所關聯的人,“秦挽依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厲害,竟然能得皇上親自交代?”
“她的身份,倒是的確與衆不同,指不定,以後會是大興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鍾九含笑吐露,眼眸深處,還有那麼一絲耐人尋味。
“這麼厲害!”秋韻水簡直無法想象。
“本是意料之中,不過也有點意外,她是相府不受寵卻又囂張跋扈的嫡女,本來是太子妃人選,不過毀了容,失了機會,如今卻又得皇上另眼相看,想必往後依舊會成爲未來太子妃的人選,真是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鍾九微微轉動扳指,若有所思。
“管她什麼破身份,既然到了藥王谷,治好她就行,其他什麼沒必要管。”孫遙最煩這些瑣碎的事情,立刻拍桌子駁斥,衆人只能噤聲,對秦挽依的身份,不做深究。
“她臉上的傷,怕是很難治好吧。”鐘樂軒與秦挽依接觸的比較多,也比較久,一聽這話,也不是想打擊,而是實事求是地道。
“你小子懂個屁!”孫遙出口成髒,“老子的醫術,你學了幾分,你們四個,除了韓木學進一些,韻水懂得皮毛,你們兩個做師兄的,簡直一個不如一個,懶也就算了,笨鳥竟然還不先飛,虧你們還一副師兄的架勢,簡直不知道慚愧兩個字怎麼寫!”
秋韻水到口的話,一時停在那裡。
“我本來就不知道慚愧兩個字怎麼寫。”鐘樂軒嘀咕道。
“師父,人各有所長,不能強求,日後師弟師妹繼承師父衣鉢,未嘗不是件好事。”鍾九脣角含笑,絲毫沒有怒色,令人無法再指責什麼,若是再罵他,彷彿在侵犯褻瀆他一樣,反而顯得對方欺人太甚。
“哼,看你們四個的樣子,老子歸西了,你們都未必能成氣候,還繼承衣鉢!”孫遙對自己所收的徒弟,沒有一個特別滿意的,好在一個比一個有所長進,倒是還有點欣慰。
“師父身體康健,這話說的,爲時尚早。”鍾九適時地寬慰了一句,“藥王谷在師父手中,還能繼續發揚光大,等過個十年二十年,師弟師妹的成就,指日可待。”
無論橫看豎看,孫遙看着面前的四人,越看越氣。
“師父,秦挽依臉上的傷疤,該怎麼祛除?”秋韻水與鐘樂軒的看法一致,可惜鐘樂軒被罵,她不能重蹈覆轍,但她也是好學之人,隨即請教該如何治療。
“老子見過她,當時應該燒得很嚴重,雖然後來保養的不錯,但可惜的是,燒傷之後,處理不當,這道傷疤,想要祛除,要耗費一段時間,而且,未必能像四周的皮膚一樣,白裡透紅。”
“切,還不是我方纔的意思。”鐘樂軒不屑地咕噥一聲。
“你懂個屁!”孫遙怒瞪鐘樂軒一眼,後者只有撇嘴的份。
“倒也不是無法治療,聽秦挽依自己說起,如果是植皮術,興許還能有復原的可能。”鍾九波瀾不驚地插了一句,仿若掀起驚濤駭浪一樣。
“什麼植皮術?”孫遙也是不曾聽聞,追問起來,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全落在他身上,哪怕韓木,木然的眼神,也有了浮動。
他溫雅一笑,不疾不徐:“據她解釋說,就是從身上割下一塊完好的皮膚,移植到切除傷疤後的臉部,割下的皮膚在臉部得到新的血管供血,就能成活,而從她自己身上割下,似乎越能匹配,成活的機率也越大。”
“你這麼一說,老子似乎也聽說過這種法子,不過還是有點風險,不可能無緣無故割下自己的皮膚。”孫遙摸着下巴,“她臉上的傷疤雖然不大,但若從身上割下,身上必然會留下傷疤,填補的法子,還是不可行。”
“沒想到挽依還懂這些啊?”秋韻水卻是泛動水眸,對秦挽依有些佩服。
“這有什麼,二師兄還不是研究了有關腿疾的醫術,對於什麼法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想必也是研究過,才能說出一二。”鐘樂軒不以爲意,“找得到法子是不錯,但能實行嗎,不過徒勞而已。”
“老子哪天打斷你的腿,你是不是也可以用點心思學學,天天拿着那條破蛇出去招搖,你還有理了!”孫遙剜了一眼鐘樂軒,讓他安靜一點。
鐘樂軒袖中的眼鏡蛇,微微探出頭,瞪着孫遙,似乎想要發動攻勢。
“滾回袖子去,你要是敢出來,老子燉了你!”孫遙盯着眼鏡蛇,凶神惡煞,把眼鏡蛇嚇回了鐘樂軒的袖子中窩着,沒有一點當初的威猛。
兩人爭鬧的時候,韓木冷不防說了一句:“她懂鍼灸封穴拔罐吸毒,我親眼看過。”
韓木說話,不會誇大其詞,若說藥王谷中,誰的話最是可信,那就是要屬韓木和秋韻水,而且還是親眼所見,那麼,確有其事。
孫遙老眼一閃,頓時怒火燃燒:“你們幾個不是耍猴就是玩蛇,連針都拿不穩,看看別人!”
“而且,應該還不止這些,當時杏林別苑沒有任何銀針與火罐,她是臨時選用茶杯,自身又攜帶銀針,看她嫺熟的程度,就知道初學者。”韓木沒有看到鐘樂軒頻頻向他示意讓他閉嘴的眼神,說話緩慢地像唸經一樣。
“這麼說來,傷兵村的病,當真是她治好的了。”鍾九眼睫扇動,遮掩着裡邊的波瀾。
“什麼傷兵村?”孫遙本來不管閒事,如今被刺激到,但凡與秦挽依有點牽連的,不免也關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