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依愣愣地望着兩隻在籠子裡跳來跳去的鴿子,神思已經飄得很遠。
“笨蛋,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走了。”靈兒在門口打轉,見秦挽依沒有絲毫的動靜,終於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她茫茫然擡頭,才醒悟到身處何地。
“你先下樓吧,我熄了燈,馬上下去。”秦挽依平平靜靜地硬着,完全沒有了方纔嬉笑的樣子。
靈兒歪着頭,有點疑惑,似是想不通爲什麼秦挽依變化如此大,不過,它還是聽了秦挽依的話,跑到樓下等了。
秦挽依略微猶豫,伸手在書案上翻找起來,若是有通信,不知道會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然而,鍾九是個心思縝密,辦事謹慎,滴水不漏的人,尋遍整個書案,也沒有半分線索。
不得已之下,她只能選擇暫時離開。
回去的途中,秦挽依的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而又乏力,亦如那顆本來雀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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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你怎麼了,病了?”靈兒在秦挽依周圍繞了幾圈,都不見秦挽依有半點反應,當下問道。
秦挽依搖了搖頭,牽強一笑:“靈兒終於懂得關心我了。”
“哼。”靈兒不再理會秦挽依。
靈兒心思單純,只是鍾九深藏城府,本來以爲很接近他了,哪知只是看到他的表面。
他曾說過,大興朝有頭有臉的人,他都能知道,那時候,她應該留意,記下那麼多人,究竟有什麼目的?
難怪他連素月都知道,根本不是因爲素月有頭有臉,而是因爲他早將相府上上下下的人摸個清楚。
當初,她已然知道翠屏背後有人,只是不知道竟然是鍾九,而且,她還可笑地將素月託付給翠屏。
不過,鍾九似乎並未作出對素月不利的事情,那麼,她是否可以當做不知道呢?
是當面質問鍾九?還是選擇沉默?
一路掙扎,回到靈柩別苑的時候,她也想不出究竟該怎麼做。
鍾九的房間越來越臨近,直到跨入房間的那刻,她還是雲裡霧裡。
“挽依,回來了?”鍾彥凡的笑臉,出現在她面前,像個慈和的長輩,沒有心機,可以相信。
他們知道鍾九的爲人嗎?
如果不知道,是不是被欺騙了?
如果知道,那麼,衝着藥王谷衆人甘心爲他所做一切,是否可以相信,其實,鍾九隻是收集消息,並沒有打算傷害任何人呢?
事實上,鍾九也並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這麼多年朝夕相處,難道還不瞭解一個人的爲人嗎?
“挽依,怎麼了?”鍾彥凡微微收斂了笑意,關心地道。
“大師姐夫,你覺得,想要看清一個人的爲人,需要多久?”藏在心中的疑惑,始終徘徊不去,秦挽依不吐不快。
鍾彥凡心中瞭然:“一個人的爲人,不是用眼去看用耳去聽,而是用心去感受,如果是用心去看去聽,那麼,哪怕只是一言一語一舉一動,你就能知道他的爲人。”
“用心?”
對啊,是該用心,眼見爲實耳聽爲虛,眼睛看見的,耳朵聽到的,興許真的有誤。
只要記得鍾九救過自己救好了,其他的,都已經不再重要。而且,鍾九監視的是火海之前的秦挽依,火海之後的她,與鍾九沒有半毛錢關係。
“挽依……”
秦挽依揚起笑容,暗沉的雙眸,突然又圓又亮,比之夜空星星還璀璨奪目:“大師姐夫,我沒事,只是剛纔在靜湖,被黑夜裡邊的竹樓嚇得不輕,像個郊外的空樓一樣,真怕裡邊會出現飄着長髮穿着白衣的……”
秦挽依伸出舌頭,腦袋一歪。
“呵呵……”被秦挽依誇張的表情逗笑,鍾彥凡輕笑出聲。
“你……在……說……我……嗎?”
一道低沉緩慢嘶啞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似乎貼的很近很近,像是在她耳畔說的一樣。
“啊?”才說嘴就打嘴,秦挽依掄起包袱,直接往後扔了過去,繼而逃跑躲在鍾彥凡的身後,偷瞄着對面。
對面站着一人,就在她方纔所站之地後邊,影子在後邊拉長。此刻,她的雙手呈張牙舞爪的姿態,只是,臉上一片漠然和僵化,頭頂之上,還掛着一件鐘九的衣服,地上灑了三件。
“額……”秦挽依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大師姐,原來是你啊,真是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秦挽依”孫雯握緊成拳,一字一頓,從嘴裡蹦出,“你一個學醫的,不相信無神論也就算了,竟然還怕鬼怪。”
“無神論?”秦挽依瞪大雙眼。
孫雯失言,擡手擋住視線,手指骨頭,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
“大師姐夫,快,一定要擋住。”秦挽依將鍾彥凡推了一把。
鍾彥凡一邊笑着,一邊走到孫雯前邊,替她將掛在頭上的衣服取下,帶着寵溺和無奈的口吻:“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是像個孩子一樣。”
“只是想嚇嚇她而已,沒想到反應這麼大,還拿衣服扔我,動刀的時候,怎麼不見她退縮,她一定是故意的。”孫雯恨恨地道。
“她還小,害怕也是正常,安然無恙回來了就好。”鍾彥凡替秦挽依說這話,撫慰着自己狂躁的嬌妻。
秦挽依忙迎合着點頭:“對,我還小,害怕是正常的,下次再讓我大半夜去靜湖,絕對不再毛遂自薦了。”
“老孃纔不信她還小。”孫雯齜牙咧嘴,還踢着腿,大有撲上來揍她一頓的架勢。
“她與軒兒同歲,就像咱們的孩子一樣,你如此模樣,若是被軒兒看到了,又該惹他心煩了。”鍾彥凡搬出鐘樂軒,果然,孫雯安靜了不少,像個爲人母親該有的姿態。
“哼,咱們的兒子,越長越不可愛了,不像你,不像我,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生的,有沒有被人掉過包。”孫雯一陣埋怨。
“我不是你生的。”鐘樂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雙手環胸靠在柱子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聽了多久,反正孫雯最後一句話,他是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鐘樂軒說完,直接扭頭回屋去了。
孫雯一聽,大事不妙,忙追了上去哄勸:“哎呦我的兒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嘭的一聲,房門被鐘樂軒無情的關上。
“兒子誒,別這樣對我嘛,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而已。”孫雯像只壁虎一樣,趴在門上,哭天喊地,“你是不知道,你小時候光着屁股在牀上爬了爬去的樣子有多可愛,還有你用軟軟甜甜的嘴巴與我親親的時候,不知道有多主動,還有還有……”
房門被重新打開,鐘樂軒的臉,陰雲密佈。
別說鐘樂軒聽不下去,就連秦挽依,聽得下巴都快脫臼了。
“你能不能別……”
沒等鐘樂軒說完,孫雯一把撲入鐘樂軒的懷裡,摟着不放:“我就知道我的兒子不會把孃親拋棄在這寒冷孤寂的深夜,無依無靠。”
鐘樂軒甩了甩身上這塊橡皮糖,但是沒有甩出去。
“快放開我。”
眼見着還有秦挽依看着,鐘樂軒警告道。
“不放,我就是不放。”孫雯黏上來,就不會輕易扯下來。
“我還是去勸勸吧,軒兒肯定受不住了,阿九就拜託你了。”鍾彥凡帶着一分無奈,向秦挽依告辭後,便去看那對母子了。
或許這纔是真真正正一家人該有的樣子。
人已經散了,既然答應了照顧鍾九,秦挽依沒有退卻,而且,無論如何,鍾九還是她的病人。
拾起落在地上的包袱,她轉身進了屋。
屋裡,鍾九還保持着方纔離開時的姿態,可能因爲動過手術的緣故,他顯得很虛弱,往常的警惕,也弱了幾分,否則,屋裡出現多餘的人,他早就已經醒來了。
至於鍾流朔,還在房樑上,只是換了一個睡姿而已,整個人側躺着。而靈兒,可能知道進來的會是她,連眼皮都懶得動,繼續窩着趴在鍾九的腳邊。
其實,因着鍾九的關係,她也得到了照顧。
或許是她多疑了,能被這麼多人不離不棄的照顧,鍾九又怎麼會是惡人呢?
重新在牀上坐下,不知爲何,秦挽依能感覺到一分安心,像是找到歸宿一般,一顆心,不再懸着。
可能因爲鍾九身上散發着令人安心的感覺,彷彿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擔心,正是因爲如此,鍾流朔才能在房樑上守着,而靈兒也片刻不願離開。
秦挽依伸手,握住鍾九的手,他的手,還是那般溫實如初。
“九九,今日我才知道,原來你也會欺騙。但我也知道,你沒有傷害過我所珍愛之人。或許當初我們還不夠熟悉,不夠讓彼此相知,所以你纔有所隱瞞。不過,我想,從此刻起,希望我們不再有謊言,哪怕是善意的。否則,我會分不清什麼纔是真實的,什麼又是編織的。”
秦挽依喃喃自語,她不知道鍾九是否聽進了,但至少她說了,說了便如釋重負,說了就能給彼此一個機會。
機會?
是給彼此,還是給自己呢?
秦挽依靠着牀壁,毫無防備地合上雙眼,想必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