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
梵印樓嗤笑一聲,有些自嘲,用蒼涼的眼神環繞了一下牢房的四周,目光最後回到梵雪謙的臉上,好似他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在對一個正餓着肚子的漁夫說,請他放了網裡的魚一樣。
“你做了皇帝,你快樂嗎?”梵印樓停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反而會問梵雪謙,口氣有幾分譏誚。
梵雪謙不說話,不用回答他也已經明確的告訴了梵印樓,自己不快樂,之所以不快樂所以才一次一次做出瘋狂的舉動,可是他的不快樂就是梵印樓造就的,所以他今晚纔會來,纔會質問他。
梵印樓面對這梵雪謙,梵雪謙看不見,但父子兩個人一個臉上帶着譏笑,失敗後的蒼涼,一個帶着對身世感懷的淒涼悲哀,接下去兩人再沒有說什麼,只是面對着彼此,保持着長久的沉默……
旁邊的人都不敢上去打擾,但幾乎每個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了,這是一場異乎尋常的對話,一個位居在上,對皇權卻充滿了憎惡,一個淪爲階下,卻對皇權擁有極度的渴望,最可笑的是兩個人竟然是父子,這似乎是有生以來他們見到的唯一一次令人不解的場面。
一直到快到天亮,梵印樓也是上了年紀了,加上最近跟梵雪謙鬥爭這麼多天,確實耗費了不少體力,估摸着梵雪謙也快走了,他提出要見見翁寶兒,到了牢裡之後他前後仔細想了很多遍,覺得唯一可能被判自己的人,就是翁寶兒。
但梵雪謙給出的答案讓梵印樓很詫異,翁寶兒已經消失了,他制服了梵印樓之後去搜尋過翁寶兒的住處,本想着先把她處死,一句後患,可是人一到就發現她早就沒了蹤影,那些伺候她的宮女太監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梵印樓一聽就明白,問題就出在翁寶兒身上,但爲時已晚……
藤輕染難得睡了一夜好覺,一夜都沒有醒來,一直到天亮,早上起來的時候又難得看到天空放晴,碧空萬里,令人心情爽朗了許多。
“您昨夜睡得可真好,翠兒說難得第一次聽到您夜裡沒動靜。”菊兒早上進來的時候對藤輕染說道,藤輕染這才知道自己昨夜安睡了一整晚。
“是嗎,可能是有點累。”藤輕染無所謂的回答菊兒,邊走過去洗臉,可能是看到仇人互相殘殺,她心中的鬱氣得到了舒緩,所以纔會睡得這麼好吧。
洗臉的時候,藤輕染在心中這樣想道,菊兒過來遞毛巾,她拿在臉上輕輕擦拭的時候,聞到屋裡有一股淡淡的煙味,味道有些熟悉,便回頭問菊兒:“昨晚燃的什麼香?”
菊兒趕緊回答道:“是龍延香。”
龍延香?
藤輕染微微一詫,龍延香是宮裡最名貴的香,梵雪謙一直命令人所有東西都給她最好的,但龍延香並沒有讓人安睡的功效,只是清腦提神,剛纔她聞到的香氣明明是一種可以讓人安睡的香發出來的味道。
菊兒看藤輕染出神,不知所以,愣愣的站在那,還以爲是自己伺候的不好。
藤輕染看到趕緊回過神來,並吩咐菊兒待會陪她去御花園走走,菊兒看到她沒什麼這才趕緊應聲去命人端早膳。
吃過飯,藤輕染帶着菊兒跟幾名隨性宮女去了御花園,她找了一處僻靜的亭子,亭子對面的月季開得正好,旁邊的荷塘裡面荷花已經結了蓮蓬,上面飽滿的蓮子看着很誘人。
菊兒命人端來茶水糕點,藤輕染想一個人安靜,便做到亭子上,讓菊兒帶着幾個宮女去一邊隨性閒逛,自己坐在亭子上冷靜的思考起最近發生的事情來。
有一件事讓她一直覺得很奇怪,就是她經常會夢到太子,那夢境總是讓她覺得那麼真實,真實到好像根本就不是夢,好像太子一直在她身邊默默的看着她一樣。
這感覺是她最近纔有的,開始的時候也讓她嚇了一跳,以爲是自己太想念太子了,但距離最後一次夢到太子之後,她覺得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太子每次出現在她夢裡都不說話,雖然總是看不清楚他的臉,可是後來有一次她做夢的時候發現,太子似乎帶着面具,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帶着那面黑色鷹紋面具一樣。
而且更爲奇怪的事,每一次太子出現似乎都是有目的的,他總是在她最需要人安慰關心,心情最難過的時候出現,一出現就會幫她做一些事情,或者就那樣默默的陪着她,坐在塌前,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
古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有些日子並沒有想太子,那些天她費盡心思想着要怎麼報仇,怎麼讓梵雪謙父子兩個變成仇人,可是也是最累的時候,太子就好似能明白她心思一樣,總是及時出現……
這些現象到底說明什麼,難道太子……他沒死?
想到這個,藤輕染被自己的想法着實嚇了一跳,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太子真的死了,猛然有了這個念頭,真讓她有點不敢去想,她當然不希望太子死了,可是她害怕這是自己的奢望導致的錯誤判斷。
菊兒帶着幾名宮女在荷塘邊逗了一會裡面的魚,害怕藤輕染需要伺候,沒一會她們就回來了。
看到她們回來,藤輕染正好想到心裡的問號,她怎麼想怎麼覺得事情還是有很多詭異之處,看到菊兒她們回來了,也沒心思繼續坐下去,便叫她們一塊回宮。
晚上,藤輕染早早歇下,宮中沒了梵印樓來加害她,她便讓守門的兩個丫頭回去睡覺,一個人把殿門從裡面拴住,早早睡下。
到了半夜的時候,她一直醒着,耳朵始終保持警覺聽着身邊的動靜,她今晚一定要驗證一下,到底夢裡出現的太子是不是他還活着的人?
外面偶爾傳來風聲,伴隨着宮中巡邏侍衛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藤輕染聽着這些聲音,努力讓自己保持均勻的呼吸聲,偶爾她還會裝作睡着的樣子翻個身。
快到三更的時候,人在這時候總是睡得最沉的,藤輕染正好把身體翻到了裡面,臉對着牀榻裡面。
好似有什麼東西打在了窗戶紙上,像一隻鳥兒的羽毛輕輕劃過,耳朵聽力不好的人根本聽不到。
可是藤輕染聽到了那細微的聲音,她的心跳聲猛然一停,接着開始加速。
一身風一樣的人影接着到了她跟前,風停止後,一個身影罩住她側睡的身體,靜靜的站在牀前看着她,她能清楚的感覺到身後投來的目光。
輕微的呼吸聲從背後響起,藤輕染聽着,心臟幾乎要跳出來,她努力的讓自己不發出聲音,等待着身後人接下來的動作。
但不知爲何,他一動不動,就是那樣站着,用眼睛看着她,默默的注視着她好久。
一直快過了半個時辰,藤輕染覺得自己快要維持不住的時候,突然,她在黑暗中夢地轉過身來,同時伸出手朝身後的人影抓過去!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當她轉過身伸出手,同時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一道黑影一閃,好似霧氣一般,眨眼就消失不見了,她看着自己騰在半空中的手,什麼都沒抓到……
藤輕染失望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着空蕩蕩的屋子,緊閉的房門,竟然分不清自己剛纔到底看到了人沒有,還是,那隻不過是幻覺……
又過了好半天,她盯着屋裡四處看的眼睛都酸了,這才放棄,起身盤腿坐在塌上,再也睡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藤輕染不等菊兒過來就提前出了門,出門後她趕緊按照國師之前給他的信號給國師發去了消息。
長安城西南的道觀裡,藤輕染一個人出現在道觀門前。
國師早早派徒弟出門來迎接她,藤輕染剛到道觀前面,國師的徒弟平兒就出門來。
“師傅在裡面等着,隨我來吧。”平兒看到藤輕染後,說了一句轉身在前面引路。
藤輕染跟着平兒進去,穿過大門後面的過道後,轉個彎到了一間屋裡,一進門就看到國師正盤腿坐在裡面。
平兒退下,藤輕染走到國師面前。
“丫頭,找貧道有什麼事?”國師睜開眼睛,擡頭看着藤輕染。
“告訴我,太子是不是沒有死?”藤輕染也不繞彎,開口直接問國師,問完後緊緊盯着他的眼睛。
國師聽到這個問題,目光微微有些詫異,接着就陷了下去,但並沒有立刻回答藤輕染。
看到國師沉默,藤輕染有些不解,緊接着問道:“國師爲何不說,難道太子真的沒死?”藤輕染的聲音帶着一點驚喜,又帶着一點害怕,她害怕聽到否定的答案。
哎……
國師輕嘆一聲,站起來轉過身去道:“你如今已經跟他陰陽相隔,又何必放不下,這般思念只會苦了自己?”
藤輕染一愣,看着國師的背影,臉上有些失落,但馬上就覺得有點不對,
“我只是問你,到底他死了沒有,爲何一直沒有找到他的屍首,難道你也在騙我?”想到梵雪謙一直搜查太子屍體的事情,藤輕染有點不相信國師,但又不敢馬上確定。
“你這丫頭,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難道他變成鬼你也要隨他一塊去?”國師回頭看着藤輕染,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眼神明顯有點試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