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災民聚集地。
太子奉命賑災的簡易住所內,一名衛士神色慌張的跑進來,給太子通傳了一個剛剛得到的消息。
“太子殿下!不好了,昨個夜裡又死了二百多人,現在正有大批災民趕過來,怕是要鬧事啊!”
“怎麼會這樣?去看看!”屋內,太子正在跟幾名侍衛分析疫情,聽到這個消息,他神色一凜,帶着進來報信的侍衛大步走過去。
距離縣城不遠的村莊中,大片的土地荒蕪凋零,被長滿的野草覆蓋,周圍的房屋荒寂清冷,地上,屍橫遍野,到處是凍餓而死的災民。
“求求你……給點吃的吧……”一名滿臉污垢的老嫗伸着乾瘦如樹枝的手,舉着一隻只有一半的破碗,睜着目光渾濁的雙眼,看着前方,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一陣異樣的響動忽然從她西面的方向傳來,不等她回過頭去看,一片黃土卷着煙塵,上百名衣衫襤褸,雙眼瞪得如惡鬼般的災民成羣結隊,腳步拖沓的踩在地上,朝着縣城的方向趕來……
“求求……”老嫗看着過來的人,朝他們伸出舉着碗的手。
啪——
還不等那些災民走進,她舉着碗的手無力的垂落,最後一絲氣息伴隨着煙塵從身體裡飄去。
“娘!你怎麼了,娘!你說說話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兒子啊,你爲什麼不等我回來……”災民的隊伍裡,一名年輕的小夥子,看到餓死在牆角的老嫗,突然衝過去,抱着她的屍體大哭起來。
他的哭聲引起了周圍災民的注意,滿地的屍體,有老人,有幾歲的孩童,那裡面有很多都是他們的親人……
“這樣的皇上,我們要他幹什麼!衝進城去,搶出搶糧!”一名災民奮力大喊,立刻引來周圍災民的呼應!
“搶出糧食!推翻天子!搶出糧食……!一時間,呼聲震天,抱着老嫗的年輕小夥子,聽到喊聲,抹掉臉上的淚水,咬着牙齒睜着血紅的眼睛,加入了災民的隊伍裡!
太子一路疾馳如飛,剛到達城門口,就聽到外面傳來的陣陣呼喊聲!
“殿下,這樣下去不行,您不能出去啊,還是下令派人去鎮壓吧!”快到城門前的時候,聽到外面傳來災民的呼喊聲,太子旁邊的侍衛說道。
太子腳步一頓,眸子深深眯起,望着城門外朝這邊涌來的災民,窮兇惡極,現在這種情況強行鎮壓只怕會起到反作用,會引起災民的暴亂!
“傳令下去,關上城門,沒有孤王的命令,不準打開!”想了一會,太子對身邊的侍衛下令。
“關上城門!”得到指令,侍衛趕緊跑過去通知守城士兵。
“庫裡現在還有多少糧食?”佈置完之前的命令後,太子回頭問身後當地的知縣。
“回……回殿下,還有……還有三百石……”知縣黃如引磕磕巴巴的道。
三百石?
太子眉頭深深皺起,這麼點糧食給那些災民還不夠裹腹,能有什麼用?他傳書回京給皇上,送來的糧食還在路上,可是今晚這種情況,看來是支撐不下去了。
“殿下,怎麼辦,不然您還是先隨下官回去,等想到辦法再說吧。”聽着城門外陣陣的呼喊聲,黃如引一臉恐慌,說話的時候下巴上的山羊鬍子都抖了。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到城門外傳來“砰砰”的響聲,過來的災民開始砸門了!
“快!命人去準備三十口鐵鍋,就地生火,你現在回去派人把拿三百石糧食拿來,先煮出粥供給他們!”太子凝眸一想,當下做了決定。
“可是……可是殿下,就只有那麼點糧食,給了災民,我們的人就沒吃的了,這……”,聽太子說要拿出倉庫裡最後的一點糧食,黃如引很是詫異,那些糧食是他千辛萬苦才儲蓄起來的,爲了就是給自己留一步退路,難道也要拿出來?
“你身爲一縣之令,讓災民鬧成這樣難道沒有責任?還不快去!”太子冷聲呵斥黃如引,若不是現在急需安撫災民需要他這個縣令,他早就下令把他關起來了!
“是……是,臣現在就去傳令……”黃如引看到太子發怒,嚇得渾身一哆嗦,再不敢廢話,趕緊帶着人去搬糧食。
砰砰——
黃如引剛一走,城門再次發出巨大的響聲!
一名守城的侍衛匆忙跑過來。
“回稟太子,外面的災民正在砸門,再這樣下去,城門就要被砸開了……”
太子濃眉緊縮,目光閃過一絲擔憂,想了片刻對過來的侍衛道:“一定要支撐住!”
接着,他馬上對身邊的一些隨從下令,命他們前去協助那些架火支鍋的人,又派人過去催黃如引,想在災民砸破城門之前把鍋都支起來,這樣至少讓那些災民看到,也許能起到一些作用。
跟太子過來的宮中侍衛全都加入了行動中,很快十幾口鍋架了起來,看着匆忙往鍋裡添水的士兵,太子深鎖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他望着不斷被砸的發出震動的城門,隱約感到,事情有些詭異,昨天那些災民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忽然就發生了暴動?
太子正在想這個問題,一名宮中侍衛悄然來到他身邊,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你確定消息沒錯?”太子看着那名侍衛,聽到他說的消息,眼裡閃過一絲震驚。
“沒錯,屬下已經探聽清楚了,而且抓了其中一個人正要詢問,還不等問出話來,那人便咬舌自盡,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侍衛說着拿出一樣東西交給太子,是一塊令牌,上面有一個圓形標記。
太子一看便認出了那標記,目光頓時幽暗起來,把令牌收好之後轉身走到剛剛把鐵鍋架好的侍衛前面,說道:“你們先在這裡看着,派人過去把門頂住,沒有孤王的命令,絕不能讓他們進來!”
“是!”
衆侍衛領命,太子神色凝重,帶着剛纔回來報信的侍衛轉身離開了。
“孤王讓你去查的另外一個消息呢?”到了臨時的駐地,太子問回來的侍衛。
“縣裡共有七家大戶,他們全都把糧食囤積到背面的一個山下的地洞裡,並且派了人在那裡守着。”侍衛答道。
“那,黃如引呢?”太子想了一下,又問道。
“屬下從北山回來正要去查,接到了有人煽動災民的消息便趕了過去,還沒有來得及去探查黃大人的事,不過屬下已經得知一條消息,那些大戶在您到來之前,黃大人曾經暗中跟他們聯絡過。”
“知道了,去吧。”
侍衛轉身出去後,太子拿出之前那塊令牌,盯着上面那塊標記,黑眸若有所思了良久,半晌之後,眼角閃過一絲冰冷。
“殿下!不好了,災民砸破城門衝進來了!”太子正在深思,一名侍衛慌張來報。
這麼快?
太子聞聽眉頭一皺,站起來二話不說跟着那名侍衛就衝出去。
“殿下,您不能過去,這會太危險了,還是讓屬下們前去鎮壓他們!”看太子要出去,他手下的一名侍衛在門口將他攔住。
“是啊,他們把所有的鍋都砸碎了,黃大人剛帶着糧食回來就被搶了,現在黃大人已經躲起來了,那些糧食也被燒了!”報信的侍衛說道。
什麼?
太子臉上閃過一驚,隨之恢復冷沉,皇后這次是下了狠手,如此,他也不必手軟了!
“殿下,現在怎麼辦?”侍衛在一旁問道,現在災民的情況根本不是鎮壓就能解決問題,他們的情緒全都被煽動起來,看樣子是要動武了!
“你們先去外面盯着,儘量拖住他們,你隨我來!”太子命過來報信的侍衛出去傳令,把之前回來的侍衛交回了屋裡,交代了一番。
城外,災民跟守城的士兵混戰在一起。
呼喊聲震天!
“殺死他們!爲我們的親人報仇!”
災民中有人大喊着,其它人都被鼓動,全都窮兇惡極般的搶奪士兵手中的兵器,砸壞城裡居民的大門,衝進去就開始搶東西!
隨着災民的涌入,本來還躲在城裡的人百姓全都嚇得四處逃竄,來不及逃走的,只得躲在牆角,抱住腦袋身子預防被他們打傷。
眨眼之間,城中一片狼藉,哭喊聲混成一片。
“殿下!不好了,他們已經衝進城裡,現在開始打砸城中的百姓了!”一會,出去的侍衛又過來通報,外面的情況已經十萬火急。
侍衛剛走到門前,太子從裡面出來,神色並未慌張。
“原地守着,記住,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對他們動手!”太子對侍衛說道,一句話說得那名侍衛一愣。
“可是這樣下去,他們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這樣,這樣怕是會有損您的名譽啊,殿下……”侍衛不解的看着太子,他是太子的人,自然要爲太子着想。
“不用擔心,就讓他們鬧吧,隨時注意外面的動靜,只要他們不傷害城裡的百姓,就不要動手,有進展過來報告就是了。”太子聽着不遠處傳來的喊聲,又囑咐身邊的一些人過去看着,一旦發生什麼及時回來報告。
報信的侍衛十分不解,但也不敢違抗,只好轉身再去傳達太子的命令。
“殿下,你這麼做是……”等那名侍衛一走,之前回來的侍衛問太子,顯然不明白太子這麼做的深意。
太子不急不慢,望着天空的目光變得極爲幽深難測,半晌之後說了一句令人無法理解的話,“還不到時候,等到了時候你就知道孤王的意思了。”
說完,他轉身走回屋內,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侍衛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