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挑了簾子,請湘君小姐進了自家小姐的閨閣。
今笙已經含了笑迎出來,雖是笑着,可笑不達於眼底,湘君瞧得出來,她應該是遇着什麼麻煩事了,一雙清透的眸子分明藏着讓人無法言喻的清愁。
“湘君,來……”今笙拽了她的手請她坐下來,奴婢們趕緊上了水果茶。
兩位小姐現在最近感情要好,奴婢自是瞧得出來,上了水果茶後,襲人紫衣也都退到了一旁侍候去了。
湘君也並沒有立刻用茶,她只是雙手拖了腮,目不轉睛的瞧着今笙,那模樣瞧起來竟有幾分的俏皮,反少了平日裡的溫婉。
“幹嘛這樣瞧着我呀。”今笙被她瞧得莫名其妙,覺得這湘君今個的性情竟有幾分的活潑可愛。
她其實是不瞭解湘君的。
前世的時候,云溪不喜歡她,說她喜歡在人前顯擺,顯得自己多能是似的。
她身爲顧家的嫡女,處處不如湘君,兩個人性格也是一個天一個地,便覺得云溪的話極對,自然也不大喜歡她,沒與她過多的接觸。
湘君這時就伸手捏了她的下巴,表情上竟有着說不出來的輕佻,要是她換上男裝,那是活脫脫的一個輕佻公子啊!即使是女子,還從未有人這般待過她,今笙伸手便打開她捏了自己下巴的手,一本正經的說:“湘君你今中邪了啊?你的溫婉呢?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地主家的少爺當街調戲良家小姐。”
湘君便噗的一聲笑了,說:“我才覺得你中邪了呢,在我的記憶裡,咱們今笙小姐可從來都是不知道愁滋味的,可你瞧瞧你這張臉……”
“我這張臉怎麼了?”今笙問她,她也想知道湘君是怎麼看她的。
她起身就拉了今笙,把她拽到鏡前鄭重其事的和也說:“你的眼睛裡面,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哀愁?這不像你……”上燈節那日遇見她的時候,她便覺察到了她的異樣,向來我行我素的今笙忽然沉穩起來,從來不喜歡與她有過多交往的今笙,忽然對她親切起來,人也變得格外機智,一切的一切,都令她都覺得今笙是脫胎換骨了。
但,她眼神中時爾流露出來的那一絲哀愁,讓她覺得驚訝又困惑。
她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也藏不住話的一個人,但她到底是經歷了什麼,讓她把一切都壓在了心裡頭,竟然不哭也不鬧,沒有任何的動靜。
說起來,她們是一個家族的人,又只有一牆之隔,她家就住在西院,如果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她不會不知道。
一個能讓蘇大人屈尊教她學琴的女子,她有是些好奇的,那絕不可能是因爲她哥哥是燕京這樣簡單,她早就聽聞過,蘇大人那個人,其實是極不近情面的一個人。
接觸過幾次後,她知道她是真的變了,是脫胎換骨的變了。
今笙瞧着湘君,她知道湘君是一個有才氣的女子,但現在對湘君,她不能不重新評估一番。
湘君應該偷偷觀察她很久了吧!
轉身,她重新坐了下來,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
她說:“我娘是被周姨娘害死的,父親心中偏袒她,寵愛她,我就是擺出證據在他眼前,他也不信我。”她知道湘君是會向着她的,便把母親和周姨娘的恩怨,和這幾日的事情說給了湘君聽。
聽完今笙一番話,湘君嘆了口氣,和她說:“這種事情你應該早和我說的,不然我早幫你解決了,我父親那幾個姨娘在府上也常作怪,有一個姨娘也深得父親的寵愛,她仗着父親寵她,甚至都快不把我娘放在眼底了,父親從來都捨不得責備她半句,但後來她和府裡的一個長工通姦,那長工據說還是她一個遠房表親,兩個人小時候青梅竹馬,鐵證在眼前,父親一怒之下讓人把她沉塘了。”
今笙瞧着她,湘君也才十五歲吧,說起這些事情來,她眉眼都不帶眨的。
果然,是當太子妃的料啊!
她不僅大膽的猜測一下,她前世的時候是一個沒心沒肺女子,那湘君,應該是精於算計的女子吧!只是,她再精於算計,也不得不承受因爲太子所帶來的悲慘命運。
這一世,她要改變這一切,也必須要改變這一切!
湘君小聲說:“不論男人有多寵愛一個女人,一旦這個女人犯了男人的大忌,男人都是心狠的,輕者逐出府,重者也就是死了,對付周姨娘這樣的人,就得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一招便讓她永不翻身,你母親現在去逝了,周姨娘按奈不了多久,一定會想辦法讓你父親扶正她的,一旦她被扶正了,往後便沒你好日子過了。”
今笙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說:“湘君姐姐,謝謝你和我說這麼多,我以後會好好保護你的。”
湘君噗的笑出了聲,說:“還是由我來保護你吧!”她覺得現在的今笙都快自身難保了。
今笙心裡總歸是一陣感動,即使是親生的父親,待她也不過如此,但湘君待她,卻是真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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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候爺又來了,讓您到花廳裡去呢。”兩位小姐正低聲聊着,侍候在外紫衣匆匆進來稟報。
今笙與湘君相視一眼,她也便站了起來說:“我去看看爹有什麼事情。”
“我跟你一塊去。”湘君隨她往外走。
顧才華瞧見女兒與湘君一塊出來後眉宇間微微舒展開了一些,他喜歡看到女兒與湘君這樣有才華的女子交往,總比過去整日不學無術到處惹禍要讓人舒服多了。
“爹。”
“大伯。”湘君跟着行了禮。
湘君也不算外人,顧才華點了個頭,答應一聲,自顧的坐了下來說:“笙兒,你母親現在去逝了,我知道你心裡頭不好受,爲父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湘君啊,有時間你就多來陪陪笙兒吧。”
湘君答應一聲:伯父,我會常來的。
顧才華又說:“今天這事過去就算了,以後別再搞這些有的沒的,家和萬事興,你現在長大了,也該懂事了。”只是,他話鋒一轉,語氣嚴厲的對身邊侍候的婆子奴婢們說:“日後,倘若哪個奴婢再敢慫恿着小姐做不該做的事情,一經發現,都逐出府去。”
今笙沉沉的壓着心裡頭的怒氣,湘君就哼笑說:“伯父,有些話我一個做晚輩的是不應該和您說的,但笙妹妹母親剛剛去逝,您這樣待笙妹妹,不更是給了別人欺凌小瞧笙妹妹的機會嗎?若是這些奴婢不能爲笙妹妹所用,笙妹妹還使喚得了誰,倒不如把笙妹妹的奴婢都撤了算了。”
顧才華微微不悅,她一個晚輩插什麼嘴。
湘君又說:“伯父您若非把心對笙妹妹閉上,就算真相擺在您的面前,您也不會相信的。”
今笙看她,這湘君瞧起來溫婉可人,但卻是一個真性情的人,還真敢仗義直言,絲毫不管父親的面子,她想起之前湘君說要保護她的話,心裡卻忽然笑了,便柔聲說:“湘君姐姐,您再說,父親就要不高興了,等找二叔告你一狀由你受的了。”
顧才華瞪了女兒一眼,他會有這麼小氣嗎?
“嗯,我不說了,我這就告辭了,笙妹妹,我明天再來看你,伯父,我告辭了。”湘君轉身,竟是走得一個瀟灑,顧才華心裡還是氣得不輕,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大氣之人。
平日裡瞧着溫婉的湘君,居然也是個牙尖嘴利的……這話裡話外,都在說他的不是,她可真敢直言,但顧才華一時之間愣是拿不出話來駁個理,尷尬又難堪的瞪了今笙兩眼,但想着她現在也只是個孩子,母親又剛剛去逝,而且蘇大人對她比較喜歡似的,最終是甩袖便走了,不想再說什麼。
反正,有些話他也說了,這些奴婢都不傻,應該聽得懂他的意思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柳嬤嬤和奶孃站侍立在那兒,顧才華瞧了一眼,忽然就說:“柳嬤嬤,你年紀也不小了吧。”這是長年跟着夫人的,也是夫人陪嫁來的,一心只向着夫人,腦子裡注意總歸不會太少。
柳嬤嬤便回他:“候爺,奴婢四十歲了。”
顧才華點頭,說:“你侍候夫人一輩子了,也不小了,現在夫人不在了,你也可以休息休息,就回老家安享晚年吧。”免得跟在笙兒身邊,沒事出一些壞注意,笙兒這段時間和云溪疏遠,正是因爲這段時間與她的母親走得近了些,少不了這柳嬤嬤的功勞。
柳嬤嬤自是聽得懂候爺話中之意,她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自幼被買到府裡,侍候夫人,並無親人,夫人的家便是奴婢的家,夫人不在,小姐還在,夫人臨去前交代過奴婢,一定要盡心侍候小姐。”
今笙走了過來:“現在母親不在了,柳嬤嬤侍候了母親一輩子,在咱們府上也是盡心盡忠,就像自家人一樣,如果因爲母親離開,就趕柳嬤嬤出府,母親泉下有知,只怕死難瞑目。”因爲周姨娘一事,父親竟動起了她身邊人的注意,今笙壓下心裡的憤怒、酸楚,擲地有聲。
顧才華瞧她一眼,越發覺得女兒變得很不一樣了,而且難以掌控了。
許多時候,她開口說上幾句話,也往往都無法反駁,剛開始的時候覺得欣慰,現在卻越來越覺得不安。
她的心與云溪和周姨娘不在一處了,這裡有兩個老奴都是夫人白慕生前陪嫁帶來的,只聽她的話,現在她不在了,日後不知道笙兒又要鬧出什麼亂子來。
顧才華有些頭疼,心裡更覺得這白慕真是可惡,死都死了,還不讓家人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