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風雲_131

“是!”殷雪領命退下。就在這時,劉醒急匆自宮外跑了進來。

“娘娘,奴才查到了,小少爺乃三夫人與周成武的私生子,根本不是老爺的兒子!”劉醒氣喘吁吁回稟。

“證據確鑿?”那日靳玉無意中道出送雪蜜的叔叔,靳雲輕便注意到了蘇靳紫臉上不該有的緊張,尤其是她下意識拉扯靳玉的動作,更引起她的質疑。

“回娘娘,證據確鑿,老爺所知道的小少爺的年齡,比小少爺實際的年齡小了三個月,奴才找到了當時爲小少爺接生的穩婆,穩婆說出小少爺並非早產,而是足月的嬰孩。不止如此,奴才還偷偷取了小少爺和周成武的血,滴血驗親,兩滴血果真溶到了一起!”劉醒堅定道。

“那穩婆爲何會欺瞞父親?”靳雲輕面色凝重,狐疑開口。

“因爲那穩婆是周成武的遠房親戚,且收了周成武不少好處,不過奴才給她的好處更多,她才肯將實情告知奴才。”劉醒據實道。

“好大膽的蘇靳紫呵,居然敢在一朝宰相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如果不是父親愛子心切,怕早就想到其中端倪了,所以說人都有弱點,你說對不對?”靳雲輕嫣然淺笑,美眸落到劉醒身上。

“娘娘,這件事要不要告訴老爺?”劉醒忐忑看向靳雲輕,眼底透着些許期盼。

“當然要讓父親知道,他那麼在乎子嗣傳承,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以瞞他!”靳雲輕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只是眼底的笑深沉的讓人看不透徹。

“可若讓老爺知道......三夫人和小少爺必會死的極慘,而且......老爺也會失望......”劉醒垂目,這是他第一次對靳雲輕的決定存有質疑。

“本宮還記得從怡春院跑回淑景軒的時候,母親已經死了,淑景軒裡,父親這樣責罵竇香蘭:‘平日裡你怎樣欺負莫離,甚至朝她的飲食裡下慢性毒藥,令她身體虛弱,這些老夫都可以容忍你!可你居然把她毒死!身爲正室,你心胸狹窄,狠毒狹隘!老夫也容不下你了!’”靳雲輕沒有迴應劉醒的質疑,只靜靜回憶那天的事。

劉醒沒有打斷靳雲輕的回憶,靜靜跪在那裡。此刻,靳雲輕繼續道:

“如果當時父親真的可以將竇香蘭法辦,那他仍然是筱蘿最尊敬的父親,可當得知大姐已逝的時候,靳震庭很溫柔的扶起地上的竇香蘭,殷勤至極,甚至當着竇香蘭的面,命人將母親扔到亂葬崗!從那一刻起,靳震庭與我靳雲輕,已經沒有半點關係!劉醒,你是靳府的家丁,忠於靳震庭無可厚非,但在靳震庭和本宮之間,你必須做出選擇,包括汀月也是,從現在開始,靳雲輕與靳侯府沒有半點關係,如果你們不認同,隨時可以離開。”靳雲輕面色沉凝,深邃的眸宛如兩片廣袤無垠的百里空,晶澈透亮。

“劉醒不是靳侯府的家丁,劉醒是主子的奴才,一生一世追隨主子,直到死!”劉醒滿眼含淚,堅定起誓。

“奴婢是二夫人救下的,只忠於二夫人和小姐,只要小姐一句話,奴婢上刀山下火海,絕無怨言!”汀月撲通跪在靳雲輕身側,言之鑿鑿。

看着絕然迴應自己的汀月和劉醒,靳雲輕輕舒口氣,這層紙早晚都要捅破,現在說開也好,免得他們帶着疑惑辦事,反而分心。

“都起來吧,至於蘇靳紫和靳玉,本宮自有辦法保他們周全,這點你們無需擔心。”靳雲輕上前一步,將汀月和劉醒緩緩扶了起來,柔聲開口。

晚膳十分,百里玉踏入關雎宮的第一件事便是瞄向貴妃椅,見絮子在上面懶懶的趴着,方纔舒了口氣。

“王爺,膳食已經準備好了,娘娘正等您一起用膳呢。”見百里玉猶豫的站在宮門處,汀月登時喚道。

待百里玉端坐在桌邊,汀月識相退了下去。翡翠方桌旁,靳雲輕玉指勾起酒壺,緩緩起身走至百里玉身側,爲其斟了一杯瓊瑤佳釀。

“你......你該不會在這酒裡下毒了吧?”百里玉挑了挑眉,自入住關雎宮,這還是靳雲輕第一次表現的如此友善。有句話叫作事出異常必有妖,靳雲輕現在的表現就很異常!

“筱蘿有那麼好心嗎?”靳雲輕隨後爲自己斟了一杯。

“好心?”百里玉有些凌亂了,靳雲輕的想法總和他有些出入。如果給自己下毒也叫好心的話,那靳雲輕若對自己動起壞心來,真是不敢想啊!

“自然,筱蘿可不想送王爺去跟大姐團聚,筱蘿自小陰損慣了,做不得成人之美的好事。”靳雲輕本來準備了一大堆感謝的話,想謝百里玉救下絮子,可惜百里玉的第一句話破壞了本該美好的氛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便扛上了。

“你說話可不可以不這麼刻薄,難道你不知道以誠感人者,人亦誠而應?”百里玉極度無語,卻還是端起酒杯。

“誠?不會!筱蘿以前只會自欺,被人欺,現在麼......學會了欺人!所以王爺的要求也很刻薄。”靳雲輕聳肩,悻悻道,旋即舉起酒杯看向百里玉。

有那麼一刻,百里玉覺得在聽到這番言論之後,他該拂袖而去的,不過讓百里玉自己都覺得詫異的是,他竟隨着靳雲輕的動作一同舉杯,緊接着飲盡杯中美酒。看來他真是被靳雲輕練出來了。

“其實......你跟麗妃到底有什麼過節?她似乎......也十分恨你。”百里玉擱下酒杯,轉眸看向靳雲輕,有那麼一刻,他竟覺得靳雲輕與表姐很像,那張明媚的容顏下,似乎總是隱藏着他無法觸及的神秘。

“看着不順眼罷了,不過我會讓她更恨我......”靳雲輕提起青釉蘭花酒壺,自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你該不會還要對她動手吧?她現在似乎已經很慘了?”沒了孩子,失了榮寵,降爲妃,在百里玉,或者是在大多數人眼裡,靳素鸞的確很慘,可在靳雲輕眼裡,這算什麼呢!比起她所承受的一切,這些不過輕如鴻毛。

“看吧,筱蘿說你們有私情,你偏偏嘴硬!”靳雲輕飲了第三杯酒,之後俯在桌上,歪着腦袋看向百里玉,捲曲的睫毛一眨一眨,其間的光芒如柔風拂過,吹的人心裡癢癢的。

“你......你看什麼?”百里玉狠噎了下喉嚨,眸子不敢直視靳雲輕射過來的目光,整個人顯得十分侷促。

“臉紅了,看來你心虛了!”靳雲輕櫻脣勾起,微微一笑,傾國傾城。美人微醺,粉頰酡紅,此情此景,是個男人都會有想法!

“你......你不也紅了麼!誰喝酒不上頭啊!”百里玉登時捂臉,繼而理直氣壯解釋。看着百里玉手足無措的模樣,靳雲輕不禁失聲輕笑。

“笑什麼笑啊!喝酒都會臉紅啊,有什麼好笑的......”百里玉面露褚色,忽然有種被戲弄的感覺,恨恨道。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汀月的聲音

“娘娘,賢妃派茜夕送來一盅滋補的蔘湯?”汀月明顯是疑問的語氣。

“嗯,端進來。”靳雲輕收起剛剛的戲謔,肅然開口。語畢,宮門開啓,茜夕手提食盒,畢恭畢敬的走了進來。

“奴婢茜夕叩見肅親王,叩見靳妃。”清亮的聲音透着果斷,乾脆。靳雲輕仔細打量眼前的茜夕,四宮貴妃,屬賢妃頭腦最爲睿智,心機最爲深沉,由她調教出來的宮女,自然不差。如果不是今日她偶然發現庾傅寧鍾情於百里玉,她或許會將她留到最後。

“起來吧。”對於靳雲輕來說,彼時她身處高位,這四宮妃嬪多多少少都在自己背後玩過貓膩,不過她不恨她們,人不爲已,天誅地滅。所以即便無甚仇恨,靳雲輕還是要藉助這四位貴妃來打擊她們身後的王謝庾桓四大家族,進而動搖大百里根基,所謂亂世出梟雄,這是百里玉一躍沖天的必要條件,也是送百里連城下地獄的必經之路。

“啓稟靳妃,這蔘湯是我家娘娘特別吩咐御膳房的廚子,以千年人蔘爲料,慢火熬了三個時辰的,是極好的補品,還請娘娘笑納。”茜夕謙恭有禮,語態得當。

“那肯定是好東西嘍?”靳雲輕目光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質,驚訝之情自然流露,一側,百里玉脣角不由的抽了一下,入戲還真快!

“送到關雎宮的,自然是最好的。”茜夕微微點頭。

“嗯,皇上說過,最好的東西,就要用到最需要的地方,百里玉,你去把絮子抱過來,它現在可需要補補了!”靳雲輕一派天真的看向百里玉,脣角勾起一抹爛漫的弧度,百里玉才喝了口清粥,差點兒沒被嗆到。

“咳咳......你......你說什麼?”百里玉雙眸緊盯住靳雲輕的絕世容顏,他深刻感受到,靳雲輕那張臉越是無害,心底就越是腹黑。

“我離你這麼近,你聽不到我說話啊!我要你去抱絮子過來!快點啊!”靳雲輕說着話,雙手狠狠拉起百里玉。

“知道了!”百里玉狠籲口氣,負氣走到貴妃椅處,極不情願的將絮子抱在懷裡,走回到靳雲輕身邊。

“你叫什麼來着?”靳雲輕轉眸看向茜夕。

“回靳妃,奴婢茜夕。”茜夕表面不動聲色,實則驚訝不已,她無法想象曾經叱吒風雲,馳騁沙場的肅親王,竟被一個傻子呼來喝去,這簡直是對肅親王的一種侮辱。

“茜夕,快把蔘湯拿過來!”靳雲輕朝茜夕招手,茜夕微微點頭,旋即起身自食盒裡取出蔘湯,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燉了三個時辰的蔘湯餵了畜牲!茜夕當真慶幸主子沒有同來,否則怕是當場會要了靳雲輕的命!

“嗯,好像吃飽了耶。百里玉,這剩下的你要不要喝?”靳雲輕一臉無害的看向百里玉,脣角的弧度越發深了幾分。百里玉聞聲,額頭頓時浮起三條黑線。

“不喝!”百里玉忍住暴走的衝動,咬牙切齒道。

一側,茜夕聞聲險些跌倒,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讓肅親王喝畜牲喝過的東西!茜夕無法想象,住在關雎宮這麼久,肅親王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好心沒好報,你要知道,這麼好的東西,我可不是隨便給人的!”靳雲輕瞪了眼百里玉,繼而接過絮子,輕輕撫着。是不隨便給人,都給了畜牲!百里玉咬的牙根生疼。

直至茜夕離開,百里玉方纔發狠的看向靳雲輕

“幹嘛欺負本

王?”

“不欺負你的話,怎麼會有人替你出頭啊!”靳雲輕一臉的不以爲然。

“你是不是又要幹壞事了?”百里玉收斂住眼底的憤慨,狐疑問道。

“猜對了,很壞很壞的事。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一起參加?”靳雲輕忽然揚起櫻脣,笑的如花燦爛。

“你有病吧!”百里玉送給她一個白眼。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靳雲輕恍然看向百里玉,一派天真道。百里玉聞聲,整個人自椅子上滑了下去......

走在御花園的迴廊裡,蘇靳紫在想,如果不是因爲靳雲輕,她怕是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在皇宮裡走一遭。只是對於靳雲輕突然想見她這件事,她多少有些忐忑。

直至邁入關雎宮,蘇靳紫還覺有些不真實。

“庶母快進來,汀月,去御膳房準備些好吃的糕點,一會兒給庶母拿回去。”靳雲輕笑容謙和看向蘇靳紫,隨後似有深意的瞄了眼汀月。汀月自是心領神會,遵命退出正廳,反手將門關緊。

“民婦叩見靳妃娘娘,靳妃娘娘萬福金安。”在她記憶裡,靳雲輕一向這樣溫和,雖智商只有七八歲孩童那般,可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她不會倚仗侯府的權威欺負人。

“庶母怎的這般客氣,快起來。”靳雲輕上前兩步將蘇靳紫拉到位置上坐了下來,隨手將剛剛沏好的茶推到蘇靳紫面前。

“多謝靳妃娘娘。”蘇靳紫侷促的捧着茶杯,只是聞聞便知道是極好的品種,這是她這個做丫鬟出身的這輩子都喝不到的好茶。

“庶母無需緊張,筱蘿找你來,只是想給你指條明路。”靳雲輕並未掩飾自己,直言開口。

蘇靳紫聞聲,陡然一震,旋即擡眸,不可置信的看向靳雲輕。

“庶母應該早猜到筱蘿現下的狀態,不是麼?”靳雲輕淺笑嫣然,眸光溫和如水。蘇靳紫雙手緊握茶杯,怔了許久,方纔開口

“早在玉兒告訴民婦,那方法是娘娘教的,民婦便覺得娘娘已非彼時的三小姐,現在看來,娘娘果真恢復清明,可喜可賀。”蘇靳紫沒有反駁,恭敬回話。

“庶母果然聰慧,這是玉兒的福氣。”靳雲輕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

“有靳妃這樣的姐姐,纔是玉兒的福氣。”蘇靳紫一直保持着謙卑的姿態,回話時也是小心翼翼。

“庶母真的和婉兒的母親一樣,總是那麼謹慎,看着讓人心疼。”靳雲輕心底劃過一抹悲愴,不管是母親,還是蘇靳紫,她們本不該如此!卑微如她們,面對強權,除了妥協,任人宰割,還能做什麼呢。蘇靳紫只靜靜聆聽,並未插話。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關於靳玉的身世,你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如果哪一天,父親知道了真相,你覺得他會怎麼做?”靳雲輕吸了口氣,開門見山。

蘇靳紫聞聲,手中的茶杯‘砰—’的摔到地上,面色頓時慘白。

“娘娘......民婦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蘇靳紫渾身顫抖,說話間雙腿頹然跪到了地上。

“如果你不知道筱蘿說什麼,又爲何要跪?我既然能說出這番話,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庶母還需要狡辯嗎?”靳雲輕起身,緩緩扶起蘇靳紫,聲音依舊溫和如風。

“娘娘......”蘇靳紫狠嚥了下喉嚨,被迫坐回到椅子上,目光不敢直視眼前的女子,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現在靳妃娘娘與彼時那個單純的三小姐,簡直判若兩人。

“庶母該是被父親逼迫的吧?其實庶母心裡喜歡的人是那個大夫周成武。難道你沒想過帶着靳玉和他遠走高飛嗎?”靳雲輕說話一向簡潔,她無需試探蘇靳紫的想法,如果蘇靳紫是那種貪戀富貴的女子,便不會與那周成武再有瓜葛,更不會將周成武送來的雪蜜視作珍寶。

“娘娘明鑑,民婦是被逼的!早在老爺要了民婦之前,民婦與成武已經私定終身,並且懷了成武的孩子,民婦不敢反抗,更不敢把事實告訴老爺......”回憶過往,蘇靳紫泣不成聲。

“必是如此!你與本宮的母親同爲苦命人,可惜母親已逝,筱蘿只希望庶母可以過回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本宮給你機會,不知庶母可選擇離開靳侯府?”靳雲輕晶亮的眸子彷彿天空中璀璨的繁星,陡然照亮蘇靳紫灰死的心。

“娘娘......娘娘什麼意思?”蘇靳紫激動擡眸,不可置信的看向靳雲輕。

“本宮會安排你,玉兒,還有周成武離開皇城,且保證你們的安全,給你們足夠的銀兩度日,如何?”靳雲輕直言開口。

“若真如此,民婦感激涕零!”蘇靳紫實乃重情之人,榮華富貴只是過眼雲煙,她只想帶着玉兒,與心愛之人平靜度日,如今靳雲輕給了她這樣的機會,她怎麼都要試一試。

“既是如此,明天你便將玉兒帶入皇宮,本宮自有安排。”靳雲輕脣角勾起,真誠坦然的笑容讓蘇靳紫沒有原因的信任。

酉時前後,靳雲輕正欲吩咐汀月準備晚膳,茜夕突然而至。

“啓稟靳妃,我家娘娘已備好晚膳,特讓茜夕來請靳妃過步馨閣小聚,還請肅親王一併前往,免得無處用膳。”茜夕恭敬俯身,謙卑有禮。

“小聚?”靳雲輕睜大眸子看向汀月,一臉狐疑。

“娘娘,是賢妃娘娘請您去她那裡吃飯呢!”汀月用淺顯易懂的語句解釋道。

“好啊!一定有很多好吃的!汀月,那我們把絮子也帶上好不好?”靳雲輕撒嬌般拉着汀月。

“絮子已經睡着了,賢妃的意思是把肅親王也帶上,不然的話,他沒地方吃飯。”汀月順着話接道。

“帶着百里玉啊?可絮子醒了找他怎麼辦?”靳雲輕有些犯難的看向汀月。

“娘娘放心,絮子不會那麼快醒的,不如我們帶上肅親王吧?”一側,茜夕雖面色無波,可心底着實有些不痛快,這話怎麼聽都讓人覺得堂堂肅親王還不如一隻貓來的矜貴。

“那好吧!”靳雲輕勉爲其難點頭。

對於百里玉而言,他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關雎宮不準備膳食,他還真沒地方用膳。更主要的是,他很想知道靳雲輕這回又看誰不順眼了。

行至步馨閣前,靳雲輕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蘭花香,香味淡雅悠然,撲面而至,讓人心曠神怡。整個後宮,怕也只有庾傅寧有本事讓整個寢宮日百里瀰漫在這種芬芳的味道里,要知道這味道並非出自香料,而是真正的蘭花散發出來的。

據她所知,庾府的花房裡培育的皆是蘭花,品種齊全,專供步馨閣之用。所以說錢真是好東西,雖說不是萬能,可沒有卻是萬萬不能。

“好香啊!汀月,你聞到沒有?”靳雲輕興奮的拉着汀月跑進步馨閣,絲毫沒有身爲貴妃該有的雍容端莊。

“臣妾拜見肅親王,拜見靳妃。”當看到那抹湛藍色的身影出現在步馨閣的正廳時,庾傅寧頓感一陣春風拂面,清爽中不乏溫和,那張臉,宛如仙嫡神將,一眼便令人沉醉其間,無法自拔。

“你也是貴妃耶,爲什麼要行禮?”靳雲輕詫異看向庾傅寧,不解開口。

“娘娘,您是本姓貴妃,所以品階要大一級。”一側,汀月小聲解釋。

“哎呀,拜來拜去的最麻煩了,你快起來,好吃的在哪裡?我都餓了!”靳雲輕歡快的拉起庾傅寧,一臉的迫不及待。

“靳妃裡面請。”在被靳雲輕拉起玉腕的一刻,庾傅寧這才仔細打量這位寵冠後宮的傻子,相貌堪稱絕色,只是行爲舉止當真如孩童一般沒個章法。

精美的碧璽玉石盤鳳桌,在燭光的映襯下散着淡淡的光暈,桌上的美味珍饈上入天,下入地,琳琅滿目,耀人眼球。二十道菜式,不僅顏色光鮮,香氣濃郁,且造型紛繁,足見其用心。

“肅親王請上座,靳妃娘娘請。”彼時聽茜夕描述百里玉在關雎宮的悽慘狀況,庾傅寧真恨不得直直衝到關雎宮,狠狠甩靳雲輕的耳光,可畢竟身份在那裡,她也只能是想想。

“賢妃有心了,那百里玉便恭敬不如從命。”一路走來,百里玉冷眼瞧着靳雲輕的一舉一動,若不是深刻了解到她骨子裡的腹黑,他或許真會被靳雲輕此刻的表相所迷惑。天真爛漫?呸吧!

“你坐到一邊,我要坐這裡。”未等百里玉落座,靳雲輕一把推開百里玉,直直坐到正位上。百里玉沒料到靳雲輕會突然推搡他,登時一個趔趄,待站穩時,俊顏已成禇色!

“王爺,您沒事吧?”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庾傅寧怎麼都想不到靳雲輕竟會這般對待百里玉,好歹也是王爺,她竟絲毫沒有忌諱!有那麼一刻,庾傅寧恨極了百里連城,如果不是他的詆譭,百里玉怎會如此下場!如果不是他的榮寵,靳雲輕怎會這般囂張!

“罷了,本王沒事。”百里玉狠吸口氣,尷尬迴應。

“茜夕,給王爺倒酒。”百里玉的反應讓庾傅寧心疼的無以復加,曾經叱吒風雲的王者,如今卻被一個傻子欺負成這樣,連她這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

一側,茜夕領命爲百里玉倒了杯佳釀,這酒剛剛斟滿,便被靳雲輕奪了過去。

“汀月,這酒聞起來很香啊!”拿了別人的東西,靳雲輕卻沒有丁點不好意思,還與自己的丫鬟有說有笑,這讓庾傅寧再也無法容忍。

“靳妃,您若想喝酒,便該讓貼身宮女伺候着。怎麼能搶王爺的酒杯?”庾傅寧恨的咬牙切齒,她擺下這桌宴席,原是想看看百里玉到底有多受委屈,現在看來,靳雲輕之舉比起茜夕的回稟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事,他都習慣了,對吧?”靳雲輕一派天真的看向百里玉,純淨的眸子隱隱透着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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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不必在意,本王另換個杯子便是。”倒底不是關雎宮,百里玉忍了靳雲輕的刻意挑釁,淡聲道。此刻,茜夕已然另倒了杯酒遞到百里玉面前。

席間,百里玉每每要夾菜,都會讓靳雲輕搶先一步,一個時辰下來,百里玉幾乎未吃任何東西,庾傅寧幾次開口,都會靳雲輕的一臉無辜擋了回來。

“百里玉,你也吃的差不多了,先回去吧,這會兒絮子怕是醒了!”就在百里玉舉筷之時,靳雲輕突然奪過百里玉的筷子,

一臉肅然開口。

眼見着筷子被靳雲輕奪走,百里玉脣角抽搐,最終選擇深呼吸。

“絮子醒了關王爺什麼事?”庾傅寧簡直忍無可忍,聲音已不似最初那般淡定。

“他是絮子貼身侍衛啊!婉兒封的!怎麼樣,威風吧!”感覺到庾傅寧滔天的怒氣,靳雲輕心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愫。

“咳......今日多謝賢妃盛情款待,本王還有事,告辭!”百里玉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忍不住和靳雲輕翻臉,平時跟他作對也就罷了,如今還在外人面前這麼糟蹋他,真是豈有此理!或許連百里玉自己也沒意識到,在他心裡,靳雲輕已經和其他的後宮妃嬪不一樣了。

見百里玉起步離開,庾傅寧登時起身,急急追上百里玉,直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百里幕中方纔回來。

接下來的宴席索然寡味,不管靳雲輕說什麼,庾傅寧的心裡總是回想着百里玉剛剛離去時的身影,孤寂,蒼涼,隱隱散着的悲哀,這一切都是誰的錯?靳雲輕?不,是百里連城!如果不是他設計陷害百里玉,他豈會淪落到給只畜牲當侍衛,豈會被一個傻子呼來喝去!她不能讓百里玉再這麼頹廢下去,不能!

“你這裡的東西這麼好吃,我可不可以給絮子帶些回去?”庾傅寧沉思之際,靳雲輕擱下碗筷,請求般看向庾傅寧。

“靳妃不覺得,也該給肅親王帶些回去嗎?”看着靳雲輕那副不經世事的模樣,庾傅寧真是恨到了極致,憑她也配欺負肅親王!

“他沒吃飽嗎?不過沒關係,反正他在關雎宮也經常這樣,餓一頓沒什麼的!我要給絮子帶些回去,好不好嘛!”靳雲輕漫不經心迴應。

“茜夕!把這些都給靳妃裝回去!”庾傅寧一字一句,如覆冰霜。

直至靳雲輕離開,庾傅寧猛的掀翻盤鳳桌,眼底似燃起熊熊烈火。

“娘娘......”

“她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這麼對待肅親王!茜夕,你知不知道,本宮剛剛真想一巴掌扇過去!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只是個白癡,肅親王根本不是她能褻瀆的人物!”庾傅寧粉拳狠攥,怒火攻心。

“她固然是個白癡,可若肅親王不想,有誰能使喚得了他,說到底,還是肅親王自暴自棄......”茜夕鍼砭時弊分析,眼底閃過一抹哀色。

“茜夕!”

“奴婢知罪......”茜夕心知主子對百里玉的情誼,定是聽不得這些實話。

“罷了,本宮不會讓百里玉再這麼頹廢下去!決不能!”庾傅寧皓齒狠咬,眼底迸發出一道幽寒的光芒。

“娘娘,您想怎麼樣?”感覺到庾傅寧的異常,茜夕憂心看向自己的主子。

“頹廢,是因爲他心底沒了希望,如果......他知道靳表姐真正的死因,你覺得,他還會不會......”

“娘娘!此事萬萬不可,若他知道,怕是要逆天啊!”茜夕神情緊繃,登時轉身將宮門關緊,這才又回到庾傅寧身邊。

“逆天也好過給一隻貓當侍衛!”庾傅寧暴戾低吼。

“可您想過沒有,如果逆不成天呢?”茜夕心知主子一遇到肅親王的事,便會激動的有些過火,否則以主子的心智,怎會說出這樣不着邊際的話。

“只要他想,本宮傾盡一切幫他!與其看着他這樣頹廢下去,倒不如放手一搏!介時......本宮或許會有機會......”庾傅寧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希翼,靳表姐已經死了,她再無障礙。

“娘娘,您對肅親王的心意,奴婢清百里,可就算您想傾盡一切,也要看肅親王的反應才行,不如您先試探一下,若肅親王肯追查靳表姐的死因,介時我們再籌謀也不遲啊!”茜夕只想先穩住主子,這樣逆天的事,她必須稟報給老爺。

“你說的極是,這件事你去安排,本宮要親眼看到肅親王的反應!”庾傅寧冰眸如刃,冷聲吩咐。

“是!”茜夕垂首領命,心底卻蒙上了一層陰霾,此事可大可小,弄不好會連累整個庾府。

關雎宮內,靳雲輕看着在貴妃椅上懶懶睡着的絮子,玉指撫過雪白溫暖的皮毛,心絃似被波動,蕩起一絲漣漪。

“娘娘,這是您要的糕點。”自離開步馨閣,汀月便被靳雲輕派到了御膳房,此刻,汀月正提着食盒走了進來。

“嗯,送到東廂房。”靳雲輕微微點頭。就在汀月欲邁出正廳的時候,靳雲輕突然起身將其喚住,隨後接過食盒,獨自走向東廂房。

皎月生輝,灑下如綢緞般的柔光,靳雲輕踩着淺盈的步子繞過迴廊走到廂房門口。正欲敲門時,忽然聽到裡面傳來細碎的低吟聲。

“這世間怎麼會有你這樣霸道囂張的女人!欺負人也要有個限度吧!本王是專門來讓你欺負的麼!豈有此理!讓你笑......”聽着裡面低低的咒怨聲,靳雲輕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她從不知道,自己認識的百里玉,竟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彼時相處,他真是太壓抑自己了。

“咳咳!”靳雲輕刻意咳嗽一聲,旋即將糕點擱在門前,轉身離去。當聽到那聲咳嗽時,房間內的咒罵聲嘎然而止,許久,房門開啓,百里玉一眼瞥到腳下的糕點,俊顏頓時變得極爲難看。

翌日,蘇靳紫依約將靳玉一併帶入皇宮。

“婉兒姐姐,我都想你了!”在入關雎宮的一刻,靳玉蹦跳着撲到靳雲輕懷裡,歡喜極了。

“姐姐也想你啊!庶母,您坐,汀月,沏茶!”靳雲輕隨手將靳玉拽到自己身邊,清澈的眸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只有四歲的男孩兒,不得不承認,在這個男孩兒臉上,她絲毫沒有找出父親的痕跡。

“娘娘?”座位上,蘇靳紫忐忑看向靳雲輕,欲言又止。

“汀月,帶靳玉到御花園去玩。本宮和庶母有話要說。”靳雲輕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只待魚兒上勾。

見靳玉離開,靳雲輕素手端起茶杯遞向蘇靳紫。

“多謝娘娘......”蘇靳紫侷促不安的接過茶杯,緊張開口。

“其實本宮真的很喜歡玉兒,能離開靳侯府是他的福氣。否則事情敗露,最可憐的便是他,畢竟孩子是無辜的。”靳雲輕淡聲開口,幾句話便堅定了蘇靳紫的決心。

“娘娘大恩,民婦沒齒不忘,只要娘娘吩咐,民婦必定照做!”蘇靳紫擱下茶杯,小心翼翼跪在靳雲輕面前,事情到了這一步,她沒有轉還的餘地,更重要的是,她從未想過回頭。

“庶母若真有心謝筱蘿,便幫筱蘿演出戲,可好?”靳雲輕緩身扶起蘇靳紫,聲音愈漸輕柔。蘇靳紫聞聲,不由擡眸,茫然看向靳雲輕。

碧水湖邊,汀月囑咐了靳玉好幾次,在確定靳玉聽明白自己的話後,方纔轉身離開。

“娘娘,您走慢些,三夫人既然入宮,該不會那麼快離開。”御花園內,明玉急匆跟着靳素鸞的腳步,憂心開口。宮中規定,有親眷入宮,皆要稟報各宮,當明玉將蘇靳紫帶着靳玉入宮的消息告訴靳素鸞時,在華清宮圈了好些天的靳素鸞突然發瘋似的跑了出來。

“娘娘!”沒料到靳素鸞會突然止步,明玉險些撞到靳素鸞的身上。

“她居然還敢帶這個賤種進來!”看着碧水湖邊以腳蕩水的靳玉,靳素鸞心底的憤恨陡然蒸騰於胸。

“娘娘?”感覺到自靳素鸞身體中迸發出來的寒意,明玉下意識喚了一聲。

“本宮出來的急,沒帶錦帕,你去幫本宮取來!”靳素鸞深吸口氣,冷聲吩咐,跟了自己七年的丫鬟都敢唬弄自己,眼下這個明玉也必然信不過,靳素鸞如是想。

“奴婢這就去。”明玉刻意忽略靳素鸞手中攥着的絲帕,恭敬退了下去。見四下無人,靳素鸞眸下生寒,踩着戾氣的步子走向靳玉。

“小賤種!本宮問你,當日是不是靳雲輕那個賤種把你藏到關雎宮的?”森冷的聲音蘊着徹骨的寒意。

靳素鸞把自己關在房間這幾日,反反覆覆思量最近發生的一切,這些事看起來象是巧合,可每件事似乎都少不了靳雲輕。首先是靳雲輕帶回失蹤的靳玉,緊接着發生的藏紅花事件,靳雲輕似乎出現的也極不是時候,再則就是靳雲輕居然也認得白眉那個神棍!還有好多事,現在想起來似乎都有可疑。她忽然有一個念頭,那靳雲輕到底是不是真傻?即便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可時至今日,她當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些巧合。

“你是誰!”靳玉只擡頭看了眼靳素鸞,便自顧戲水,不加理會。

“你瞎了不成!本宮是你二姐!”靳素鸞怒聲喝斥。

“你是小賤種的二姐?那你是什麼?”靳玉挑眉看向靳素鸞,悻悻道,一臉的鄙夷嘲諷。很難想象一個四歲的小孩兒會說出這麼尖刻的話,靳素鸞登時氣結,臉色陰晴莫辨。

“好個小賤種,居然敢罵本宮!別以爲父親你,你就敢無法無天了,這裡是皇宮!憑你也敢和本宮嘴!”靳素鸞說着話,猛的上前拽起靳玉的衣領,硬是將他拖拽到自己面前。

“啊—”就在靳素鸞欲鬆開靳玉之時,只覺玉腕一陣刺痛,回手間赫然看到手腕處有針刺的痕跡。

“你!”

“我怎麼了?玉兒長大了,沒人敢欺負玉兒,也沒人敢欺負母親!”靳玉直直站在靳素鸞面前,水靈的大眼睛裡滿是敵意。

“把針拿出來!”靳素鸞一向高傲的性子,哪肯受一個孩子的欺負,猛的上前抓住靳玉,拼命搖晃着。

“走開!走開!”見靳素鸞像瘋狗似的撲上來,靳玉也有些慌了,當下掏出口袋裡的銀針,拼命的扎向靳素鸞!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拱橋上,蘇靳紫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玉兒!”這一聲叫讓靳玉突然想到了汀月剛剛囑咐的話,於是沒等靳素鸞反應過來,靳玉突然轉身,縱身跳入碧水湖,湖面濺起水花,靳素鸞下意識以袖遮擋,待其將廣袖撩下時,湖面早已恢復平靜。

“玉兒......我的玉兒啊!二小姐!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玉兒還是個孩子,你怎麼可以推他下水啊!來人啊!救命啊!救救我的玉兒—”蘇靳紫踉蹌着跌倒在靳素鸞面前,雙手抓着她的裙襬,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