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璽一臉疑惑,“請問七弟,死士名單有姓有名,又都曾爲我效命,如何造假了?”
珏王反而道,“名單上的人,確實都是大哥的祁旗舊部,可這支軍隊都已經被解散,大哥爲了維護那一披得力的死士,竟要將曾爲自己的效命的舊部趕盡殺絕嗎?”
赫連璽冷笑,“珏王又如何確定,本王的死士不是祁旗舊部所出呢?”
赫連羽道,“皇兄忘了麼?三年前,你的死士無百名出動,給予倭寇重創,而祁旗部在這半年後才建立,又因爲不詳的預言被解散,期間不過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所以死士怎麼會是祁旗部的人呢?”
赫連璽的臉色逐漸變了,看到皇帝的臉色陰沉得就要滴下水,他一顆心開始懸了起來。
皇帝揚了揚手中的名單,忽然猛地用力,將名單摔了下來,“凌王,你看看,是不是自己的筆跡,而這些名字,可有一個是你真正的死士?祁旗部建立和分散是很短暫,可你以爲那些士兵的來歷和姓名,就可以瞞天過海了嗎?”
是的,上面的姓名,都是祁旗部族的成員。
不得不說,赫連璽的膽子太大,太大了。
然而,他想不明白,他已經派人銷掉兵部的記錄,爲什麼還會被赫連羽查到?
“皇兄,你一定會很好奇吧?”赫連羽依舊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只是在赫連璽的眼中,要多欠抽有多欠抽,寬袖之下,他攥緊了拳頭。
“皇弟從小膽子小,爲了避免疏漏,對任何事必覈實祥盡,所以才發現皇兄的死士名單有問題。”
赫連羽的姿態果然溫潤謹慎,皇帝微微點頭,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刺痛了赫連璽的眼睛。
他當即跪了下來。
皇帝寒聲道,“凌王,你還有什麼話說?”
赫連璽嘆了一聲,極盡唏噓的慘淡,“死士早已經與兒子無關,只不過他們跟隨了兒子三年,又爲大擎出生入死,擊退倭寇,在抗擊南夷時折損兄弟過半,最後浴血奮戰,大敗南夷,殺回大擎,兒子念及此,實在不忍,又怎麼能夠痛下殺手?所以只好用沒有建功的祁旗舊部頂替,但兒子知道,他們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這段時間食不下咽,茶飯不思,不僅因爲宮無傾失蹤,也是內心有愧。”
赫連羽微抿起脣,眸底有寒光掠過。
皇兄啊皇兄,沒想到你不但擅長陰謀陽謀,也伶牙俐齒得很吶。
他終於明白,赫連璽從來都穩居優勢的原因了。
他不但步步爲營,而且隨機應變能力很強,尤其是後者,非他目前能及,再一點就是狠辣,也是他比不上的。
果然,皇帝神色稍霽,“這就是你的真心話?”
“兒子不會再爲自己辯解,只不過心中自責難忍,不吐不快,只求父皇責罰,否則,兒子更會不得安心。”
赫連璽重重叩頭,身體微微顫抖,表現出他的一片赤誠之心。
這時候,赫連羽發現,皇帝被他費盡心思激起的憤怒情緒消失了大半,只聽他語氣無溫地道,“那一批死士着實爲大擎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你體恤他們,也是情有可原,可留着他們,
對任何人都不公平,你違抗聖命,僞造名冊,罪不容恕,除了交出真正的死士名單外,在乾清門前跪一個下午連晚上吧,子時四刻,方能起身。”
赫連璽額頭上叩出了紅印,幾乎要落下淚來,“多謝父皇恩典,兒子一定交出沒有疏漏的名冊。”
“皇兄知錯能改,可喜可賀,皇弟也好放心,一直生怕抓錯了人,留下冤魂,眼下看來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
赫連羽以欣慰的語氣道,然後,他向皇帝告退。
皇帝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眼中有惻隱。
可是羽兒,你與璽兒相比,真的遜色了幾許,雖然溫厚之中有鋒銳,但運籌帷幄和屈伸仍然欠火候,父皇即便可以選擇你,又怎麼能夠安心呢?
赫連羽離開,赫連璽卻跪着不動,等珏王出了大門,他道,“父皇,兒子還是不想除掉這批死士。”
皇帝盯着他,忽然笑了,“噢,爲什麼?”
“兒子知道父皇的顧慮,父皇是覺得,這批死士當初雖然是爲了大擎成立,但卻是在兒子身邊強大起來的,他們武功高強,行動堪稱完美,對七弟,三弟並不公平,甚至會對朝堂的安危帶來不利影響,可是,難道解決這種憂患的方法,就只有把他們除掉嗎?難道父皇不覺得,這樣很可惜麼?”
皇帝好笑,眼中卻是陰毒之色,“這麼說,你有更好的方法了?”
“是的,兒子提議,重新召回死士,直接聽命於父皇,只爲父皇效力。”
赫連璽擡頭,看着神色複雜難測的皇帝。
他太懂皇帝的心思了。
最高位置上的男人,之所以要他除掉當初自己默許成立的死士,不過是忌憚是否會影響到自己的地位而已。
其實誰沒隱藏的勢力?彼此之間心照不宣,而他不走運,因爲這批死士的建立和培養,皇帝也有參與,在保死士不成的情形下,赫連璽終究選擇了直接讓出。
皇帝注視着自己最大的兒子,表情有憤恨,有扭曲的讚賞……
赫連璽卻越來越平靜,神色一片赤誠。
氣氛僵凝了一下,皇帝慢慢開口道,“午時,去乾清門前跪着吧!”
這就是默許了,赫連璽再一次叩頭,“他們必會爲父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肝腦塗地,無怨無悔。”
他十分清楚一個事實,只要不是威脅到皇帝,不打皇帝的主意,那麼,他就是安全的。
這是最後的底線。
這是第七天。
西郊別院,清晨,宮無傾洗涑完畢,伸了個懶腰,“我想,我該回去了。”
她耽擱得有些久了,不能只圖一個人的自由自在和兩個人的清淨,就拋下學業和靖國公府於不顧,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腰間一緊,卻是被一雙手握住,宮無傾微微皺眉,隨即被對方收入懷中,貼着他溫熱的胸腹,她閉上了眼睛。
“再留一天。”
無相人低聲道,垂視着懷中的人,貪戀地聞着她發上的淡香。
這一瞬間,宮無傾猶如淪入無邊無際的花海,微風吹拂着她的臉, 她從來沒有過這麼美好的享受
。
忽然,她睜開眼睛,將無相人的手拿下,“對不起,我……”
“嗯?”
“我覺得太快了。”
宮無傾退後一步,眸中的一絲迷亂恢復清明,浮起堅定之色,“我現在要回去。”
是的,不能再輕易地陷進一段情,她總是遇人不淑,愛一次死一次,她還有多少機會去賭一份真情?
無相人淡淡一笑,手指彈花,“是我太心急。”又道,“那麼,就回去吧!”
宮無傾回頭看他,“你住什麼地方?不,哪裡可以找到你。”
同樣是西郊,可這些天爲了避開赫連璽手下的搜尋,他帶着她已經換了七處地方。
無相人搖頭,“我也不知道。該見時再見吧!”
宮無傾盯着他的眼睛,一片清波,說不上無情,說不上有情,這還是方纔在她耳邊低喃,要求她再留一天的無相人嗎?
她的心逐漸涼淡了下去,“謝謝你。”
一天天過去,宮無傾還沒有找到,劉氏哭紅了眼睛,最近這兩天竟不斷對着鏡子喊宮無傾的名字,隱約有精神失常的徵兆。
算起來,宮家的一切好運,都是因爲宮無傾,除了擔憂她的人身安全,還有焦慮別的意味。
宮家已經不考慮她的清譽,打算張貼告示懸賞之際,宮無傾卻回來了。
“老夫人,老夫人,三小姐回來了。”
一名丫頭跑進老夫人的院子裡頭,一臉欣喜。
“真的?”宮白氏忙起身,在凌常的攙扶下走到院外,卻見雲長月一臉輕鬆地拉着宮無傾的手走來。
“祖母。”宮無傾脆生生地喊,拜了一拜,“無傾讓祖母擔心了。”
宮白氏一下子把宮無傾抱住,“孩子,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啊?”
雲長月抱着手,“是我把宮無傾劫持走了,宮老夫人,你要怪,就怪我吧。”
這個時候,宮姝,宮珩,劉氏也都到了,劉氏已經顧不上什麼禮儀,一把從宮白氏懷中搶來宮無傾,抱得很緊,幾乎要把宮無傾勒得窒息,她啜泣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宮白氏火眼金睛,經了幾十年風雨,當然知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雲長月不過是爲宮無傾找臺階下而已,她從心底感謝雲長月,但又尋思,這些天,宮無傾是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我說雲大小姐,好好的,你劫走無傾幹嘛?況且是在太后盛宴,聖上面前犯事,這也太不成體統了,若是被聖上知道,一定會動怒的。”
宮白氏佯作一副憤怒又焦急的樣子。
雲長月無所謂地擺手,“噢,既然如此,老夫人就去面聖好咯,我就不奉陪了。” 她俯身捏捏宮無傾的小臉,“小可愛,姐姐得出去躲一陣子,不然被皇帝抓起來怎麼辦呢?可不要太想雲姐姐噢,老天會繼續庇佑你,誰要是主動招惹你,都會得到報應。”
她說着一個優美的兔起鶻落,從靖國公府的院牆翻了出去。
宮姝臉色平靜,眸中卻浮起微微的戾色,她盯着宮無傾,脣角帶着一抹極冷的笑意。
宮無傾,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