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揚將妘州歌安排在了距離姬子臻院子不遠處的一間客房裡,丫鬟已經手腳麻利的將客房收拾好了,妘奕軒也沒空計較這些,現在他就擔心自己的妹妹傷得怎麼樣了。
大夫也果真是很快就到了姬府,仔細的幫妘州歌檢查過之後說只是輕傷。匕首隻是劃傷了手臂,沒有傷及要害,止了血,仔細修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只是刺傷她的匕首似乎太過鋒利了,傷口也有點深,只怕是要留下疤痕了。至於昏迷也只是因爲驚懼過度,兩刻鐘之後應該就會醒過來了。
大夫的話讓妘大夫人和妘奕軒幾個頓時就臉黑如墨,目光吃人似的盯着姬府的人,恨不得狠狠的教訓他們一頓。
會留下疤痕啊!他們歌兒才及笄沒多久,還年輕,身上卻要留下難看的疤痕了,甚至還沒有說親事,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啊!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來參加宴會,竟然會累得歌兒遭受了這樣的罪,要是知道如此,他們是打死都不會來的!
這以後可要怎麼辦,要是二弟他們一家知道了,還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子呢!
妘大夫人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最好的藥膏給歌兒抹,這疤痕必須去掉了!
還有姬家的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了!他們是來參加宴會的客人,不是敵人,無端端的姬府的夫人卻當衆刺傷了來府上的客人,這是什麼道理!
只是現在歌兒還沒有醒,他們也沒有心思去追問什麼了,一切等歌兒醒來自然就一清二楚了,現在問了只怕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按照姬家人無恥的程度來看,說不定還會將責任推到歌兒身上呢!
妘府的人都冷沉着一張臉不說話,姬府的人也就是隻有姬子揚在而已,姬子揚倒是沒有想要推卸責任,雖然犯錯的人是自己的母親,但錯了就是錯了。妘府的小姐好好的來姬府參加宴會,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剛纔又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了是娘手中拿着匕首想要殺妘三小姐,不管是從哪方面來說姬府都是站不住腳跟的。
姬子揚沉思了一下,暗地裡讓府中的下人趕緊去通知了姬昊仁,讓他回來處理。這件事只怕還是要爹出門處理才能安撫住妘府的人,他雖然是姬府的嫡長子,但是年紀不大,這件事又不是普通的事情,恐怕沒有說服力。
下人很快就領命而去了,妘奕軒當然有注意到姬子揚這一動作,也猜到他應該是派人去通知姬昊仁回來處理了,心裡冷哼了一聲,倒是沒有出聲阻止,姬家主人回來處理也好,免得說他們妘家欺負人。
妘州歌果然是在兩刻鐘之後就幽幽轉醒了,眼睛還沒有睜開就先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呻吟聲,引來了屋子裡的人的注意。
妘大夫人和妘奕軒幾兄妹忙湊了上去,目光擔心的看着她,見她睜開眼妘大夫人忙不迭的問道:“歌兒,你覺得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妘州歌緩緩的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回不過神,迷糊的問道:“大伯母,我這是怎麼了?”
妘大夫人一驚,“歌兒,你忘記了?你剛纔在姬府的長廊上被姬夫人刺傷了,一時驚嚇過度暈倒了,這會兒纔剛剛醒過來呢!”
這孩子不會是嚇傻了吧?妘夫人膽戰心驚的想道。
“方纔……”妘州歌蹙起了眉頭,似乎在回想,然後想到了什麼似的猛的睜大了眼睛,眼裡閃着驚恐不安,一把捉住了妘大夫人的手,害怕的說道:“大伯母,我想起來了,剛纔、剛纔是姬夫人,是她、她突然像是瘋了一樣拿着匕首就朝着我刺過來了,要不是我躲得快,現在我、我可能已經、已經……太可怕了!”
妘大夫人忙憐惜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安撫道:“歌兒,你別怕,現在沒事了,你安全了!”
“歌兒別怕,大哥在這裡呢,沒人能再傷害你的,別怕!”妘奕軒也輕聲安慰道。
好一會兒妘州歌才冷靜了下來,逐漸恢復到了平時的沉穩模樣。
妘大夫人才想開聲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一道有些不客氣的聲音先她一步問道:“妘三小姐,剛纔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我娘爲什麼會拿着匕首要殺你?還有你爲什麼會在哪裡?我記得那裡離花園還有一段距離的。”
妘大夫人聽到這話心頭的火一下子就蹭蹭蹭的燒起來了,扭頭看着說話的人憤怒的質問道:“姬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這事是我們歌兒惹出來的了,是歌兒做了什麼事才讓你孃親要不顧我們妘府的臉面,不顧歌兒的身份就在姬府對她動手是嗎?這可真是要笑死人了,我還真是想不出到底是什麼事嚴重到了這種地步,要高貴的姬夫人當衆想要殺死一個上門來參加宴會的小姐!”
“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你們姬家的跋扈了,我們是你們邀請上門來參加宴會的客人,現在做主人的無端想要殺了客人,不給公道就算了,還倒打一耙,可真不愧是你們姬家一向的作風!錯的永遠是別人,你們就沒有錯是不是?”
妘大夫人這次也是被氣急了,以往就算再不喜姬家的人也不會當衆表露出來,但是現在她是覺得這姬家的人怎麼如此無恥啊!大家都看到了是姬夫人拿着匕首想要殺歌兒,現在倒好,姬府的小姐卻倒打一耙,她剛纔的話分明就是暗指歌兒做了什麼事才惹得姬夫人對她動手,好像這事是歌兒的錯一樣!
呸!妘府一向隱忍低調她就以爲妘府的人是軟柿子,可以隨意拿捏的是吧?
姬子臻被妘大夫人的話說得面上一種紅一陣青,難堪不已,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剛纔她也只是一時心急,所以說話才失了分寸,就算她心裡是真的這麼想也不能這樣問出來,她應該委婉一些的。
姬子揚皺起了眉頭,有些責備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心裡也覺得她說得太過分了,不管如何,妘州歌的事都是姬府理虧。如果只是單純的一點傷,加上沒人見到的話還能厚臉皮的辯解說是意外造成的。可是現在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了是娘一副非要殺了妘州歌的樣子。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的是妘州歌做了什麼事,但真的嚴重到讓人想殺了她嗎?這個可能也沒有誰信啊!
所以姬子臻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是要惹衆怒嗎?
姬子揚默默的輕嘆了一聲,朝着妘大夫人抱了抱拳抱歉萬分的說道:“妘大夫人,舍妹無狀了,她也只是一時心急,所以才失了分寸,希望妘大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計較。我們姬府絕對沒有想要推卸責任的意思,我們會查清楚事情還妘三小姐一個公道的。”
“哼,說得倒是比唱的還好聽!”妘大夫人對姬子揚的態度不以爲然,冷哼了一聲,絲毫不給面子,“總之這件事絕對不可能是我們歌兒的錯!我們歌兒一向懂事,進退得宜,絕對不會像你姬家人一樣跋扈無理的!早知道如此,我們就不會來你們姬府了!既然不能保證客人的安全,那還舉辦什麼宴會!”
姬子揚的面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雖然被這樣指責也覺得有些難受,但是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今天姬家發生了這樣的事,肯定是瞞不住的,傳出去,鐵定又會再次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娘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姬子揚是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妘三小姐現在已經醒了,我們還是先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問清楚了纔好處理。”房間裡一個和妘大夫人相交甚好的夫人溫聲說道,倒是沒有指責姬家的意思,現在一切事情都還沒有清楚,說什麼都是站不住腳的。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妘州歌身上。
妘州歌在大家各異的目光中脣瓣一張,緩緩的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原本是在花園的棚子裡坐着的,只是、只是後來姬小姐帶着衆位小姐不知道去了哪裡,我找不到人,又貪吃多喝了茶水,急着、急着……”說到這妘州歌臉上閃着一絲羞窘和尷尬,看到她這樣子大家都明白她未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笑了笑。
妘州歌抿了抿脣繼續說道:“我問了問花園裡的婢女,本來想讓她們帶我去的,只是她們手上都有事忙着,一時脫不開身,我又等不了,只能一個人去了。我又是第一次來姬府,根本就不認識路,沿途也沒有看到姬府的婢女,走着走着就走到那條長廊上了。我也看到前面好像是姬府的主院,所以才停住了腳步,正猶豫着不知道要怎麼辦,哪知道姬夫人她就突然、突然像瘋了一樣拿着匕首朝着我刺過來了。”
她臉上閃着濃濃的困惑,似乎也很不明白姬夫人到底是想要做什麼,爲什麼好端端的會突然想要殺自己。
這下事情都明白了。是妘州歌想要上茅房,但是姬府的婢女又忙得脫不開身,所以她只能自己去,沒想到卻因爲不熟悉姬府迷路了,走到了這邊靠近後宅的長廊上,結果卻被突然發瘋似的姬夫人給刺傷了。
妘州歌的話裡並沒有什麼指責姬夫人的話,只是單純的將事情說了出來,看似有些荒謬,但也是合情合理,都可以說得通。是姬府的奴婢不作爲所以才導致了她獨自一人在姬府裡找茅房,纔會走到這邊來,而不是像姬子臻說的那樣,是她做了什麼事惹了姬夫人。
還有,如果不是姬子臻這個做主人的撇下了客人,又怎麼會有後來的事情?說到底還是她的疏忽和招呼不周才導致了後面的事情!
而且就算真的是妘州歌有意走到這邊來,姬夫人見到了指責一番也就是了,還沒有嚴重到要殺了她的地步吧?
因爲妘州歌的話大家心裡都對這件事有了一個初步的認定,也幾乎是將這件事定義好了。
姬子臻看到了房間裡的人的表情,心裡暗叫了一聲糟糕,妘州歌這話不說是真是假,但是她這麼一說出來,就造成了一個既定的印象了,大家都會認定這是姬府的錯,是孃的錯!
她暗暗咬了咬牙,惱怒的看了眼妘州歌,試圖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是就跟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只要妘州歌她不想別人看出什麼來,別人就休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來。
“只是妘小姐爲什麼會獨自一人在這裡,你的婢女呢?我記得你帶了兩名婢女到姬府參加宴會的。”姬子臻直直的看着妘州歌問道。
妘州歌坦然的回視了過去,說道:“我讓她們去找大伯母了,因爲我擔心萬一我去茅房的時候大伯母她們過來沒看到我的話會擔心。”說完又輕嘆了一聲,“說起來也是我的疏忽大意了,我以爲這裡是姬府,很安全,就算我找不到路,那也可以問問府上的下人,所以沒有多想就讓兩個婢女離開了,沒想到……”
“這哪裡關你的事啊,你是最無辜的!無端端的遭遇到了這種事,真是飛來橫禍!”
“就是啊,這姬府真是太不小心了,姬府這麼大,難道一兩個空閒的下人都找不到嗎?讓下人想上茅房還得自己找,不成樣!”
“是啊,這次是妘三小姐,那以後呢?這樣子以後誰還敢來姬府參加宴會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道。
姬府的宴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留下來的人都是和妘姬兩家走得比較近的,找了藉口留了下來,想知道事情的發展。現在的情況顯然是對姬家不利了。
“對了,姬夫人已經冷靜下來了嗎?如果姬夫人冷靜下來了,不如將姬夫人請過來一起解釋清楚吧。”一位和姬家交好的夫人說道,想要給姬家一個機會。
妘大夫人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對着妘州歌柔聲問道:“歌兒,你再仔細想想,姬夫人在刺傷你的時候有沒有哪裡表現得不對勁的,或者是說了什麼話?”
妘大夫人這麼一說,妘州歌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疑惑不解的皺起了眉頭,又有些遲疑,猶豫了一會兒纔在大家鼓勵的眼神中慢慢的說道:“我好像聽到姬夫人嘴裡叫着一個人的名字,她邊叫着那個人的名字,邊喊着說要殺死她,還說什麼她已經死了爲什麼還要回來搶她的東西之類的……”
大家面面相覷了一下,姬子揚和姬子臻不知道爲何心裡忽然冒出了一股強烈的不安,直覺告訴他們,讓他們要阻止妘州歌的話,可是屋子裡有不少人,就算他們想阻止只怕也是無能爲力了。
“歌兒,姬夫人喊着誰的名字啊,你快說啊!”
妘州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姬子揚和姬子臻,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聽到姬夫人喊着姚、子、暇!她嘴裡一直喊着這個名字,還叫着說非要殺了她。”
“姬夫人可能是把我當成是那個叫姚子暇的小姐了,只是我不明白,這個叫姚子暇的人是誰,和我長得很像嗎?不然姬夫人爲什麼會把我當成姚子暇,還差點殺了我?”妘州歌很是疑惑的問道。
她的話卻是讓在場的一部分人面色倏地大變,神色閃躲了起來,心裡翻起了巨浪。
姚子暇,在場的只要是有些年紀的人誰不知道姚子暇啊,這個姬府的前夫人,姬大人的髮妻,姚家的嫡小姐,當初嫁入姬家的時候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她本人又是何等的光彩奪目。只是後來的下場卻讓人忍不住有些唏噓了,好好的一個大家族主母,竟然落到了如此下場,也算是洛邑的首個了。
當初的事具體的過程他們不知道,但是面上說出來的事實卻是讓人不齒的,雖然有人不太相信姚子暇會做出通敵叛國又通姦的事,可是不相信又有什麼辦法,姬家的人,姚家的人都是這麼認爲的,而且還證據確鑿,官府也判刑了。還能跟官府叫板不成,姬家姚家的人都已經放棄了,不相干的人自然不會爲了一個外人花費什麼心思。
姚子暇的事當年是鬧得轟轟烈烈的,只是再轟烈的事過了這麼久也都消散在時間的長河裡,被人逐漸遺忘了。如果不是今天突然被妘州歌說起,大家心裡早就已經忘記這個人了吧?
至於現在的姬夫人和姚子暇的關係,以前他們不明白,那是因爲還年輕,心思還單純,可是現在再回想,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
只是當年你不是說姚子暇和姚雪漫這對姐妹關係很好嗎?姚子暇對姚雪漫這個庶妹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姚雪漫對姚子暇這個嫡姐表面上看起來也是很敬愛敬重的,姚子暇出事的時候還傷心得一病不起呢。那現在怎麼會將妘州歌看成了姚子暇,還嚷着非要殺死她?
難道當初姚子暇的死還另有內情?
很快大家就將事情聯想到了當年姚子暇的事上,這麼一想,大家的神色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姬子臻和姬子揚兩人也是面色大變,渾身一震,眼裡露出震驚之色。
他們當然知道姚子暇是誰,特別是姬子揚,姚子暇可是他名義上的生母!只是這事怎麼會和姚子暇扯上關係?妘州歌和姚子暇這兩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不會讓人聯想到一起啊!太荒謬了!
“這不可能!”一聲低沉的厲喝傳了進來,打破了屋子裡詭異的寂靜,大家扭頭一看,就看到面色黑沉如墨,渾身散發着陰暗和暴戾氣息的姬昊仁大步的走了進來。
妘州歌看到走進來的瞳孔微微一縮,眼底飛快的閃過了一抹恨意,很快就垂了頭。
“爹,你可算回來了!”姬子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迎了上去,“爹,這件事——”
姬昊仁手一揮,打斷了她的話,目光隱隱中帶着一絲陰霾的看着靠在牀榻上的妘州歌,下顎緊了緊沉着聲音說道:“妘三小姐,雖然是本大人的夫人刺傷了你,但是你也不能信口雌黃的胡說八道!就算是姬府理虧,你也不能因此而造謠生事誣衊姬府!”
妘大夫人先是被他那一句震天響的不可能給嚇得懵了一下,再聽到他的話頓時就回過神來了,氣極反笑,嘲諷的說道:“姬大人這話就有點可笑了,你說我們歌兒信口雌黃,造謠生事,這話從何說起?我們歌兒才幾歲,姚子暇又是什麼人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情況不是像歌兒說的那樣,歌兒又怎麼會知道姚子暇?歌兒是巫靈宮的首席巫女不假,但姬大人,你該不會是覺得我們家歌兒是巫女就有未卜先知的通天能力,知道你們姬家的往事吧?”
姬昊仁登時面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