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悠的每一個字,都是擲地有聲的,讓胡氏想要含糊過去都不能夠。
胡氏收起自己面上的笑意,看向瑾悠,不過是個小小姐罷了,便是厲害,能有多厲害,自己乃是瑾悠名義上的母親,瑾悠難道還能罔顧孝道不成?
胡氏想到這裡,聲音也硬氣了一些,挑眉道:“三小姐竟然這麼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你父親與大伯父那麼做,乃是爲臣子之道,難道說,爲着三小姐與董珺昊不清不楚的關係,就要將這樁事情遮掩下去嗎?那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咱們澹臺府豈不是也要受到牽連?”
瑾悠冷笑一聲,“受到牽連?”
“原來父親與二夫人也是害怕受到牽連的,那還說什麼六妹妹不孝的話?六妹妹還真真不愧是父親的女兒,行爲處事,與父親如出一轍。”瑾悠冷冷的說道,語氣冰冷,無一絲溫度。
胡氏咬了咬牙,看向瑾悠道:“如今董珺昊已經在天牢裡,三皇子被立爲太子,府裡的六姑奶奶乃是三皇子的寵妾,三小姐與六姑奶奶一向是勢如水火,到時候,真到了三皇子榮登大寶的那一日,澹臺府落不得好處,三小姐也別想有了好處,想來六姑奶奶的手段,三小姐心裡清楚的很!”
瑾悠聽到胡氏這麼說,卻是一掃先前的冰冷,不怒反笑的問道:“那又如何?就因爲六妹妹要報復我,我便要與你們站在一處?”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胡氏道:“今日我與二夫人也將話挑明瞭說,父親與大伯父告發董珺昊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我這個侄女,我這個女兒?那日可是我的生辰宴,你們就選擇在我的生辰宴上,將董珺昊送到了天牢裡?難不成,我這會兒還應該給父親磕頭上香,感激他的所作所爲?”
“難道說,父親就沒有想到,也許我也會受了牽連?難道他就沒有想到,那一日,也許我也會被厭棄?”瑾悠有些話不吐不快,索性這一日便說個痛快!
董珺昊被押入天牢一事,一直像是一塊兒石頭,在她的心上壓着,即便董珺昊此刻並沒有在天牢裡,也趁此機會,得了更重要的差事,可是瑾悠還是介意!
因爲董珺昊去天牢,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爲她!
若是旁人告發也就算了,偏偏這告發之人,乃是她的父親與大伯父,她的父親告發了董珺昊,就等於失去了一個正二品戶部尚書女婿,誰會無緣無故的做出這等蠢事來!
所以,沒有人會懷疑澹臺善昌與澹臺善明所爲,乃是誣陷,因爲若是他們自己,當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怕是要與董珺昊同流合污的,畢竟早晚都是一家人!
澹臺善昌就是利用這一點,才能將董珺昊一舉打擊到了天牢裡,按常理,便是皇上也該是這樣想的。
瑾悠後來一直在想,若是沒有納蘭墨塵,沒有六皇子這樁事情,董珺昊這會兒會是個什麼情形,呵,怕是在天牢裡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吧。
天牢是什麼地界,嚴刑拷打定然是有的,可董珺昊根本就沒貪污了這銀子,又往何處去說着銀子的去處,最後能有什麼結果呢,只有一個死字了!
瑾悠時時刻刻都在惦記的,便是這個字!如果沒有納蘭墨塵的事情,她就會是那個誘因,送董珺昊進天牢的誘因!
胡氏被瑾悠一頓搶白,有些說不出話來,良久方道:“不管你心裡是有多恨澹臺府,你如今都是澹臺府的小小姐,你永遠與澹臺府也脫離不了關係,四皇子與三皇子是不合的,三皇子一旦登基,四皇子會落得什麼下場,想必你心裡也是清楚的,咱們澹臺二房,也離不了這下場,你這會兒救我們,便等於救你自己!”
胡氏算是看明白了,她一開始就應該告訴瑾悠,她們如今是綁在一根繩兒上的螞蚱,不管瑾悠樂不樂意,她都要出手幫助澹臺府,澹臺芷也就罷了,她如今是三皇子府的貴妾,還有個未來可言,可瑾悠,與澹臺府,那是息息相關的,她憑的什麼在這裡高高在上的,裝作與她毫無干系?
瑾悠忽然就笑了,面對胡氏的咄咄逼人,竟然笑出聲兒來,讓胡氏心底裡泛起了寒意,瑾悠,她這是什麼意思?
瑾悠緩慢的站起身來,看向胡氏道:“二夫人從來都沒弄明白一件事情,不,確切的說,父親也沒有弄明白。”
胡氏帶着些許的試探問道:“三小姐說的是什麼?”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平靜而寧和的說道:“從很早之前,從父親原本想要我嫁給貴府大公子的時候,我便不是澹臺府的女兒了。”
瑾悠脣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深夜的半彎月牙,柔柔的弧度微微上揚,“父親與大伯父做出了那等事情後,我比旁人更希望澹臺府二房沒落,所以,如果有這樣一個機會,能夠踩上二房一腳,我不介意,也伸出腳去,即便我伸出腳,會讓自己墜落懸崖,我也甘之如飴!”
“你瘋了!”胡氏指着瑾悠,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你就爲了一個董珺昊,連父母親情都不顧了!你別忘了,你跟董珺昊可是沒名沒分的!”
“是啊!”瑾悠輕輕柔柔的笑着,不在意的撫了撫自己裙襬上的小碎花,上面是拇指大小的梅花,分外的雅緻,“二夫人也別忘了,我生母的牌位,如今還在澹臺府的祠堂裡,至於我父親麼?”
“呵……”瑾悠長出了一口氣道:“他從來沒有把我當做是一個女兒,招手即來,揮之即去,需要我幫忙或是攀附的時候,我便是他的女兒,可需要一個墊腳石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的將我踩在腳下,這便是你們說的父母親情麼?”
“如果是!我寧肯不要!”瑾悠第一次將這句話說出口來,前世裡,她在心底裡將這句話念了千萬遍,在澹臺善昌絲毫不顧忌她生死的時候,在她被毒啞,被王子瑜母子欺負的時候,她念了千萬遍。
這一世,她經歷種種,卻始終無法擺脫這個身份,這一次,她是第一次,第一次將她心底裡的想法說出口,即便不能付諸於實際,她也要實實在在的告訴澹臺府,她不是個任人拿捏的,從她見到董珺昊手裡的那封奏章開始,她就決定了,從今往後,澹臺府二房,別再妄想能從她這裡得到一絲一毫的幫助!
“你……你這是忤逆!”胡氏沒有想到,瑾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半晌才吐出這句話來,澹臺府二房如今正在被架在火上烤,一個兩個女兒,竟然這般對待她們!
瑾悠的面色恢復了平靜,輕聲道:“送二夫人回府,本縣主要留二小姐與四小姐在宮中住上一日。”
二夫人胡氏算是徹底的敗了,這算什麼?她好容易遞了牌子入宮,就這麼被攆了出去?
沒有得到任何幫助也就罷了,還被通知,瑾悠也許會落井下石?
“等等!”胡氏抿了抿脣,看向瑾悠,丹鳳眼直直的盯着她,不肯錯過她的一絲神情,“你當真就不怕死嗎?若是三皇子即位,澹臺府二房被滿門抄斬,你也不會全須全尾的!”
“二夫人覺得,若是胡氏滿門被抄斬,二夫人會不會受到牽連?”瑾悠沒有絲毫顧忌的說着。
胡氏雖然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話,但是,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爲別的,只爲着,這四皇子妃原是胡氏嫡女,胡府怕是很難逃脫,但她就不一樣了,她嫁人了……
胡氏面上稍稍有點得意之色,不過須臾,便明白過來瑾悠的意思,瑾悠是要出嫁的,瑾悠這麼說,難道她當真被皇后許了一門好親?
可是什麼樣兒的親事,能讓瑾悠這般悠哉悠哉?難道當真是三皇子不成?
胡氏糊塗了,如今比較有本事的幾個適齡的人……
難道是納蘭墨塵?那個勇郡王府的繼孫?他倒是也沒有世子妃呢……
先前倒是聽聞,瑾悠與納蘭羽似是要議親,後來納蘭羽出了事,便不了了之了,難道如今將人選換成了納蘭墨塵?
納蘭墨塵是個大將軍,倒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所以瑾悠纔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與澹臺府二房對着幹嗎?
不成,她得早些將這樁事情告知給自家二老爺知曉,說不得她們還能攀附上勇郡王府這樁親。
胡氏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瑾悠道:“縣主,也聽臣婦一句勸,就算是縣主嫁了人,那也得倚仗着孃家,孃家得力,你在夫家的位置纔會高。”
瑾悠不置可否,任憑胡氏離去。
待到胡氏離開後,瑾悠方纔長出了一口氣,將自己原本不敢說的話,都說了出來,還真真是痛快的!
“蔣嬤嬤,你跟皇后娘娘那邊回個話,就說我這邊都辦好了,澹臺府應該是中了計了的,只等着瞧好戲了!”瑾悠帶着笑意,與蔣嬤嬤說道。
蔣嬤嬤笑着應是,又道:“縣主去暖閣歇一會兒吧,兩位小小姐在暖閣裡等着您,另外二小姐私底下與老奴說,有話要單獨與您說!”
瑾悠皺了皺眉,點頭應了,扭身往暖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