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外面依然銀裝素裹了,直到現在,這雪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再加上北風狂嘯,孩子們也都一塊被困在屋裡不得外出玩耍了。
既然如此,今笙也就在屋裡陪了幾個孩子,讓孩子們都規規矩矩的坐在她面前,她拿着書,來一句一句的念給孩子們聽。
念過,見兩個孩子並沒有安安靜靜的聽她的,反而在一旁作起了小動作,索性就喚了擎蒼和蘇遊:“來,你們兩個跟我一塊念,我念一句,你們念一句。”這樣便可以拉回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認認真真的跟她學了。
在她面前,兩個孩子總歸是放鬆些的,比較調皮。
若是跟站三爺一塊唸書,兩個孩子就得規規矩矩的坐着,直到結束了。
蘇習習也跟着她在一旁聽着,時不時的跟着咿呀幾句,似乎在迴應她孃的話。
今笙看着她,摸着她的腦袋道:“蘇習習,你也跟着哥哥們一塊學習一下這首憫農二首吧。”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擎蒼與蘇遊的讀書聲也朗朗響起,一字一句的跟着念,蘇習習在一旁咿咿呀語的迴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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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二房那邊的榮盛也都被困在了屋內不得無耍。
再則,他現在忽然看不見自己的母親了,與生母分離的不習慣令他又哭鬧起來。
在哭鬧聲中,榮盛被帶了蘇長淵的面前。
蘇長淵掃了他一眼,他抽抽泣泣的過來喊:“爹,我要我娘。”
蘇長淵說:“榮盛你記住了,從今以後,她纔是你娘。”他指向李萌,榮盛哭着喊“我不要,我不要她,我要我娘。”
蘇長淵蹙眉,對李萌吩咐:“把他帶下去。”
“榮盛,我們走了,我們走。”李萌忙過去抱了榮盛往外走,帶他去外屋玩去了。
榮盛哭得更厲害了。
外面飄着那麼大的雪,也不好帶他出去玩,李萌瞧他哭得撕心裂肺,恨不能求他先不要哭了。
她自己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現在讓她照顧一個小孩子,她根本就是束手無策,不知道怎麼照顧好嗎?
她又不是他娘,真的沒有那種母性,把他當兒了一樣哄。
不過,她倒是很快有了注意,忙一把握住張嘴大哭的榮盛的嘴巴,悄聲說:“榮盛,你別哭了,我給你玩騎馬好不好?”
“你玩過沒有?”她轉了個身,爬在地上。
榮盛明顯沒有玩過。
“來,騎上來,我馱你。”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背。
侍候在一旁的美景和添香兩位婢女互相看了看,眸中還是染了些輕視之意,就算擡她爲夫人又如何?也改變不了她骨子裡的低賤。
天生的賤命,給她個輔國夫人當,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當。
榮盛看了看她,朝她背上趴了過去。
“駕……走……”李萌喊了一聲,馱着她在地上爬了起來,榮盛便甚高興了,咯咯的笑了起來。
“……”外面的笑聲傳到了裡面,蘇長淵微微挑了眉。
不僅有孩子的笑聲,還有李萌的笑笑,兩個人咯咯的笑着,無所顧及。
不知道在玩些什麼,這麼快就把他哄好了。
他坐了一會,到底是站了起來,朝外屋走了,準備看看他們在幹什麼,不料,就見李萌正像只小狗似的在地上爬,背上馱了榮盛。
榮盛騎在她背上,被她這樣馱着在屋裡滿地轉,甚是高興,所以一直笑得咯咯響,她自己也玩得不亦樂乎,滿臉笑容,如沐春風。
看了一會,他漸漸蹙了眉。
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她做的,她完全可以指使別的婢女來代替她做這件事情。掃了一圈,目光落在旁邊侍候的兩個婢女身上,是她從李府陪嫁過來的兩位婢女。
兩個人儼然像一對主子似的,站在一旁低聲說着話,時爾看一眼李萌,眸中似有輕視嘲諷之意。
猛然,蘇長淵擡步走了出去,兩位婢女乍見他忽然從裡面出來,慌忙福身,蘇長淵已到外面,吩咐他的護衛:“去老三那邊,把蘇遊抱過來玩會,擎蒼那小子,別讓她跟過來。”免得他跟過來,又要與榮盛打架。
榮盛一個人在這兒有些鬧,但如果有個玩伴在這兒陪他一下,慢慢也就不鬧了吧。
他的屬下應聲,快步去了。
轉身回來,蘇長淵掃了一眼兩位規規矩矩站在門口的婢女。
“二爺。”兩位婢女忙又福身,二爺掃過來的目光帶了幾分的嚴厲,讓人不覺然有些懼意。
“你們兩個,給我滾到外面去,沒我的命令,不許起來。”
“二爺,奴婢犯了什麼錯了?”美景慌忙跪了下來問他,添香也嚇了一跳,慌忙跟着跪下來:二爺饒命啊!
讓她們這種天氣跪到外面,是要凍死她們嗎?
“滾。”蘇長淵話語冷冽,朝外面的人吩咐:“看着她們個,不跪到天黑,不許起來。”
他的侍衛立刻過來,把兩個婢女拉到院子裡往下一摁,給跪下了。
“夫人,夫人。”添香大喊起來。
她們可是尚書夫人派過來的人,夫人竟然不過來給她們求個情?她就不怕她的母親在尚書府不得好日子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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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萌實際上已抱着榮盛過來,這傢伙玩上癮了,不願意下來,還想往她身上騎,她只好換了個姿勢,把她往自己腦袋上一騎,這樣被舉得高高的,他在上面晃動着,依舊是很興奮了。
“二爺,怎麼了?”李萌馱着她跑了過來詢問。
蘇長淵一把扯過她腦袋上的榮盛,道句:“你現在是輔國夫人,像個狗似的馱着孩子滿地爬,成何體統。”都不覺得難爲情,丟人嗎?
李萌臉上有片刻的尷尬。
但這樣子,能把榮盛少爺哄住不哭啊!
關鍵是,她之前真沒覺得這樣有何不妥,她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嫡出大小姐,處處還要講究個什麼修養的。
榮盛還在他懷裡鬧,幾乎想往他腦袋上騎了。
蘇長淵摁着沒讓他動,哄了一句:“自己先玩會,一會蘇游過來陪你玩。”
蘇遊一會過來找他玩嗎?榮盛聽了這話表情亮了一下。
他是真想和人玩的。
蘇長淵把他放在地上,他立刻也不哭鬧了,撒腿跑開了。
蘇長淵又掃了一眼露出乖巧笑的李萌,道句:“真本事沒有,鬼點子倒是不少。”
這話聽在李萌耳朵裡,感覺怒意的成份比較少,反而覺得他此時心情好像不錯,立刻吐舌,做了個鬼臉,回敬一句:“反正榮盛少爺現在不哭不鬧了,您看他現在多乖。”一個人乖乖坐桌上等着了,等蘇游來。
蘇長淵瞧了一眼,是乖了。
“二爺,您怎麼把她們兩個給罰了啊?”李萌又忙追問了這事。
蘇長淵盯着她看了一會,問句:“在李府的時候,她們兩個也一直在侍候你?”
“沒沒。”她忙搖頭,又解釋:“在府裡倒是有一個侍候我的婢女,不過沒有陪嫁進來。”她不過是一個庶女,府裡惟一還沒有出嫁的庶女,陪嫁的婢女也不是她說了算的,母親要安排誰,就安排誰了。
蘇長淵瞭然,想她在李府也不會有什麼身份地位的,不然,也不會在她十四歲的年紀就直接就送給他了,連個儀式都沒有。
“二爺,你真要讓她們跪到天黑啊?”李萌又忙追問這事,真跪到天黑,這麼大冷天的,殘了或死了……
“目無尊卑的賤婢,跪到天黑已算輕的了,你一個輔國夫人,還怕兩個賤婢?”
李萌忙搖頭,她當然不怕她們,她是擔心自己的生母。
若是這兩個婢女殘了死了的,尚書夫人在李府要如何爲難自己的生母啊?
想了想,又暗暗搖頭,咬了咬脣,像下了決心似的。
二姐還在這府裡好好的活着,不怕不怕。只要二姐還活着,她們也不敢把自己的生母怎麼樣。
猛然,擡首看向蘇長淵,他還在盯着她看。
見她表情漸漸放鬆下來了,好像已做出某種決定了,他輕哼了一聲。
人雖小,心卻不小。
那日,她咐耳和他說:“二爺,您要是敢把二姐給變成下堂婦,二姐肯定能氣上好幾年,這樣您也就解氣了,您解了氣,您高興了,大家也就都高興了。”
明明滿心詭詐,還能說得一臉天真,單純又無辜。
此時,她正露出乖巧又討喜的笑容看着你,像一隻乖巧的待宰的小綿羊。
擡手,他摁住她的後腦勺。
這麼一個發育都不完整的小人兒,他本不該答應要她的,那天,還是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因爲實在是嬌嫩得一碰就會碎。
李萌的腦袋忽然被他摁住,不由得抿了一下脣,不覺然就吞了一下口水,感覺二爺好像是想要親她似的,她下意識的就閉了眼。
她沒經歷男女之事,她第一個男人雖然是二爺這種快三十的老男人,但心裡也沒有什麼排斥。二爺雖老,但長得不顯老啊!
蘇長淵瞧着她,她臉上沒有施任何粉黛,也不似別的女人把嘴巴擦得像吃了人血。儘管如此,她的脣依舊飽滿又紅豔。摁在她腦袋上的手重了一分,她猛然就睜開了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閃了閃,有些尷尬,臉上騰的就紅了。
她以爲二爺想親她,結果他遲遲沒親下來。
她真的是太小了,一點都不合格,壓根不知道怎麼取悅男人。
儘管如此,他還是親了下去。
她下意識的迴應了一下,臉上已滴血的紅開了。
“二爺,三爺夫人帶着小少爺來了。”他的屬下呂越已快步進來了稟報了。
蘇長淵也就鬆開了李萌,她忙抹了一把嘴巴,上面都是二爺的口水啊!
“請。”他只說要蘇游過來,並沒想要別人過來的,更沒想過讓他過來的。
顧今笙已領着蘇遊一塊來了,照他的要求,沒帶調皮的擎蒼過來,免得一會又把榮盛欺負哭了。
顧今笙走了進來,喚了一句:“二哥,我把蘇遊親自送來了。”
李萌看見她,知道她大概就是三房的閣老夫人,還是下意識的去福身。
顧今笙也就笑說:“這位便是小嫂子了吧,按着輩份,應該是我給你行禮的。”話是如此,她自然是沒有行禮的,直接喚了跑過來的榮盛:“榮盛,我把蘇遊帶來了,你們兩個好好玩吧,等晚一點,我會派人再來把蘇遊接回去的。”
“好。”榮盛也就脆生生的應了她一聲後,拉了蘇遊的手,往裡走。
兩個孩子爬到桌子那邊玩去了,李萌也就要請她進去坐下,顧今笙沒坐,只道:“我說幾句話就回去了。”
“二哥,掌中饋這塊的鑰匙,我已從李氏那邊要了回來,二哥若願意,就交給小嫂子了。”
蘇長淵說:“阿萌還小,不懂這些,掌中饋這塊,就有勞你多操些心了。”
李萌抿脣,二爺的意思,就是不想讓她管事唄。
她還不稀罕管呢。
因爲,她真的不懂這些。
顧今笙看了一眼李萌,她立刻也就笑了說:“對對,我真不懂這些,讓我陪小孩子玩玩還差不多。”她撥腿跑開了,湊到兩個孩子面前去了。
榮盛騎馬上癮了,看到她又湊過來,立刻又拉了她喊:“趴下來,騎馬,騎馬。”又忙拉着蘇游過來,讓蘇遊一塊來玩騎馬。
“……”要是沒有人,她馱兩個孩子一下子,她也是樂意的,可現在不是有人嗎?而且剛纔二爺都說過她了……成何體統。
現在三房的人站在這兒,她若和剛纔一樣,會不會被嘲笑?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顧今笙順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蘇長淵回她一句,甚想去教訓人,這就是爲老不尊的後果啊!
今笙看了一眼,覺得把蘇遊放在這兒沒有什麼危險,也就作罷,告辭回去了。
隨着顧今笙前腳離開,蘇長淵已快步走了過來,對榮盛呵斥:“騎什麼馬?以後不許讓她馱。”
榮盛被他呵斥一句,嘴巴撇了撇,差點沒有哭出來,但眼淚已啪啪的往下掉了。
“你幹嘛對孩子這麼大聲的吼啊,不就是騎馬嗎?有什麼關係啊?”
雖然不是自己的兒子,但看小孩子委屈得眼淚都出來了,再則也沒有外人在了,李萌立刻爬了下來:“來來,快騎。”
榮盛立刻高興的往上趴,但被蘇長淵一把抱了起來就往外走,喊人:“你們兩個過來。”
外面侍候的婢女趕緊進來了。
“趴下來,讓兩位小少爺玩騎馬。”
兩個奴婢趕緊爬了下來,蘇長淵把榮盛往其中的婢女背上一放,馱着榮盛少爺走了,再把蘇遊往另一個婢女背上放,馱着繼續在屋裡爬……
事情圓滿解決了。
李萌一旁看着,默默無聲。
蘇長淵盯了她一眼,一把拽過她進了屋,教訓:“既然是輔國夫人,就要有夫人該有的樣子。”
“哦。”她應了一聲。
明明是幫他哄他的兒子,他還這樣子。
輔國夫人的樣子,她挺了一下胸脯,擺架子嗎?她也會啊!
蘇長淵掃了她一眼,吩咐一句:“你現在去彈琴。”
“哦。”她福了身,轉身去了。
她會撫琴,那日他與父親一起吃飯,就是刻意叫了她過來,彈琴助興的。
被送來的那日,也特意把她的琴抱了過來。
蘇長淵在一旁坐了下來,她也就前去自己的琴前坐下來,給他撫曲。
室外漫天雪花,室內琴聲悠揚。
顧今笙匆匆往回而返,之前也就是試探一下二爺的態度。
二爺的態度明確,不需要新來的夫人掌中饋了。
這樣,整個府裡的中饋之責就落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雖是完全削去了李氏的權利,自己把一切抓在手裡了,但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站在院外站了一會,默默的嘆口氣。
自己一個人掌了中饋,累的只有自己罷了。
她想要的,一直都不是掌中饋。
“夫人,三爺回來了。”薄葉正爲她撐着傘,遠遠瞧見三爺來了,悄聲稟報。
今笙回頭看了看,三爺迎着風雪而來,一身朝服加身,外面披了件大氅。
閻生雖是爲了他撐了傘,但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大氅的一角隨風而擺,襯得三爺的越發的挺撥,令人移不開視線了。
都說夫妻之間,相處久了是越看越厭,她倒是越看越覺得三爺魅力比從前更甚了,身上那股子成熟的氣息,讓人越發的覺得安全倍增了。
“傻站在這兒幹什麼?”隨着三爺走近,他已拉了她的手,她的手最近常常帶着寒氣,好像捂不熱似的。
“看見你回來了,就等一等你。”
三爺拽着她往回走,一邊輕責她:“就不能站屋裡等嗎。”
“剛纔二爺派人過來傳話,讓蘇游過去陪榮盛玩會,我把蘇遊送過去了。”
“這種事情,也要勞你親自去送。”
好吧,送蘇游過去只是個藉口,她又道:“三爺,我見着二爺新擡的夫人了,感覺真不一樣。”瞧起來是真小,跟個小孩子似的,二爺這個人可真禽獸,也下得了手。
“有什麼好稀奇的,他換女人比衣裳快。”
“……”哎,有這麼損自己哥哥的啊!不過,三爺的話也莫名的讓她愉快起來。
不錯,二爺這個人,換女人比衣裳快。
孟田這一生爲他,真是不值。
心底深處,因爲孟田的關係,她依舊厭煩二爺,但這樣的話,她不會表明出來讓三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