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宿看了一眼地上那隻奄奄一息的藥雞,屈膝把它提在手裡,跟在安心後面,亦步亦趨,想着她一定要看緊點,不能讓世子妃和夜梟單獨在一起,否則世子定會將她扒掉幾層皮。
一行幾人腳程極快,不出片刻就到了剎血閣的大本營,大長老邊開啓陣法,邊爲安心介紹着剎血閣的情況。
安心偶爾附和一聲,並不多話,她來這裡不過是爲了和夜梟說幾句話,並不打算多逗留。
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邁過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來到一處小型的宮殿前,安心草草的打量了幾眼,跟皇宮當然不能相提並論,但勝在小巧精緻,同樣的金碧輝煌,琉璃瓦鑄就,四周都擺放着用來照明的琉璃宮燈。
大長老朝守門的兩名弟子點點頭,那兩人立即推開門,恭敬的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郡主請。”大長老一舉一動都很恭謹。
“客隨主便,大長老無需對我如此客氣。”安心笑道,邁過門檻。
大長老見安心沒有一點自持身份的架子,有些忐忑的心情頓時消散了許多,也不再處處謹言慎行。
像走迷宮似的繞過幾個房間,最後大長老停留在一處緊閉的門前,小聲道,“郡主,到了,老朽就不打攪你和閣主了,你們慢慢聊。”
他這話說的,怎麼聽都覺得很有歧義,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心宿眸光一冷,殺氣四溢的視線掃了他一眼,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大長老頭皮一麻,他剛剛也暗中試探過這個戴銀色面具女子的內力,她真氣浩瀚如海,武功高他不止一個層次。
安心推開門,目光快速的掃了一遍房間,跟普通的內室沒什麼區別。
“夜大門主,有貴客上門,你還在睡覺,這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啊。”安心視線落在躺在榻上閉目眼神的男子身上,笑道。
“在下想你想的茶不思飯不想,這不實在太困了,才忍不住的小憩一會麼。”夜梟聽到安心的聲音,雙眸緩緩睜開,看向朝他款款走來的安心時,桃花眼頓時一亮,波光流轉,數不盡的魅惑風情。
“一如初見,妖孽就是妖孽。”安心目光清澈的打量了他片刻,讚賞道,“膚若凝脂,手如柔荑,一顧傾城,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人間尤物,不過如此。”
“你也一如初見!”聞言,夜梟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磨牙道。
大長老聽到安心對夜梟的形容,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很識相的退了出去,順便把門給掩上。
“心兒,我能和你單獨聊聊麼?”夜梟看向礙眼的心宿,緩緩道。
“想都別想。”不等安心說話,心宿冷聲道,“郡主是我家世子的世子妃,夜門主請自重。”
“我又沒和她發生點什麼,何來的自重?”夜梟怔了一瞬,隨即似笑非笑的看着心宿,“莫不是你對本門主有何非分之想,所以不想離開?”
安心撲哧一笑,在軟榻的另一邊坐下,看着劍拔弩張的兩人,覺得好笑。
“夜門主請慎言!”心宿眼中的殺氣一閃即逝,毫不掩飾臉臉上冰冷的色澤,“古有男女七歲不同席,且世子妃是有夫之婦,理所當然不能與你同處一室。”
“你和玉世子大婚了?”夜梟看向安心,問道。
安心搖搖頭,眼中帶着殘留的笑意道,“還沒有,但是快了。”
“只要沒大婚本門主就還有機會。”夜梟挑釁似的瞥了心宿一眼,好整以暇的道,“名花雖有主,我來鬆鬆土。”
“你敢!”心宿頓時大怒,抽出纏在腰間的軟鞭,“好一個登徒子,竟敢對世子妃不敬,找死!”話音未落,軟鞭揮出,直直的朝夜梟打去。
夜梟一動不動,依舊笑吟吟的看着安心。
“心宿,別鬧。”安心擡手,以兩指輕而易舉的就夾住了軟鞭,聲音微沉,警告道,“我和夜梟只是朋友而已,你想多了。”
щшш ¤тtκan ¤℃o 朋友…夜梟瀲灩的桃花眼內閃過一抹失望,轉瞬即逝,臉上掛着溫和的淺笑注視着安心。
心宿輕飄飄的收回鞭子,冷哼一聲,“世子妃是世子的未婚妻,夜門主記得這一點就好。”說完,她邁步走向房間的角落,目光牢牢鎖定夜梟,一眨不眨,時刻警惕他的動作。
“這丫頭被我慣壞了,你不要往心裡去。”安心轉眸看向夜梟,正好對上他溫和平靜的眸光,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咱們還是說正事吧,我有急事纏身,不能多耽擱時間,否則會誤了行程。”
聞言,夜梟斂去面上的漫不經心,正色道,“我就一句話,寧願滿門傾覆,也不會淪爲皇權的一條走狗。”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和老皇帝道不同不相爲謀,是註定不能統一陣線的,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想與你爲敵。”安心脣角的笑容溫暖了幾分,點頭致謝道,“我知你很爲難,但老皇帝不是那種共富貴的人,狡兔死走狗烹,他心狠手辣,帝王權術運用的爐火純青,一丁點不能如他意的人和事都會被他毫不猶豫的除掉。”
“我不爲難。”夜梟脣角勾了勾,露出一抹笑意,“江湖和朝堂本就分屬兩派,不能共存,我受不了朝廷上的斤斤計較和爾虞我詐,皇上也受不了我無所顧忌的處事方法,早晚都會分崩離析,又何必勉強歸攏在一起?”
“你能明白當中的癥結就最好不過了。”安心鬆了一口氣,不吝誇讚,“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目光短淺的人,如今看來,果真不假。”
“那在你心目中,我是什麼樣的人?”夜梟眸光碎出一抹異彩,美豔的五官熠熠生輝,黑髮如墨,面色白皙,如一副濃墨重彩的水墨畫,黑白分明,卻又帶着絲絲的勾魂攝魄。
“唔,第一次見面你給我留下的印象除了流氓好像沒什麼其他的了。”安心腦海中浮現出她和夜梟初次相見時的場景,莞爾一笑,聲音帶着回憶往事的悠然深遠。
心宿聽到安心對夜梟的評價,頓時深以爲然,他就是一個流氓。
“咳,在下只是不小心罷了。”夜梟也想到那件令他尷尬的事兒,魅惑的眼神一改,有些懊惱的道,“你當時差點沒把我摔死。”
安心呵呵一笑,“我以爲是特意偷窺我沐浴的流氓呢,哪裡想到會是誤闖進來的,你也算走運啊,要是遇到其他人,早就流血過多而死了。”
“所以說,你是我的貴人,我們很有緣分。”夜梟看着溫軟而笑的安心,眸底極快的劃過一道黯淡的光芒。
心宿殺人的視線立刻射在夜梟的臉上,似乎隨時都會出手。
安心清淡的眸光若有若無的掃了心宿一眼,“嗯,朋友的緣分。”
心宿被安心那一眼看的頓時心神一凜,垂下頭沉默不語。
“閣主,郡主,老朽準備了膳食,可要用嗎?”敲門聲伴着大長老的聲音響起,“郡主連夜奔波,怕是疲累,還是用完飯後再趕路吧。”
安心想了想,她確實也餓了,乾孃也實在是不好吃,“多謝大長老了,有勞了。”
大長老推門進來,親自端着托盤,將托盤內的飯菜擺在榻上的小几上,熱情的道,“郡主,這一盤就是藥雞,您試試。”
“多謝。”安心客套的道。
大長老拿着空空的托盤笑着退了出去。
“心宿過來一起吃。”安心看向心宿,招呼她一同進食。
心宿跟安心相處不是一朝一夕了,自然明白她不是循規蹈矩的人,也不推辭,搬來一把圓凳,大大咧咧的坐在榻前。
夜梟驚訝的掃了她好幾眼,語氣有些感慨,“這丫頭一舉一動跟你很像,近朱者赤。”
“是啊,我的人嘛,調教久了,慢慢就會相像了,跟夫妻相的原理是一樣的。”安心得意洋洋的道。
夜梟似懂非懂,執起筷子,爲安心夾了一筷子雞肉,“嚐嚐。”
心宿見狀,立即拿起筷子奪過那塊雞肉,然後面無表情的放在自己嘴裡,細嚼慢嚥,末了,還來了一句點評,“不錯。”
夜梟瞪了她一眼,再接再厲的夾起雞肉,再次朝安心碗裡放去,心宿面色一冷,張開筷子,再次去奪。
兩人運筷如飛,你爭我搶,好不熱鬧,安心對二人的較量視而不見,狼吞虎嚥的吃着桌上的美食。
一炷香後,安心吃飽喝足,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見兩人還在鬥法,便懶洋洋的半躺在榻上,看着他們你來我往的搶奪那塊雞肉。
心宿餘光掃見安心臉上隱隱浮現出鄙視的神色,心下一發狠,手中用了內力,猛地加大力道,把雞肉奪了過去。
夜梟沒想到她突然在筷子上灌注了真氣,驟然加重的力道,他想有樣學樣已是來不及,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心宿奪去了那塊雞肉,頓時恨的牙癢癢。
“你耍詐。”夜梟咬牙切齒的吐出三個字。
“兵不厭詐。”心宿心滿意足的將雞肉放在了嘴裡,只覺搶過來的食物就是好吃。
“心兒,你看你這丫頭。”夜梟偏頭看向安心,委屈的告狀,“她故意欺負我。”
“大男人還好意思去向世子妃告狀,臉皮真厚。”心宿叱道。
夜梟不理會她,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可憐兮兮的盯着安心,“你要給我一個公道。”
安心輕咳一聲,板着臉教訓道,“心宿,這就是你不對了,夜大門主如此的秀色可餐,你怎麼也該憐香惜玉纔對…”說到一半,佯裝正經的臉色怎麼也維持不下去了,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
心宿本來聽到安心的教訓還覺得冤枉,等聽完後,心裡的鬱氣頓時煙消雲散了,看向驚愕的夜梟,煞有介事的道,“屬下遵命,下次定會憐香惜玉!”在‘憐香惜玉’四個字上音色咬的極重,嘲諷意味濃郁。
夜梟嬌媚的臉一黑,恨恨的看着心宿,好半響,突然笑了,如百花盛開,嬌豔欲滴,“心兒,俗話說歡喜冤家,你看我和她是不是如此?”
安心一怔,附和的點頭,“有點像。”
“世子妃。”心宿面色一寒,哀怨的叫道,誰跟他是歡喜冤家?恬不知恥!
“好了,別鬧了,我該離開了。”安心揉了揉額頭,無奈的道。
“我送你。”夜梟收了笑意,眸中流露出不捨的情緒,溫聲道。
“不用,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安心搖搖頭,“來日方長,能見面的時間還有很多,不出幾日我就會回京,你想找我直接去郡主府就是,不用顧忌老皇帝,他還沒本事能奈何的了我。”
夜梟輕輕闔首,“好,你有何差遣也儘管提,我欠你好幾次的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只能盡力而爲。”
“不用如此見外。”安心擺了擺手,笑道,“以我們的交情無需這樣。”話落,起身往門外走去。
心宿立即跟上。
夜梟目送着安心的離開,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轉角,才收回視線。
出了剎血閣,安心喚出在山中等候的橙影等人,繼續趕路。
天色將曉,第一縷晨光破開黑壓壓的天幕,安心在馬上看着那抹曙光,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世子妃,皇上遍求天下名醫,爲皇后看診。”因爲剛經過京城,所以隱衛傳來的消息極快,幾乎是剛發生,心宿就得到了城內的情況。
“故佈疑陣,做戲罷了。”安心不予評論,老皇帝就是那樣一種人,不管背地裡有多狼心狗肺,不擇手段,但他給別人呈現出的那一面永遠是完美無缺的,所以,東凌百姓對他極爲愛戴,文武百官將他奉若神明。
只有挖開了他隱藏的黑暗面,才能瞭解到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冷酷無情,甘冒人倫綱常而做出大不違的事兒而毫不悔悟。
做帝王他是合格的,他有手段有謀略,從來不會婦人之仁,但他身爲一個父親,祖父,卻連基本的護犢之心都沒有一絲半點,何其讓人心如死灰?
凌雨澤臨死的那句遺言,‘只願來生再不入皇家’就充分表示皇室的慘烈和殘酷。
“凌雨澤,平王爺,平王妃下葬的事宜可安頓好了?”安心問道。
“皇上下旨,平王府謀逆逼宮,實乃罪無可赦。”心宿回道,“不準其棺木入住皇陵,葬於西山即可。”
西山,最荒涼的山坳,除了豺狼虎豹出沒,常年杳無人跡,老皇帝果真如此心狠,連死後的體面也不肯爲他們三人保留。
安心忽然覺得心酸的厲害,老皇帝明明知道凌雨澤的逼宮之路是迫不得已的,他更知道若不是他毫不留情的剷斷平王府的後路,凌雨澤根本不會如此行事。
他如何能忍心?如何下得了手?連對凌雨澤沒有一絲親情牽扯的她都於心不忍了,而老皇帝卻能狠毒如斯,這般的無動於衷。
“世子妃,您怎麼了?”心宿見安心臉色微微蒼白,以爲她身子不舒服,立即關懷的問道。
安心搖搖頭,閉上眼睛,壓下心坎陣陣蔓延的酸澀,聲音略微嘶啞,“沒事兒,繼續走吧。”說着,一夾馬腹,馬兒往前奔跑。
心宿和橙影對視一眼,不懂世子妃爲何突然整個人變得傷感了起來。
這一趕路,又是一個白天,夜幕降臨時,安心剛剛進入了瓊州城,按照玄璃所說的會面地點,並未走官道,而是轉路踏上一條羊腸小道。
“世子妃,不好了。”安心正站在一條小河旁掬水洗臉時,心宿一臉急色的疾步走了過來。
安心一驚,心宿向來鎮定自若,鮮少有如此急迫的模樣,可見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來。
“何事?”安心詢問。
“皇上被刺客刺殺,如今命在旦夕。”心宿快言快語的道。
“這是好事兒啊。”安心在驚訝過後,眼中閃爍着濃濃的喜色,“是誰有那麼大能耐,把老皇帝給刺傷了?查出來我給他獎賞。”
“武小王爺。”心宿面上擔憂之色盡顯,眉頭緊縮,頓了頓,“而且武小王爺是安郡王放出來的!”
“什麼?”安心騰地站起身來,眼中的喜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滿滿的震驚,反問道,“怎麼會?首先,凌染墨沒那個本事能不驚動皇室的暗衛直接接近老皇帝,再則,哥哥爲什麼要放凌染墨出來?他魔怔了。”
“是平小郡主,她說她哥哥死前交代她有幾句話要轉達給武小王爺,她便懇求安郡王通融一下,暫時將武小王爺放出來,與她見上一面。”心宿道。
“結果呢?”安心面色一沉,嘴角彎起一抹冷笑,“凌染墨出來了就直衝進皇宮,刺殺了老皇帝?說出來也有人信才行啊。”
“平小郡主這幾日一直住在將軍府,安郡王對她沒有絲毫設防,在放了武小王爺後,她悄無聲息的給安郡王的茶裡下了迷藥。”心宿聲音中蘊含了一絲淺淺的怒氣,“在敘話的過程中,安郡王忽然藥效發作,武小王爺就離開了將軍府,緊接着皇宮內傳來武小王爺刺殺皇上的消息。”
“將軍府的暗衛呢?沒長眼睛嗎!”安心已經怒到了極點,聲音幽幽沉寂。
“安郡王私自放平小王爺出了天牢,爲了怕有人察覺,特意屏退了跟隨的暗衛,且當時安郡王的院子內只有他們三人,所以之後的情形暗衛也無法得知。”心宿道。
“哥哥如何了?”安心深吸一口氣,壓抑着沉悶的情緒,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皇上在暈過去之前,命令寧小王爺爲攝政王,處理國事。”心宿一五一十的稟告,“寧小王爺將安郡王打入天牢,具體的處決還未作出聲明。”
安心紅脣抿脣,目光幽寒,垂在袖子中的小手握緊成拳,心中積聚了一團怒火,情緒在一瞬間變得極爲暴戾,旁邊的心宿感受到她滔天的怒氣,本就晦暗的心情頓時一沉到底。
“世子妃,現在該怎麼辦?”心宿小心翼翼的問道。
該怎麼辦?玉華估計已經到了邊疆,就算他拋下邊疆的事務去營救哥哥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而爹爹和孃親遠在靈山,消息閉塞,這個時候恐怕都不知道哥哥如今出事了,她能信任的就只有他們三人,而她又分身乏術。
吱吱是生是死,哥哥的性命之憂,兩難抉擇,安心頭一回覺得選擇是如此困難,她冥思苦想,實在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如果老皇帝沒死,那哥哥就還有轉圜的餘地,但如果老皇帝死了,那他罪責難逃,給老皇帝賠命是無法避免的了。
而玄璃給她的期限就是今天,若她超過了這個時限,玄璃一定會殺了吱吱。
怎麼辦?難道真的無計可施了?安心心裡焦急,面上卻不漏半分異樣,面沉如水的看着遠方,思索着可以力挽狂瀾的辦法。
“世子妃,屬下覺得就算安郡王現下被關入天牢,但一兩日肯定不會有事,世子妃不如先處理好眼前的麻煩,隨後趕去營救,應該也是能來得及的。”心宿試探着道。
“對,你說的很對。”一語驚醒夢中人,安心回過神來,收了眼中的慌張和急色,雙目冷靜的道,“老皇帝只要沒死透,憑月弦的醫術保住他幾日的性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心宿點點頭,世子妃不是想不到,而是關心則亂,喪失了理智而已。
“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出發。”安心吩咐道,身形一閃,縱身上馬。
心宿等幾人也同時翻身上馬,跟在安心後面。
安心用力的打着身下的馬兒,情緒如繃緊到極致的弓弦,似乎下一刻就會斷裂。
一個時辰後,來到了玄璃說的地方,是一處小山坳,夜色深深,微涼的風徐徐吹過,影影綽綽的樹影微微搖晃着,周圍顯得格外的詭異。
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寂靜無聲,安心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毫無頻率,彰顯出她急促的心情。
“玄璃,姑奶奶我來了,趕緊現身。”安心扯開嗓子,吼了一句。
風聲呼嘯而過,沒有人的聲音傳過來。
“有膽子逼我出來,沒膽子現身麼?玄璃,你這個縮頭烏龜!”安心清涼入骨的聲音混合着風聲久久縈繞在這片小天地中。
“趕緊的,姑奶奶我沒那麼多時間和你耗!”安心又道,“我知道你在,你身上的臭味,老遠就聞到了。”
她話音落地,不遠處一道淡紫色的身影飄落,如盛開在無垠夜色中的一朵紫色曼陀羅,妖異灩華,分外醒目。
“捨得出來了?我還以爲你要藏到幾時?”安心看着出現的玄璃,臉色漠然。
玄璃沒說話,璀璨的眸子清亮閃爍,目光死死的盯着安心,被夜色掩蓋的身影孤寒清冷。
“啞巴了?”安心飄身下馬,慢慢朝玄璃走去,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把吱吱還給我。”安心神色不耐的皺了皺眉,冷叱道。
“你覺得你有命令本少主的資格?”玄璃的聲音包含了一絲嘲諷,悠悠開口。
“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就是!”安心腳步一頓,面無表情的看着玄璃,他眉眼透着的色彩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狂傲和張揚,一月未見,他似乎消瘦了許久,可見玄力突破最後一層不是那麼簡單的。
“跟我回玄族!”玄璃撇開視線,不去看安心,淡淡的吐出一句話。
“不可能!”安心想也不想的就道,“以前不可能,現在不可能,將來更不可能!”
“你就如此肯定你和玉華能長相廝守?”玄璃嘲諷的眸光多了一絲什麼,嗤笑道,“愚蠢!你和他註定不會有好結果,總有一日你會後悔。”
“我不會!”安心神色堅定,不容置喙,“我和他一定會白頭偕老,你若是不信,儘管拭目以待。”
“本少主同樣也沒那麼多時間與你耗費,你若想要它活,今日就必須跟我回玄族。”玄璃俊美的臉染上一抹沉鬱之色,“由不得你說拒絕,你沒有與本少主討價還價的餘地。”
“你就如此有把握你能帶走我?”安心心下一沉,臉上卻不動聲色的道,“你以爲你玄力大成,就能奈何的了我?”
“你可以試試。”玄璃眸中翻滾着某種安心看不懂的情緒,聲音很輕,但卻無人敢懷疑他話中的真實度,“你膽子果然很大,就不怕有來無回麼?”
“你爲何非要逼我回玄族?”安心話音一轉,換了一個話題,“難道真的只是因爲血脈的緣故?你對族主的那一套血緣之說就如此的深信不疑?可是你明明就將玄族奪在了手中,有沒有我都無所謂的不是嗎?我很想知道,你到底爲了什麼?”
“不關你的事兒。”玄璃眸光凌厲,看着安心,毫不掩飾他勢在必得的想法,一字一句的道,“此生,你只能是我的夫人,本少主會給你無上寵愛,就算你要這天下,本少主也能爲你奪過來!”
聞言,安心眸內溢出一抹諷刺的笑意,聲音寒涼,不帶一絲情緒,“呵…玄璃少主好大的口氣,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麼?這天下可不是玄族能說了算的。”
“是不是我說了算以後你會知道的。”玄璃眸光蒙上一層暗色,聲音淡而冷,“玄族籌劃千年的準備,不是你拿了幾份分佈圖就能損傷玄族根基的。”
“天下女人千千萬萬,你又何必非我不可。”安心企圖打消他的決定。
“本少主就認定你了。”玄璃看着她,冰冷的眸子破碎出一抹暖意,“世間女子千千萬萬,本少主獨獨中意你,安心,你該慶幸!”
“可是我不喜歡你!”安心聲音森森寒意,“強求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在身邊,你不覺得是沒有一點意思嗎?”
聞言,玄璃一雙眸子滿滿的都是涌動的黑雲,冰冷至極的視線緊鎖着安心的小臉,不怒反笑,在空曠的環境中笑聲更顯得極盡張狂,“那又如何?無數個日日夜夜,你與我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本少主還怕沒有你對我死心塌地的那一天?”
“你是非要我入玄族了?”安心重回正題,冷笑道,“你該知道我不是任由宰割的魚肉!”
“你爲什麼不肯和本少主回玄族呢?”玄璃脣畔突然漾開一縷溫柔的淺笑,眼神柔軟,相思寸寸,“玄族如今是我的,父主被我軟禁,只要你想要的東西,本少主都能給你,且一輩子只有你一個女人,再無其他!如何?”
安心觸上他溫柔愛戀的眼神只覺得毛骨悚然,沒有半分的感動,渾身的雞皮疙瘩在一瞬間全部甦醒,“不如何,我不喜歡你,你做的再多,我也不會動心!”
“安心,不要一而再的挑釁本少主的底線!本少主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玄璃眸光涌上怒氣,聲音如雪山之上的玄冰。
“既然談崩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安心聳了聳肩,無所謂的笑了笑,玄璃的態度她早就有所意料,也早就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你贏不了我。”玄璃一眼便洞悉了她的意圖,淡淡的點出了這個事實。
“是,我承認。”安心突然一笑,淡淡道,“大不了魚死網破,我贏不了你,但拉着你同歸於盡還是能做到的。”
“同歸於盡?”玄璃瞳孔一縮,難以相信這四個字從她嘴裡雲淡風輕的說了出來,“你捨得玉華?”
提到玉華,安心心裡被刻意壓制的愛意頓時如潮水一般席捲了她整顆心臟,周身的氣息一下子就變了,暖意融融,一股溫存嫺靜的氣流環繞在她周圍,自從一片天地。
玄璃目光沉痛的別過頭,他這一瞬間感覺有什麼東西沉入深谷,永不見天日,清楚的感受到他心坎處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撕裂般的疼痛。
“比起我跟你在一起,我相信他會更加看到我與你同歸於盡。”安心按捺下心口蔓延的悲涼,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再說,我寧可死,也不願與你在一起!”
後一句話,她說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寧死也不願跟本少主在一起?”玄璃感覺自己的心塌陷了一塊,那道長長的口子溢出鮮血,淹沒了他所有的情緒,慘然一笑,“你當真如果決絕?”
“是!”安心沉沉的吐出一個字,須臾,補充道,“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不蒂於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中!”
“很好,很好,安心,你真的很好…!”玄璃一連說了好幾個很好,可見心中怒火,須臾,他聲音忽然變得平靜,再不起半分波瀾,臉色亦是淡的沒有一分顏色,他定定的看着安心,“那本少主就如了你的願!”
聞言,安心警惕的看着他,玄力提了個十成十,蓄勢待發。
玄璃一揚手,“玄衛可在!”
“在,少主!”此時,一黑衣男子從天而降,單膝跪地的道。
“把它給本少主。”玄璃朝男子伸出手。
男子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放在玄璃手中。
安心小手緊握成拳,那是吱吱,昏迷不醒的吱吱。
“安心,要麼你現在隨我去玄族,要麼就看着它去死,然後與我同歸於盡!”玄璃將手中的小獸拋向天空,隨即又輕飄飄的接住,一下一下,似乎拋上癮了一般,樂此不疲。
安心略帶緊張的目光跟着上下拋動的吱吱如影隨形,咬了咬牙,突然身形一閃,速度閃電般的朝玄璃而去。
玄璃腳步一移,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安心欲奪小獸的動手,眼帶不屑的看了一眼她惱恨的臉色,漫不經心的道,“想從我手中搶東西?你不覺得異想天開麼?”
“玄璃!它也是你玄族的聖獸!”安心本來還抱着期望的心頓時沉入深海,她的玄力和玄璃差距太大了,簡直就是一條巨大的橫溝,她壓根跨越不過去,最起碼,短時間內是不行的。
“一個被廢的聖獸?不足一提!”玄璃嗤之以鼻,神色更加不屑了幾分,“別說是一個廢物了,就是血脈完整的聖獸,在我眼裡,想丟棄也能隨意的丟棄!”
安心如水的眸子微微眯起,她認識的人中,楚逸絕,凌亦痕都是張揚無忌的人,但比起玄璃,他們還是稍遜三分顏色,玄璃的狂傲是鐫刻在骨子裡的,與生俱來的睥睨天下,目中無人。
講道理沒用,武力亦是沒有一絲效果,安心只覺現在深陷泥潭,無法自拔,看着他手中的吱吱,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本少主依舊不改承諾,只要你隨我回玄族,我就放了它,對你以前的錯誤既往不咎,從今以後,你就是本少主的夫人!”玄璃見安心面色清透,神色蒼涼,眸光閃了閃,重複了一遍之前所過的話,“只要我們大婚,玄族我可以任你把玩,你想要天下,我可以去奪,任何難如登天的要求,我都能爲你辦到!”
安心自嘲一笑,何時她也成爲一個被人爭奪的香餑餑了?凌亦痕爲了得到她,許下皇后之位,卻不惜用下三濫的手段來毀她清白,而玄璃與他的做法何其相似?說的好聽,玄族,天下都可以供她把玩,但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她只是一個女人,只想與愛的人相依相偎,共度一生。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個心願,爲何卻屢次遭受波折?安心臉上的神色變幻了半響,最終化爲平靜,看着玄璃,再次確認道,“當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麼?”
“自然!”玄璃薄脣抿了抿,面色冷凝,他突然嘆了一口氣,嗓音說不出的疲倦和昏暗,“安心,你該相信我,我是爲你好。”
“用吱吱的性命來威脅我,是爲我好?讓我放棄自己愛的人投向你的懷抱,是爲我好?讓我和一個不喜歡的人日日相對,這是爲我好?玄璃,你何時學會自欺欺人了?”安心冷冷一笑,字字句句都含着極大的怒意。
聞言,玄璃俊顏微微一變,眼中漫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意,一閃即逝,若無其事的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說我逼迫也好,威脅也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纔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安心一雙眸子平淡如水洗,手腕一動,問情被她握在手裡,按動機括,靜靜的看着玄璃,“魚死網破也好,同歸於盡也罷,我既然來了,好歹得試試玄璃少主如今的境界到底是何等的高深。”
“也好,你不願與我回玄族,那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將你綁了再和你一同回去。”玄璃輕輕一嘆,鳳目閃過幾許複雜。
安心掃了一眼他手心裡的金光,玄力從金光的顏色就能分辨出深淺,普通的玄族人玄力是淡金色的,而玄璃的玄力是純粹的金色,不再是以往摻雜了淡淡雜質的金光。
若她的玄力也能大成,或者三重鎖的真氣和玄力完全融合,應該也是不輸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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