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天高皇帝遠。
江城之戰,已歷經了兩年了,若大的北國,竟連一個小小的緬人都收復不了。
非但收復不了,還損兵折將無數,連同都統大人與蘇閣老都一去不回了。
江城之內,這三個月來也開始招兵買馬了。
既然有人招兵買馬,便有人投靠而來,報名投軍。
那日,身着一身破爛男裝的江小樹隻身而來,跟着隊伍一塊排着隊,輪到她時,她大筆一揮,寫下自己的名字:沈千嶼。
她說:“官大哥,我這個人沒別的特長,但就是水上功夫了得。”江城的水,一眼望不到頭,攻打緬人,必須通過江城那條河,所以水上功夫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不懂水上功夫,到時候出了差子,只會沉下江城,給江城又添一亡靈罷了。
人家瞧她一眼,黑不拉嘰的一個少年,個子不高,但瞧着便是個機靈的。
她又吹說水上功夫了得,自然是先給報了名,真了得假了得,到時候一試便知了。
這般,江小樹成功的混進了軍營。
在軍營裡,她跟着新兵入隊,遠遠的,看到楚湘王意氣風發的行在軍中,身後將士左右跟隨。
楚湘王與她本不相熟,再加上她女裝男扮,夾在新兵之中,更難認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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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她就跟着新後一塊去了江城,到了戰船之上,接受訓練。
白天,江小樹跟着新兵接受水上訓練,等到訓練結束,會安排她們輪番水值夜。晚上,戰船在江城的水面上來回巡視着,夜風習習,一眼望不到頭。
她身佩了弓箭,望着江面,望着一眼望不到頭的江城之水,她也一遍遍的問“大人,我來了,就在您所在的軍營等您。”
太傅府。
時光如梭,轉眼之間,李氏的兒子蘇榮盛,一週的生日到了。
爲了這一天,她也是準備了許久了。
兒子週歲生日,自然是要大辦特辦,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得了個兒子,是蘇家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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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天,和往年一樣,時值冬季,總是冷得讓人狠不得天天悶在屋裡哪也不去纔好。
錦墨居。
再有二個月,也是顧今笙臨盆之際。
她坐在桌前,一邊作畫,一邊時不時的看擎蒼一眼。
她要把擎蒼的模樣畫出來,把他的模樣保存起來,等到她娘歸來之時,送給她。
這個月,嫂子沒給她回信。
上封信的時候,嫂子說:江城之地,天高皇帝遠,在這裡,我看見了楚湘王,那人可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春風得意得很呢,一路走去,八擡大轎,活生生的一個土皇帝。
更要命的是,我看見了前皇上皇甫羨,行在他的右邊。
旁人雖不認識他,我卻一眼認出了他。
還有古音小姐,女裝男扮,跟隨左右。
我好像嗅到了什麼陰謀。
阿笙,擎蒼就交給你了。
往後,我可能不能給你寫信了,爲了安全起見,你也不要給我寫信了。
我決定了,我要混進軍營,查找都統大人和蘇閣老真正的死因。
莫念。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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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蒼的畫像,躍然於紙上。
擎蒼已經七個有餘了,和八個月有餘的蘇遊在搖籃裡玩得不亦樂乎,兩個人有時候會爲了爭一個玩意互不相讓,兩隻小手互相拉扯,一會又高興的抓到一塊去了,不小留神,年大一些的蘇遊便趴到了擎蒼身上了,把他壓在自己的身下。
擎蒼使出吃奶的力氣,從他身下翻出來,又使出吃奶的力氣,要把蘇遊壓在自己身下。
奴婢在一旁看着,誰也不阻止,由他們玩去。
今笙在一旁作畫,看着他們,勉強而笑。
小孩子是如此的天真無邪,不知愁滋味,但願他們,能夠一直這樣好。
她在一旁看着,記下他們的點點滴滴。
“喲,二爺回來了。”屋外,傳來奴婢的聲音,蘇長淵很快就進來了。
自從蘇遊少爺被放在這兒撫養好,他每隔五六天,總要過來幾回的。
外面冷了,蘇長淵今天披了大氅,奴婢幫他把大氅拿了下來,他一邊過來一邊把帶來的東西放下,都是簡單的小吃,或者給孩子們買的玩意。
他一邊放下東西一邊說:“趁熱吃吧。”一邊來到孩子們面前喚他們。
“蘇遊,爹來看你了。”
伸手把孩子抱了起來,擎蒼便不願意了,直着身子啊啊叫。
蘇遊也不願意,扭着身子要掙開他,還想回他的搖籃裡找擎蒼玩耍。
紫衣打趣說:“二爺,你把人家的伴拿走了,咱們蒼少爺和遊二少爺可不高興了。”
“哦,這樣……”蘇長淵又忙把蘇遊放在了搖籃裡,擎蒼這才住了聲,使出吃奶的力氣翻上來,要壓蘇遊,伸着肉呼呼的小手往他臉上摸,但被蘇遊啪的一個小巴掌打開了。
兩個人常在一處玩,打鬧是有,但卻是真好得很,誰也離不開誰。
今笙已站了起來,婢女拿來水給她淨手。
二爺帶了了一份熱乎的桂花糕,奴婢拿出來,讓她吃。
她雖不讓他帶,但每次來,他都非要帶。
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久而久之,也就隨他了。
今笙嚐了一口,忽然說:“二爺,你有沒有想過,三爺可能是讓人謀害的。”
“哦……”她忽然說這話,蘇長淵瞧她一眼,知道她其實一直沒有放下三弟,這腦子裡整天琢磨,不知道怎麼又琢磨出這事來了。
“你們都下去吧。”顧今笙吩咐一聲,侍候在一旁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紫衣跟奶孃也一塊退到外面。
顧今笙起來,轉身拿了一封信過來。
“你看一下。”
蘇長淵看了看信,是江小樹寫給她的信,裡面提到一些人。
今笙說:“三爺和大哥,一定是被設計了。”
蘇長淵默了一會,說:“這件事情,我會和父親商量,從長計議。”
楚湘王現在擁有十萬大軍在江城,如果他在那邊擁兵自重,這並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他必須找父親商量對策。
今笙說:“嫂子還在那邊,不易打草驚蛇,若有什麼打算,還望二爺能相告一二。”
蘇長淵看她一眼,若有什麼行動,那也是男人的事情。
他默了一會,到底是點了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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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之後又過了二日,便是蘇長淵長子的週歲。
爲了給自己的兒子過週歲,李氏也是擺了大排場了,京城之地的名貴,能邀請的都邀請了。
眼下,就算三爺沒了,二爺還在,府上的老爺子還,太傅府自然還是立於不倒之地的,誰敢不給這個面子呢。
一早上,門庭若市,太傅府上就別提有多熱鬧了。
三房那邊,和往常一樣,屋外太冷,兩個幼兒無法出去,主僕們也就都在屋裡待着了。
閒來無事,今笙拿了書,她坐在一旁念,兩個幼兒在一旁聽。
聽了一會,兩個人又打鬧一塊去了,相互撕扯,不分勝負。
她在一旁看在眼裡,肚子上忽來的一動,她嘴角扯了扯:“羽兒,聽哥哥們在這兒打鬧,你也着急了嗎?”
再過二個月,她的孩子也就要出生了。
放下手中的書,她站了起來,來到搖籃前,看着兩個孩子在裡面折騰。
冬天了,穿的衣裳比較厚重一些,兩個人再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麼浪花來。
“三爺,你看這些孩子們,多可愛有趣。”
“再過兩個月,你能回來嗎?”
望孩子們,她默默的問他,多少天來,她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問了。
看了孩子們一會,她擡步走到門口,望了望外面,人還沒出去,就感覺到外面冷風嗖嗖了。
奶孃走過來和她講:“夫人,今天是盛少爺的週歲。”所以,她應該到前面去一趟的,但看她這樣子,好像絲毫沒有過去的意思呢。
今笙說:“是啊,再過幾個月,遊兒也週歲了。”不知不覺,一年就過來了,三爺還沒有回來,她也亦不知他的消息。
她還抱着希望,盼着他有一天,忽然就從外面回來,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那該有多好啊!
她正想着這事,遠遠的,就見李氏過來了。
頂着風,李氏大步流星的朝這邊走,她是武將出身,身體結實得很,那些個婢女都沒她走得快,急急的跟在她的後面。
她遠遠的看着,目光微動。
李氏快步行來,喚她:“阿笙,你怎麼還站在這兒呀?”
“前面來了不少的客人,你快跟我去前面招呼客人。”
她猶豫了一下,道:“嫂子,我這身子,怕是不便。”
“哎呦,就是坐着說句話。”
“來,把遊少爺也一塊抱過去,都到前面見見人。”
今笙心裡微動,到底是應了:“薄葉,把遊兒抱過來。”
“是。”薄葉快步進去,把蘇遊包裹嚴實了。
李氏看她一眼,倒是沒想到她這麼痛快就答應了。
她以爲,她會推辭一番呢。
畢竟,這蘇遊可非正常人,這一頭銀髮,她也不怕讓人瞧見,笑話了去。
當然,她願意把蘇遊抱過去,也正中她下懷,就怕她推辭着不肯呢。
這般,主僕一行,薄葉抱着蘇遊,紫衣扶着今笙,一塊過去了。
來到前院,進了屋,屋裡已坐滿了各府的婦人小姐們。
瞧見來人了,大家也都看了過來。
顧今笙,大家自然是認識的。
瞧她如今挺了個肚子,便知道她應該是快要生了。
有幾位婦人已圍了過來,奉承的道:“閣老夫人終算來了,我們大家可是等你好一會了。”
“看您這樣子,應該是快生了吧。”
大家左右一句,圍了她問長問短,今笙也就淺笑,一一應答。
“喲,這就是蘇遊少爺吧?”另有一婦人主動伸了手,要看蘇遊。
蘇遊正睜着眼睛到處看,有人上來看他,摸他粉嫩的小臉,他也不怕生,睜着眼睛到處看。
“呀,這頭髮,是怎麼回事呀?”另有一大膽的婦人,一下子就揭了蘇遊所戴的帽子,露出他那一頭銀髮。
蘇家的二子,雖是被藏得嚴實,但在外面誰不知道這蘇家的二子,生得奇怪。
李氏不動聲色的看着,很滿意這樣的效果。
有人大驚小怪的嚷:“呀,這頭髮怎麼都是白的?這什麼鬼怪轉世呀?”
“天吶,難怪外面有人傳言,閣老夫人就是收養了這麼一個白髮毛孩子後,蘇閣老纔會英年早逝的,其先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大家圍上來觀看這個白髮毛孩子,七嘴八舌的評論着。
在座的各位,許多人早聽過傳聞,但卻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孩子,難免大驚小怪起來了。
顧今笙目光微冷,這些個長舌婦,一個個的也是膽大包天了,竟敢在太傅府上公然口出這種言論,誰給她們的膽量?
她掃了一眼李氏,李氏臉色微變,聲音有些嚴厲的道:“你們一個個的,就會亂說話,這是二爺的二子,雖是庶出,但也是蘇家的二少爺。”看似斥責,卻也是把蘇遊的身份認真的給介紹了一遍了。
大家瞭然,李氏又說:“都散了吧,你們這一個個的,別把孩子給嚇住了。”
“站住。”顧今笙猛然開口。
想散了,可沒那麼容易。
既然帶蘇游來了,她自然是有準備的。
蘇遊的路還很長,她自然不可能把這孩子養在院中不見人。
可見了人,難免就會受人嘲笑。
她冷冷的掃了一眼李氏,又掃了一眼面面相覷的各位婦人小姐們,道:“你們剛纔說什麼?”
“說遊兒是鬼怪轉世?”
“因爲我撫養了遊兒,三爺纔會英年早逝?”
“這話,是哪個說的?”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她這是要哪般,她以爲她還是往日的蘇閣老夫人嗎?她現在不過是一個遺霜,沒有了蘇閣老,她什麼也不是,沒人會把她放在眼裡的。
“說,這話是哪個讓你們講的。”
“今天不把這個話說清楚,就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阿笙,你,你這是幹什麼呀?”李氏忙拽了拽她,賠笑道:“今天是盛兒生日,大家高高興興的來,你就別太較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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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到,還有三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