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皇后有些心疼的看着神色疲倦的瑾悠,招了招手道:“來,來本宮跟前坐着,歇一會兒。”
沒等瑾悠行禮,皇后便免了她的禮數,憐惜的拉着她的手,道:“本宮知道你難過,這件事情,是皇上與塵兒魯莽了。”
瑾悠輕輕的搖了搖頭,擡眸看向皇后,輕聲道:“臣女明白,這是國家大事,不是兒女情長,臣女一人的得失算不得什麼……”
皇后嘆息了一聲,“可這不是你的得失,而是旁人爲了你的得失,所以你纔會更加難過……”
聽到皇后這麼說,瑾悠紅了眼眶,忍了一路的淚水,終是落了下來,輕輕的將自己的頭,倚在皇后的肩上,輕聲問道:“娘娘,你當初將六皇子送出宮去的時候,是極難過的吧……”
馬元童對於瑾悠來說,不過是個過客,他爲了瑾悠做了那麼多,落得這樣一個下場,瑾悠覺得難過,因爲自己什麼也不能給他,唯一能給他的,不過是讓他成爲六皇子的左膀右臂,最終成爲一代名臣,可那能彌補的了,馬元童的左臂嗎?並不能!
皇后呢,她原是傾國傾城,萬千寵愛,因爲這裡是皇宮,這裡是皇家,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的迫不得已,所以皇后忍痛將自己的親子送出宮去,就是爲了,能讓他不再受這份苦楚……
可到底,六皇子還是要回來,因爲他的身份,不容許他過着平淡的日子,他的肩膀上,肩負着一國之擔,他便是想要躲,也躲不得。
皇后的呼吸微微一滯,似是一個母親愛撫着自己的孩子,素白的指尖,帶着暖暖的溫度,一下下撫着瑾悠的長髮。
“是啊,那個時候,真真是生不如死的,便是皇上有多麼的寵愛本宮,可他是皇上,本宮不易有孕,他要讓皇室子嗣繁衍,皇家血脈,是不容斷了香火的。”
“可本宮恨,本宮怨,看慣了皇宮中的不得已,看慣了他的不得已,本宮怨恨至深,宮裡那麼多的孩子,皇長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公主……”
“本宮親眼看到幾個小孩子之間的爭鬥,他們的母妃之間的爭鬥,以及皇上的漠不關心……”
“本宮身在這個圈子裡,逃避不得,本宮是皇后,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離不得,可本宮不願意,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兒子,也是這般模樣,他雖是正經嫡出,但卻不是長子……”
“直到本宮親眼見到,皇長子在本宮的面前沒了氣兒,一歲的小孩子,方纔會喊父皇,母后……”
“本宮心涼了,心疼了,所以……本宮用盡了自己在後宮中的力量,與皇上爭吵,被皇上禁足,生下塵兒,將他送出宮去……”
皇后突然頓住了,停頓在那裡,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裡……
良久,皇后苦笑道:“可是他依舊逃不脫自己的宿命,他是天生的王者……”
瑾悠輕輕的擁住皇后,她方纔是因爲心裡難過,想到馬元童,想到皇后娘娘,脫口而出的後果,就是讓皇后悲痛欲絕……
“娘娘……”瑾悠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安慰皇后,她知道,任何話,在這樣的悲痛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皇后長出了一口氣,安撫着瑾悠道:“都已經過去了,本宮如今想通透了,這便是皇家,沒有人可以逃脫自己的命運,所以……”
皇后溫柔的將瑾悠扶直坐穩,目光慈愛的看向她道:“如果有一日,你也遇到命運,記得……不要強烈的對抗他,試着接受,試着能讓自己與你所愛的人,用舒適的心態活着……不要像本宮一樣,做着徒勞無功的事情,那隻會讓自己來日受到的打擊更重。”
瑾悠輕輕的點了點頭,卻不知道,皇后娘娘在此刻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皇后娘娘突然萌生的想法,便成了瑾悠未來的命運,只是對抗與否,此刻誰也說不準……
說完了這些話,皇后輕柔的撫了撫瑾悠的衣袖,溫柔的說道:“去歇着吧,馬大人那裡,不會有事兒的,皇上與六皇子對他的才學很滿意,只要是忠心的,定然不會虧待了他。”
瑾悠點了點頭,皇后又道:“這幾日,你清減了許多,你二姐姐與武博候世子的婚事,定在下月裡,你好好將養一陣子,到時候有個好氣色。”
瑾悠又溫順的點了點頭,皇后這才放她離開。
醉竹將手爐添了兩塊碳,遞給皇后,輕聲說道:“娘娘從不肯提當年的舊事,奴婢以爲,娘娘再也不會提起來了,卻沒有想到,您竟然說給了瑾悠縣主聽。”
皇后掃了醉竹一眼,看到了醉竹眼底的溫順,手指在牡丹花的紋路上掃過,輕聲問道:“醉竹,你說,本宮是不是自私了些?”
醉竹跟在皇后身邊多年,自是明白皇后語氣中的意有所指,低聲回道:“皇后娘娘便是自私,也是爲着六皇子,母爲子,原就是這樣的,想來,將來瑾悠縣主也可以理解。”
皇后輕輕的點了點頭道:“本宮想着,董家也是不太平的,不說這董家長房的老太太和悅凌郡主對瑾悠不滿,便是那二房的一大家子人……”
醉竹垂首答道:“董大人隱姓埋名的去了邊關,定然會有一番建樹,董家二房的人,若是還留在那邊,少不得要將董大人認出來,所以董家二房的人,必須回京!”
皇后嘆了口氣道:“便是有董家三房的董太夫人撐腰,這瑾悠嫁過去,這麼一大家子人,日子也是充滿着算計的,不一定比宮裡的日子好過,若是她能夠嫁給塵兒,有本宮護着她,讓她先誕下皇子,來日立爲太子,就不會有本宮當年的舊事……”
“她是個好孩子,本宮是心疼她……且有她在塵兒身邊,本宮也能放心……”皇后似是想要從醉竹這裡得到一些安慰,良久才問道:“你說,瑾悠會不會怨恨本宮……”
“縣主總有一日,會明白娘娘的苦心的。”醉竹低眉順眼的說道,心底裡卻是也嘆了口氣。
“縣主瞧着是個溫婉如水的,可內裡卻是極倔強的,娘娘若是當真要行此事兒,可千萬和緩着來……”醉竹終是忍不住勸道:“奴婢瞧着,縣主與董大人的情份不是一星半點兒。”
“本宮明白!”皇后長出了一口氣,看向醉竹道:“先過了武博候府的婚事再說,那日瑾悠定然會遇到董家二房的人,她們府裡也不是那好相與的,瑾悠總得遇到那些人,纔會明白,董府,並不是她的好歸宿,只一個人好,是沒有用的。”
醉竹微微垂首,沉默不語,在一個母親面前,沒有人是敵得過自己的兒子的,皇后娘娘會一心爲大將軍着想,可以理解。
“希望塵兒也能明白本宮。”皇后微微閉了雙目,想着納蘭墨塵最近經受的這一些,心裡心疼的緊。
“勇郡王府最近怎麼樣了?”皇后沒有睜開眼睛,輕輕的點按着自己的太陽穴。
醉竹垂首回道:“澹臺善昌已經求見了大將軍好些日子,大將軍一直避而不見,直到前天,四皇子親自去了勇郡王府,大將軍這纔開門迎客。”
“好孩子,澹臺善昌先前做下那等事情,若是塵兒還裝作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反倒讓四皇子覺得有詐,塵兒不肯見澹臺善昌,倒也讓四皇子放下心來。”
皇后深吸一口氣,微微頷首道:“這樣也好,原本就應該讓四皇子與塵兒對上,中間夾着一個澹臺善昌算什麼。”
醉竹思量了半刻說道:“瑾悠縣主的事情,皇后娘娘若是當真做了決定,怕是要與大將軍提前搭個話兒,否則,萬一大將軍心裡是不樂意的,與皇后娘娘生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醉竹到底還是提醒了皇后娘娘一句,如今董珺昊的事兒一出,大將軍好容易理解了些皇上與皇后娘娘,若是再因着婚事上的事情,與皇后有了嫌隙,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這話在理,本宮倒是忘了這一茬,不過……董珺昊剛剛爲了他去了邊關,若是現在就與他說這樁事情,怕是他不能依……”皇后對於納蘭墨塵的事情,總是謹慎又謹慎的,生怕一個不對,就讓納蘭墨塵厭煩了她去。
“罷了,這事兒先暫且不提,等着翻了年再說,到時候董珺昊去邊關一事,也就淡了,說不得瑾悠對董珺昊的情意也會淡一些,到時候再說這些不遲。”
皇后到底是怯懦了,她這輩子,從未覺得在誰面前,需要這樣小心翼翼過,便是皇上,她也不曾這般,如今對着自己的兒子,倒要萬分小心了……
這般情形,都是誰逼得?
皇后貝齒輕咬,看向醉竹道:“先前不是讓瑾悠給塵兒編了一個絡子嗎?那塊碧玉祥雲佩,你回頭拿了去給了塵兒,跟他提一句,是瑾悠縣主編制的絡子,看看他是什麼神情再說。”
醉竹垂首應了,又道:“娘娘,賢妃那邊最近得意的很,日日嚷着胎動不安,要皇上過去陪了她……”
皇后冷哼一聲道:“有本事就一直將皇上圈在她的端賢宮,本宮倒要瞧瞧,她的肚子,能瞞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