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依學着白書轍的模樣,摸着下巴,一臉高深莫測。
“我覺得以你的性格,寧願住在青樓裡邊也不會住在這種地方。”
“青樓?”鍾九沒有回答,挑眉反問,“何以見得?”
“哪有人到了自己住的地方,連坐都沒坐,筆直地站着像個過客一樣?”秦挽依倒是不客氣地往凳子上一坐。
“等等……”鍾九忽然想到什麼,急忙喊道,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秦挽依才坐上八仙桌邊的長凳上,突然聽得咔擦一聲,身子一個不穩,她驚呼一聲,已經往下坐去,根本來不及反應。
鍾九急忙出手,雙手伸入秦挽依展開的雙臂下邊,微微收攏,才架住她下墜的身邊。
不止秦挽依嚇出一聲冷汗,就連鍾九,也沒有例外。
秦挽依低頭俯視,腳下全是長凳斷裂後的碎塊,凳面塌下,四隻腳交疊橫亙着,這麼一坐下去,她還有命嗎?
“九九,你想謀殺嗎?”秦挽依驚呼道,看來嚇得不輕。
這個稱呼,真是闊別已久,自從離開藥王谷後,秦挽依就沒有再叫過。
鍾九微微使力,將秦挽依從危險境地架了出去,然而秦挽依雙腿還軟着,站不站,蹲不蹲,坐不坐,整個人僵硬在那裡,他只能繼續支撐着。
“這個地方,年久失修,是近日才清掃的,這兒的一切,看着完好無缺,其實大部分已經不能用了,我也沒有想到你一來就喧賓奪主,直接坐下了。”鍾九溫吞地解釋道,還有那麼一絲無奈。
“那敢情還是我的錯嗎?”秦挽依提高了聲音,整個身體都靠在鍾九的手臂上,藉以支撐。
鍾九知道秦挽依鬧起小性子,那是不得了,自己也的確是遲了一步沒有提早說清,當下好脾氣地退讓道:“算我的錯,行了吧?”
“什麼叫算,本來就是你的錯,魂都快被你嚇沒了。”秦挽依得寸進尺,可轉頭想想,不對勁,鍾九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在藥王谷的時候,一天沒打壓她就一天不舒服,即便半夜,也是欺負了才能睡個安穩覺的。
她正要轉身面對面說話,可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她重新低頭,一雙修長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胸口。
“你的手,到底放在哪裡?”
鍾九隻是穿過秦挽依的腋下,用力撐着她的身體,雙手不自覺收攏,也沒有特別在意。
既然秦挽依這麼說了,鍾九的指尖微微移動,大拇指和食指觸及的只是褶皺的衣服,中指和無名指好像摸到了硬物,像是她胸口的骨頭,只有尾指好像按到柔軟的地方,只是感覺並沒有那麼明顯,雙手絕對擺放在正常的位置。
“你敢再往下一點試試!”秦挽依警告道。
面對秦挽依的威脅,鍾九不痛不癢,也沒有辯解什麼:“你確定要我鬆手嗎?”
“當然……”秦挽依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半,感覺自己的身體有點顫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雙腿傾斜在地上,身體卻是直立着,這一放,她的尾骨和骶骨吃得消嗎,上次因爲腿傷已經修養了一個月,這次要再受傷,可得修養好一陣子了,她猶豫道,“要不還是先等等?”
“小姑娘,你鬼吼鬼叫什麼啊,都這麼半天了,你們怎麼還在這裡?”白書轍關上門後,特意停留了一會兒,看看是否有人跟蹤,見巷子外邊靜悄悄的,這才返回,哪知外邊沒有多大的動靜,裡邊倒是翻天覆地,只聽得咔擦聲,坍塌聲,質疑聲,驚叫聲,絡繹不絕,他一邊進屋一邊問道,然而,看到姿勢怪異的兩人,不禁問道,“呦,這唱的哪出啊?”
“哪個頭,就知道碰上你,絕對不會有好事。”秦挽依藉着鍾九的力道,確定自己安然無恙地站立好,不等她命令,鍾九已經放手。
“這也怪我,當真冤枉,你們兩個進屋後所發生的一切,我可沒有一點介入啊。”白書轍立刻澄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沒在屋裡,但你在院子裡呢。”秦挽依強詞奪理。
“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阿九,你倒是給我評評理,這事可就真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了。”白書轍覺得與女人無法溝通,還是找個能說理的。
“你只要不這個時候進來,或者進來不說話,就絕對沒有你的事情。”鍾九絕對站在公正公平的角度說了一句。
白書轍一聽,面朝牆壁,欲哭無淚:“這還有天理嗎?”
然而,鍾九的這句話,直說到秦挽依的心坎裡,她即刻無視自怨自艾的白書轍。
“這地方還能住嗎?你們都怎麼做到的?太逆天了吧?”秦挽依重新審視這個屋子,嚴重懷疑往後真要在這裡生活下去,她還得冒多少生命危險,毀壞多少傢俱。
依照鍾九的意思,大部分不能用,那牀能睡嗎,看着完好無缺的牀鋪,應該沒有問題吧?
“你傻啊,有好地方,幹嘛住這破地方,你們兩個都同個屋檐下生活了那麼久了,你難道不知道這小子有錢?”白書轍忍不住插了一句,“幹嘛替他省錢啊,有錢有拼命花。”
“什麼意思?”秦挽依問道,隱隱覺得鍾九有什麼事情瞞着她。
“這麼淺顯易懂的意思都聽不出來嗎?就字面意思啊?”白書轍解釋了一句,顯得很是瑟。
說了這麼多,秦挽依只聽到鍾九很有錢,這事她早就知道,從他對各類玉器珠寶等有着無人能及的鑑賞眼光,就知道他不止很有錢這麼簡單。
“有錢有用嗎?現在能立刻換個地方嗎?”秦挽依不明白爲何白書轍用一副看傻子的樣子看着她。
“重點不是錢,是好地方。”白書轍跳腳道,想他的年紀比秦挽依大了一倍,如今還淪落到這種梗着脖子紅着臉爭辯,反觀秦挽依,淡定的像個長輩一樣,他瞬間覺得自己白活了。
好地方?
難道這個地方別有洞天?
秦挽依瞬間瞪向鍾九:“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鍾九沒有說話,脣畔含着淡淡的笑意,笑得那麼溫柔。
這麼一笑,反倒是讓秦挽依不好意思了。
在她的視線閃躲間,鍾九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廚房裡邊帶。
“進廚房幹嘛?”經過前車之鑑,秦挽依怕踩到什麼,轟然掉落,或者碰到什麼,瞬間砸下。
“給你解釋。”鍾九帶着秦挽依,走進廚房,在竈臺上其中一個黑色罐子上一按。
黑色罐子突然陷入一個坑裡,轟然之間,黑暗中發出咯咯的聲音。
秦挽依一下子躲到鍾九的身後,揪着他後腰的衣服,悄悄探出一雙眼睛。
“你這是拿阿九當炮灰嗎?”白書轍驚得差點下巴脫臼,據他所知,個個爲鍾九身先士卒,只有秦挽依,發現危險的時候,是往鍾九身後躲的,儼然把鍾九當成擋箭牌。
然而,鍾九卻並不介意,反而習以爲常,甚至覺得理所應得,在藥王谷,秦挽依就這副樣子了,即便兩人的身份變了,但這種依賴並沒有改變,兩人之間的牽絆,似乎並不像想象中那麼脆弱,一擊就碎。
“這個……”秦挽依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鍾九在,她就習慣性地往鍾九身後躲,他是強勢所在,彷彿所有危險他都能解決,即便天塌下來,坐着的鐘九都能頂着,更何況現在站着的鐘九,“習慣了,我相信他能毫髮無損,安然無恙,逢凶化吉,化險爲夷,一帆風順……”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耳熟呢?
“切,看你在懸崖上邊的時候,不是挺勇敢的,這會兒膽子小的跟芝麻一樣,還真是會挑人。”白書轍嫌棄了一聲。
秦挽依也不明白,爲什麼她只往鍾九身後躲,即便有範燁風這麼一個氣勢凌人的少將軍在,她似乎也不會往他身後躲。
“我就往他身後躲,你有意見嗎,需要跟你解釋嗎,有本事,你也找個人躲啊,我攔着你了嗎,你要是羨慕了,嫉妒了,那就恨我啊。”秦挽依就是不想讓白書轍佔上風,剛還罵她傻呢。
“我堂堂七尺男兒,大老爺們一個,還需要有人護着嗎?”白書轍鄙視了一眼秦挽依。
秦挽依將白書轍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眼,揶揄了一句:“真有七尺嗎?我怎麼覺得差了那麼一丟丟呢?”
“不是,我說你怎麼就……”白書轍差點咬到舌頭,他是沒有七尺,就差一點,但這不是重點。
正當兩人又要陷入一番脣槍舌劍的時候,瞬間,停頓了片刻的牆壁上漏出一道明亮卻又柔和的光芒,像是碎片中摺扇出的光線一樣。
“走吧。”鍾九溫和地落下兩個字,並沒有參與到兩人沒有任何營養的話題中,不過,看到這麼活力充沛的秦挽依,鍾九倒是放心許多,至少比離開沽州時的她,好多了,可能是因爲白書轍,也可能是因爲範燁風。
不經意間,那枚玉墜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揮散不去,在他眼中雖然不值一提,但秦挽依在乎的東西,又另當別論。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然而,秦挽依沒有發現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