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烏雲密佈。風緩緩起,帶起宮裝衣袂翩躚;整個丹青山皇家別別院被燭火、宮燈照耀得宛若白晝。整個皇家別院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可香草轉頭在看到淳于韻那扭曲的臉時,卻只覺得脊背發涼,惡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她低下頭,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淳于韻雙眸圓瞪,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有些事情每每只要回想起來就覺得心裡難受非常,襄哥哥是她的,憑什麼,那顧瑾汐到底憑什麼能夠得到那麼多人的厚愛。
“郡主您不用擔心,那顧小姐……”香草剛想說什麼,可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淳于韻給惡狠狠地瞪了回去,她面色難看到了極致,“小姐?哼!就憑她也配稱作小姐,賤人,那就是個賤人!賤人!以後統統都給我叫賤人!”
如果不是她勾引了襄哥哥,襄哥哥又怎麼會對她念念不忘的。肯定是那個賤人現在看不得自己好,被賜婚給那個病秧子王爺,又想回來勾搭襄哥哥了,她不會讓她得逞的,哼!
“是。”香草聞言薄脣微微抿着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畏懼和擔憂,這才緩緩道,“那顧……賤人可是皇上欽賜給睿王的王妃,按輩分可是七皇子的皇嬸,她跟七皇子之間應該不會……”
“你知道什麼?”淳于韻沒好氣地瞪了香草一眼,秦睿那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王爺怎麼能跟自己皇恩盛寵,前途無量的襄哥哥比。
香草聞言不再說什麼,只低下頭,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好久,淳于韻才雙眸半眯着,眼神陰鷙,眸底透着幾分殺意,開口問道,“襄哥哥人呢?”
“奴婢剛纔聽到旁邊過路的宮女說,夏涼國主到了,想來七皇子應該在前院。”香草說着,看到那些人來人往的地方,眉宇不着痕跡地微微顰蹙了下,有些擔憂地攏着自己的小腹,大夫可說她妊娠尚未足三月最是危險。自來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如果可以她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去那些人多的地方,想到這裡,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前面人多,郡主,咱們還是去後面歇歇吧。”說着,似乎是害怕淳于韻不同意,腦子裡猛然靈光一閃接着道,“太后娘娘也在,郡主您已經多日未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了。”
淳于韻聞言,面色有些難看,不過雙眸死死地盯着前院的方向,心欠欠的;的確,自從秦襄被皇帝秦欒責令閉門思過以來,她都已經月餘沒有進宮給太后、皇后和各宮娘娘請安了。想要在皇家站穩腳跟,有些事,有些人就算再不願意也是必須要去做的。
“走吧。”她垂下眼瞼,嘴角斜勾着。
“是!”目的達到之後,香草強壓下心頭的雀躍,原本她今天是不想跟來的,可又不能讓自家郡主看出破綻。服侍淳于韻這麼多年,她比誰都要了解她的個性,瞭解她對七皇子的獨佔欲,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竟然在她之前懷上七皇子的骨血,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她可不是顧瑾瀾,好歹淳于韻還得顧忌着顧國公府,顧忌着顧瑾汐;她的事情如果真的被淳于韻知道,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的。諾大七皇子府,死一兩個下人實在是太平常不過,更何況她根本就是淳于韻的陪嫁丫鬟。
只是在臨走的時候,不經意間驚鴻一瞥卻突然看到了與秦睿站在一起的顧瑾汐。如果忽略秦睿病秧子的事實,不得不說他們的確是郎才女貌。當然淳于韻自然不會這麼想。
剛走到供女眷休息的宮殿,就看到顧瑾汐和秦睿立在那處,秦睿面帶寵溺,小聲地叮囑着什麼,顧瑾汐笑意清淺,透着從容,一襲鵝黃色紗裙,即使是在這樣暗沉的天氣也顯得格外的明媚耀眼,引人注目。
“顧小姐,蘭妃娘娘身子不適,太后讓您趕緊過去。”始終侯在旁邊的太監忍不住再一次催促道,那模樣透着焦急和幾分不耐煩,顯然應該是等了很久了。
顧瑾汐朝他微微點了點頭,臉上帶着幾分歉意,“抱歉。”說着又轉頭看向秦睿,“我該進去了,放心我知曉分寸,沒事的。”
“不管如何,你都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秦睿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顧瑾汐的頭髮,“記住凡事有我,別勉強自己。”
“嗯,我明白的。”顧瑾汐低下頭;眼底卻飛快地劃過一抹了悟。
蘭妃娘娘身子不適,難道隨行的沒有太醫嗎,卻偏偏要去尋了她來,明擺着就是一個陷阱。可頂着太后娘娘口諭的名頭,就算明知道是個陷阱可是她卻不得不往下跳。
秦睿看着這樣的顧瑾汐,轉頭深凝着天邊漂浮的烏雲,漫天徹底啊,就好似一種預兆般,他嘴角斜勾,看着顧瑾汐,“丫頭記住,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只要有我,你怎麼開心怎麼來。”至於秦欒,至於太后,至於宸貴妃,哼,都是些什麼東西。
“好。”顧瑾汐可是從來不知道客氣爲何物的。
“郡主,這……”香草薄脣微微抿着,看着不遠處的秦睿和顧瑾汐,眼底透着幾分疑惑和擔憂,她擡頭偷偷地看了淳于韻一眼,然後這才低下頭,艱難地開口道。
淳于韻雙眸半眯,冷冷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兀自重複着,“蘭妃娘娘身子不適?”
“聽說蘭妃娘娘素來身子不好,就算在宮裡時也大都纏綿病榻,皇上特地赦免她給各宮娘娘
特地赦免她給各宮娘娘請安的慣例。”香草低下頭,以儘量平穩的語氣道。只是那話裡話外的羨慕,卻是怎麼都隱藏不住的。什麼時候七皇子也能爲了自己如此,那就好了。當然這樣的想法她也只能想想罷了。不說其他,自家郡主就容不下的。
“哦?”淳于韻聞言,看到那侯在顧瑾汐身後不斷催促的太監,很快就明瞭了。她轉頭看向香草,眼底帶着幾分疑惑,“那顧瑾汐的醫術很好?”
香草聞言低下頭,薄脣微微抿了抿,“好像聽旁人提起過,顧瑾汐的醫術的確不錯,不過也是傳聞而已。”畢竟那顧瑾汐的年紀擺在那裡,向來也只是那些想要巴結顧淮的人所傳出的謠言罷了;在涼都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早已經不是新聞了。
“傳聞?”淳于韻冷哼一聲,雙眼半眯着,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容,轉頭看向香草,話音陡轉,“對了上次我出恭困難,大夫給我開的藥丸子你帶了嗎?”就算只是傳聞,那她也要讓顧瑾汐再沒有翻身之地。蘭妃娘娘可是皇恩正盛,這個時候太后娘娘叫顧瑾汐去能做什麼,用腳趾頭都能夠想象得到。只要顧瑾汐開了藥方,她將那小小的藥丸往那藥中一放,哼!到時候看她顧瑾汐能怎麼辦,光是想想那樣的結果,淳于韻就覺得開心非常。
香草聞言,有些詫異自家郡主怎麼提起這個問題。平日裡不是隻要有人說起她都會大發雷霆的嗎,不過心裡想歸想,卻立刻低下頭應聲,“奴婢帶着呢,郡主您現在要用嗎?”縱然這兩日淳于韻的身子已經好多了,不過這種事情誰能夠說得準,爲了防止淳于韻生起氣來發飆,她都是將淳于韻平日裡會用到的這些東西隨身攜帶的。
“給我!”淳于韻眼角掛着顧瑾汐那輕言淺笑的模樣,只覺得刺眼至極。尤其是秦睿那低首的瞬間,那眸底絲毫不掩飾的寵溺,憑什麼,憑什麼她顧瑾汐就能被所有的人都捧在手心。
“是!”知道淳于韻的脾性不好,香草不敢耽擱,趕緊從腰間的小布袋中歐取出一枚用蜜蠟封好的藥丸子雙手恭謹地遞過去。
“只有一顆?”淳于韻眸底帶着疑惑。
“郡主您最近的身子已經大好,大夫也沒有再繼續熬製藥丸,現在一共只剩下三顆了。”香草低下頭,非常細心地解釋道,“如果您需要的話,奴婢回頭再讓大夫多熬製一些。”
淳于韻嘴角斜勾,冷冷地輕哼一聲,“全都給我。”
“郡主,您……”香草眼底帶着濃濃的不解,不過感受到淳于韻臉上的陰鷙和渾身散發的戾氣,生怕引火燒身的香草趕緊將剩下的兩枚藥丸全都遞過去。
淳于韻手中把玩着那三枚藥丸,凝着不遠處已經跟秦睿分別在太監的帶領下走向主殿的顧瑾汐,嘴角斜勾着,這次她倒要看看這顧瑾汐要怎麼脫身。
“我們走!”
“是!香草似乎也回過神來,想到之前那太監的話,想到自家郡主的反應,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不過自家郡主的性子如何聽得進去自己的話,與其惹火上身不如沉默以對。
”爺。“看着淳于韻主僕二人離開的背影,楊帆眉宇微微顰蹙着,聲音似乎透着幾分憂色。受完刑罰回來的楊帆明顯的越發的穩重、深沉了;他語氣透着幾分疑惑,那淳于韻主僕跟顧小姐素來不對付,現在……
秦睿卻只是低下頭嘴角微微勾着,”淳于韻?哼,你去看着,丫頭到底是一個人顧不過來,別告訴她,免得擾了她的興致。“
”是!“楊帆低下頭應聲道。
浩大恢弘,氣勢磅礴的宮殿內,金碧輝煌,綠瓦紅牆。
內裡的佈置更是精雕細琢,雖然瞧着並不顯高調可卻無處不顯示着低調的奢華。金絲楠木,大紅雕漆嗎,絲綢爲紗,雲錦爲幔,周遭服侍的宮女更是身着華麗宮裝羅裙,兩邊,是妃嬪貴婦,無一不是身着華麗,披金戴銀。
”民女顧瑾汐參見太后娘娘,宸貴妃娘娘,蘭妃娘娘。“顧瑾汐雙手搭在腰間微微福了福身。
不可否認在看到顧瑾汐的瞬間,宸貴妃眸底有着剎那的經驗。清靈絕美的容顏,透着幾分稚嫩,氣質高貴優雅,便是行禮的動作也如舞蹈一般,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可只要想到顧瑾瀾對秦襄所做的事情,厭屋及烏,對顧瑾汐也怎麼都喜歡不起來。
”襄兒成婚已經好些時日了吧?“太后娘娘像是沒有聽到般,轉頭看向坐在身側的宸貴妃道。
宸貴妃低下頭,”回太后娘娘話,還差幾日就過月了。“
”也不知道韻兒那丫頭跑哪兒去了,都已經成了皇妃了還這麼跳脫。“太后娘娘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你這個做母妃的也該好好管管了,成親了也該爲我們秦氏皇族的血脈考慮考慮了。“
”是,臣妾謹遵太后娘娘教誨。“宸貴妃低下頭,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滿。
”哎,現在這些孩子。“太后娘娘說着低下頭,薄脣微微嚅動着,輕輕地嘆了口氣,”襄兒也真是的,就算平日裡再忙也應該明白,給皇族開枝散葉可是頭等大事。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瞧着涼都的適齡貴女也不少,你抽空辦個宮宴,咱們看看琢磨琢磨,宮裡面的幾個成年皇子也都到了娶妃的年紀,到時候再給襄兒指兩個側妃。“
宸貴妃聞言,連聲應是。畢竟多兩個側妃,那可就是多兩個家族的支持;以秦襄
持;以秦襄的身份和受寵程度,能夠給他做側妃的,除開顧瑾瀾這個例外,其他的大都應該是家族的嫡女。
蕭太后輕輕地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老了,老了。“
”太后娘娘您可不老,這要是走出去,怕是旁人都以爲您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呢。“坐在下方的一名貴婦趕緊開口,臉上的笑意不斷。
蕭太后嘴角微彎,眉開眼笑,這女人嘛,誰不願意聽好聽的話,說自己年輕來着。
那貴婦瞧着蕭太后心情甚好,頓時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娘娘您可千萬別不信,您問問幾位夫人是不是?咱們私底下可是好奇娘娘您保養的秘方很久了。“那樣的笑,帶着客套又不失親近,恰到好處地討好了蕭太后。
”哪兒有什麼秘方啊。“蕭太后從桂嬤嬤手中接過鏡子,打量着自己的臉,對自己的保養她自然是非常滿意的,”不過最近從宋院正那兒得來的養生湯倒是很不錯,阿桂你讓廚房多熬一點,待會兒給幾位夫人都嚐嚐。“
”是!“桂嬤嬤應聲而去。
那位夫人笑意越發深了,”那就多謝太后娘娘恩典了。“話音落地,又跟坐在旁邊的貴婦拉起了家常,兩人說說笑笑的,完全將仍舊半蹲在前方空地上的顧瑾汐給拋諸腦後了。
衆人此刻見狀誰還能不明白蕭太后心中的想法,各種眼光都投在半蹲着身子的顧瑾汐身上。同情,嘲諷,不屑,輕蔑……看來傳聞中太后娘娘對這位兒媳婦極爲不滿意看來是真的了。如果是以往,看在顧國公府的份上,她們也不敢對顧瑾汐如何,不過現在嘛。
那些貴婦,拉家常的拉家常,與太后娘娘說笑的說笑,整個大殿內顯得異常的熱鬧。當淳于韻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樣的畫面。
”兒臣參見太后娘娘,母妃,蘭妃娘娘。“淳于韻低下頭。
”呵呵,韻兒來了呀。“蕭太后有些不滿地看着站在顧瑾汐身旁的淳于韻,視線落在旁邊的顧瑾汐身上,如果現在再說沒有看到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只能面無表情,語氣涼涼道,”瑾汐啊,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哎,年紀大了大了,眼神兒就不好了。“
顧瑾汐心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冷笑,不過面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只低下頭語氣不鹹不淡,宛若山澗清泉般清脆悅耳,”民女也只是剛到。“說着擡起頭,視線落在旁邊的蘭妃身上,剛好蘭妃也擡起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不過只是短短的瞬間又錯身而過,只是兩人似乎都明白了點兒什麼,又達成了點兒什麼。
”咳,咳咳。“
眼瞧着太后娘娘正欲發難,宸貴妃又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淳于韻立在太后娘娘身側撒嬌,一副隨時準備火上澆油。蘭妃捏着手絹輕輕地咳嗽兩聲,看着顧瑾汐,”聽說顧家丫頭的醫術不錯。“
只短短的一句話,輕飄飄的,好似沒有任何的重量,可是卻成功地將整個宮殿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一名身着石榴紅宮裝羅裙的少女,頭戴着明晃晃的金步搖,聞言沒有好氣地癟了癟嘴,”哼,這大話說得也不知羞。“但凡能夠在宮裡稱得上醫術不錯的,哪個不是上了年紀的。她顧瑾汐纔多大,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膽敢這樣擡高自己。
”茵茵,你小聲點兒!“坐在旁邊的貴婦薄脣開合,輕聲呵斥。只是那臉上驕傲的表情,眸底盡是寵溺,哪裡有絲毫怪罪的模樣,擡起頭朝着蕭太后笑笑,”太后娘娘恕罪,我家這丫頭就是性子太直了。顧小姐,你也別介意。“
顧瑾汐臉上的表情始終未變,笑意清淺透着幾分從容,”原來是魏家小姐,魏夫人言重了。“
”哼,裝什麼裝。“
今年開春時因爲冒犯了蘭妃而被皇帝禁足了整整半年,這次好不容易纔被放出來的公主秦薇輕哼一聲,倚在蕭太后的身側,臉上的笑意透着幾分邪惡又好似帶着點兒什麼,她雙脣微微撅着,”皇祖母,您不是也好奇顧小姐的醫術嗎?蘭妃娘娘素來身子不好,父皇因此可沒少掛心,如果顧小姐能夠將蘭妃娘娘的病給治好了……“
”秦薇你住口!“秦寧身着一襲大紅色繡牡丹曳地長裙,雙手交握在小腹,昂首挺胸從外面進來,眉宇微微顰蹙着,”皇祖母,顧小姐身受重傷,身子尚未完全恢復您……“
蕭太后低下頭,卻像是沒有聽到秦寧的話一般,”左右現在也無事,蘭妃的身子也的確是太弱了些,瑾汐你看……“
”咳,咳咳。“蘭妃的面色泛着點點不正常的白色,她擡手捂着脣,不但地咳嗽着,眉宇顰蹙似乎有些痛苦,可臉上的表情卻始終沒有變化。好半晌,她才輕輕地擦了擦脣,擡起頭有些抱歉地朝蕭太后笑笑,”嬪妾這身子自來如此,就不勞煩顧小姐……咳,咳咳……“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眉宇微微顰蹙着;那模樣,那動作,一顰一笑都好似精心設計過的一般,就算是她蹙眉的模樣都讓人覺得看了異常的舒心。
顧瑾汐只是輕輕地看了蘭妃一眼低下頭,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了悟,秦欒之所以會獨寵蘭妃,看來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所謂的天生媚骨,大抵說的就是蘭妃這樣的人吧。
”啊,血!“
殿內的安靜並沒有維持太久,就在衆人都有些好奇地打量
好奇地打量着顧瑾汐,或幸災樂禍的時候,立在蘭妃身邊服侍的宮女卻猛然輕喝一聲,然後感受到殿內衆人投射過去的目光,她飛快地擡手捂着脣,雙眸圓瞪,眸底盡是驚詫。
”雙兒你住口!“蘭妃聞言擡手緊緊地捂着胸口處,隱隱的咳嗽聲從那緊抿的薄脣中傳出來,她面帶急切,臉上的淡笑已然維持不住,好久她才似大鬆了口氣的模樣,虛弱地朝蕭太后笑了笑,”太后娘娘恕罪,嬪妾……嬪妾……“
雙兒看着無力地暈倒在軟榻上的蘭妃,頓時就急了,”娘娘,娘娘。“眼瞧着蘭妃已經徹底地暈死過去,雙兒手足無措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太后娘娘求求您,求求您……“
坐在旁邊的宸貴妃見狀,不着痕跡地朝雙兒投過去一個讚揚的眼神;然後飛快地斂盡,她眉宇微微顰蹙着,面色嚴肅,”雙兒不是太后娘娘不救,如今所有的太醫都遠在皇宮,這皇家別院倒是有個常駐的大夫,不過剛纔聽前面的人來說,夏涼國的公主有些身子不適,現在……這……太后娘娘你說這,這可該怎麼是好啊?“
秦薇見狀,心裡頓時大喜,”那顧瑾汐的醫術不是挺不錯的嗎?蘭妃可是父皇的妃子,自然是不能讓旁人輕易見到的,不如就由顧小姐出馬如何?“
”光說不練假把式,想必顧小姐也很樂意有機會向我們證明,你這神醫之名,並非虛傳吧。“魏茵茵嘴角斜勾,臉上帶着點點不屑。
以往因爲顧淮身份的緣故,顧瑾汐處處都要壓自己一頭,她可是記着這茬呢。現在,就算她是謝家的外甥女又如何,上次謝家發生的事情早已經鬧得是人盡皆知,她自然也不例外。不少人都說,皇帝對謝家的情分也到此爲止了,她顧瑾汐還有什麼資格跟自己鬥。
秦寧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薄脣輕抿,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聽到立在下面的顧瑾汐輕笑一聲,那笑淡淡的,淺淺的,溫婉淡雅,透着從容,”瑾汐雖學藝不精,也願一試。“
”知道自己學藝不精還出來丟人現眼。“秦薇嘴一癟,沒好氣的道。
”試試?哼,如果蘭妃娘娘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你賠得起嗎?“魏茵茵素來心直口快,張口就來,也不管坐在上面的蕭太后和宸貴妃的面色瞬間就難看到了極點。
”茵茵!魏夫人臉上的笑意有些掛不住了,趕緊開口輕喝一聲,惡狠狠地瞪了魏茵茵一眼,然後朝着坐在上方的蕭太后和宸貴妃勉強地笑了笑,“茵茵這孩子不懂事,娘娘您們別跟這孩子一般見識。”
這如今前朝後宮誰不知道皇帝曾經專寵宸貴妃,可在蘭妃出現之後所有的都變了。皇帝盛寵之下,蘭妃雖然不如宸貴妃的份位高,可不少人都在猜測那是因爲蘭妃的身子不好,沒有生育子嗣的緣故。如果蘭妃身子好了,再生個皇子,到時候自然是母憑子貴,青雲平步了。而宸貴妃,雖然這些貴婦心裡也都明白,不過是個過氣的寵妃,可到底皇帝寵愛七皇子,這兩個宮妃之間孰勝孰敗還是未知之數呢,表面上她們自然還是要做得過去的。
宸貴妃聞言,沒好氣地瞪了魏茵茵一眼,雖然自己有這個心思,可現在被魏茵茵說出來,那她自然就不好再順水推舟了,表情悻悻地轉頭看向蕭太后,“太后娘娘,臣妾倒是覺着魏小姐說得極是,這瑾汐的醫術再好,那也都只是傳聞,畢竟只是個小丫頭,如果蘭妃真的發生了點兒什麼,那……”
“如果她沒有這樣的本事,那就是欺君!”秦薇揚聲,瞪着顧瑾汐。
“秦薇你鬧夠了沒有?”秦寧面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大皇姐不然你說該怎麼辦?”秦薇可不怵秦寧,臉上帶着十足的笑意,“這丹青山皇家別院可沒有多的大夫,難道你要讓那大夫不給夏涼國公主醫治了嗎?蘭妃娘娘的身子瞧着可是弱得緊,如果真的延誤了救治的最佳時機,這個責任到底由誰來負責,是我還是大皇姐你?”
“你……”秦寧面色微微蒼白着,貝齒死死地咬着下脣。
秦薇沒好氣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看着始終面無表情的顧瑾汐,“更何況她自己都已經同意了,大皇姐你這麼推三阻四的,難道是因爲蘭妃奪了皇后娘娘的寵?”
“你,你胡說!”秦寧此刻被氣得不輕,眸底已經是猩紅一片。
顧瑾汐見狀,低下頭,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大公主的美意瑾汐心領了。只是救人如救火,蘭妃娘娘的身子的確太差,瑾汐雖然學藝不精,卻也知懸壺濟世四個字,醫者救死扶傷乃是本份。”
“哎,顧丫頭你……”蕭太后沉沉地嘆了口氣,擡起頭看着顧瑾汐,“上次聽皇帝說起,顧丫頭你的醫術不錯,就由你去給蘭妃看看吧。”說着,不等顧瑾汐開口,轉頭朝着旁邊的嬤嬤道,“桂嬤嬤,將蘭妃送到偏殿去,由顧小姐醫治,閒雜人等迴避。”
顧瑾汐朝蕭太后微微福了福身。
“顧小姐,請!”已經有宮女走到了顧瑾汐的身旁。
看到顧瑾汐離開大殿的背影,淳于韻嘴角微微勾着,瞧着蕭太后和宸貴妃都若有所思的模樣,低下頭,“太后娘娘,母妃,韻兒也覺得身子有些不適,就先回房休息了。”
“嗯,也好!”蕭太后凝着淳于韻,點了點頭,“你們成親的時間不短了,怎麼肚子還沒動
肚子還沒動靜?”
淳于韻聞言,面色有些難看,不過她低下頭沒有讓人看出來,“太后娘娘……”
“就算平日裡的事情太多,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早日爲我們秦氏皇族開枝散葉。”蕭太后拉着淳于韻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被大庭廣衆說起這樣的事情,饒是已經成爲人婦,可淳于韻卻仍舊非常的害羞,低下頭,臉頰通紅,“是,韻兒謹遵太后娘娘教誨,韻兒告退。”
主殿,小插曲很快過去,雖然蕭太后和宸貴妃兩人都若有所思,此刻都只是應付着那些貴婦,但大庭廣衆,有些事情到底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
顯然,偏殿中的顧瑾汐也非常明白這個道理。剛纔宸貴妃與雙兒那視線短短的交錯或許旁人沒有發現端倪可又怎麼躲得過顧瑾汐那雙敏銳的眸。
隨意找了個藉口支開雙兒,給蘭妃把過脈之後,顧瑾汐不由得有些瞠目結舌。原以爲蘭妃這身子弱大多是裝出來的,可不想她的身子竟然真的是千瘡百孔,早已經是強弩之末,甚至她都不知道這蘭妃到底是怎麼撐下來的。
取下別在腰間的針囊,擡手飛快地落在蘭妃的身上幾處大穴,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之後,蘭妃緩緩醒轉,在看到顧瑾汐的時候沒有絲毫的詫異,只是微微笑着,“你都知道了?”雖然是問句,可是語氣卻非常的肯定。
“……”顧瑾汐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眸底清澈,眼神明亮,並沒有說話。
“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孩子。”蘭妃低下頭,擡手輕輕地捂着脣又咳嗽了幾聲。
“值得嗎?”顧瑾汐邊收拾着銀針邊道,“紅鉛雖然能夠讓你的身子變得年輕可是卻透支了你的生命,身爲醫者,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蘭妃聞言,這倒是有些詫異,擡眸看着顧瑾汐,“你怎麼看出來的?”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常年接觸藥草的人身上有種很特別的味道。”顧瑾汐低下頭,前世的時候她的身上也有,那種微微泛着苦澀又帶着清香的味道,曾經秦襄還誇讚過,說每次只要抱着她就好像抱着塊靜心石般,能讓人將所有的煩惱全都拋諸腦後,漸漸地平靜下來。只是今生她接觸的藥草少了,這種味道也淡了。
“哦?”蘭妃嘴角斜勾,依着軟枕打量着顧瑾汐,透着一種非常特別的味道,可是顧瑾汐卻能夠感受到蘭妃對她並沒有惡意,不,不能這麼說,甚至好像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不僅僅是沒有惡意這麼簡單,她……在幫她!
這樣的認知讓顧瑾汐覺得心驚。
“勞煩顧小姐了,去開藥方吧。”陡然蘭妃的面色變了變,那深邃的眸光消失不見,臉上的笑也變得客套起來。
顧瑾汐回頭,果不其然雙兒已經取了被褥和乾淨的衣衫回來。
“蘭妃娘娘客氣了。”顧瑾汐就着宮娥早就備好的筆墨紙硯,剛提筆就發現了那紙似乎有些不同,格外的薄?只要稍微用力,墨跡就會沁入到下面的紙張上。這種紙素來都是文人墨客爲了防止別人盜用自己的才華,所以在作詩寫文時用的。下面那張可以作爲證據保留。可是現在……她轉頭看向蘭妃,卻見蘭妃朝自己淡淡地笑了笑。
顧瑾汐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這蘭妃果然是個心思細膩的。
“娘娘,娘娘,您可醒了,您嚇壞奴婢了。”雙兒將東西放好之後,看到蘭妃已經醒來,雖然有些詫異,不過卻仍舊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撲上去,哭得梨花帶雨的。甚至將顧瑾汐當成再生父母般,“顧小姐,我就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我家娘娘的身子真的,真的……”說到這裡她已經是泣不成聲。
“蘭妃娘娘的身子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有些氣血虧虛,往後好好調養就是了。”顧瑾汐說着將手上的藥方遞過去,“娘娘的身子弱不能招風,你先照着藥方去熬藥。”
雙兒聞言頓時雙眸放光,接過藥方趕緊點頭,“是,是。”
“你就不擔心她在藥裡面動手腳?”顧瑾汐轉頭看着蘭妃,眸底帶着幾分疑惑。
“她不敢。”蘭妃笑得委婉,只是怎麼看怎麼都透着一股子淒涼的味道,“但凡藥裡面有了丁點兒跟藥方不符合的,她都難逃責任。”
皇宮裡面摸滾打趴出來的人,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大宅後院陰私可以比擬的。既然要動手腳,想要陷害顧瑾汐,自然是要從源頭上動手,模仿人的筆跡攥寫藥方,實在是太容易了。
顧瑾汐低下頭,將那張留下墨跡的紙收起來,朝蘭妃淡淡一笑,“如此就多謝蘭妃娘娘了,我欠你一個人情。”
“就算沒有我,顧小姐也有別的應對之策。”蘭妃語氣不鹹不淡,兩人說話間,已經有宮娥進進出出,她們都很默契地閉嘴,顧瑾汐也只囑咐了幾句,大抵是不能招風,身子弱,平日裡飲食要注意等云云。
雙兒前腳拿了藥方去抓藥,淳于韻後腳就接到了消息。
香草看着自家郡主那扭曲的表情,薄脣微微抿着,心緊緊地懸着,“郡主,那可是蘭妃娘娘!”如果蘭妃娘娘出了點兒什麼事情,到時候徹查起來。
“就算要承擔責任那也是顧瑾汐,你怕什麼?”淳于韻沒好氣地瞪了香草一眼,畏手畏腳的,難怪成不了大事。
蘭妃,哼!就是因爲那是蘭妃,她纔會選擇這樣的方法,不然如何讓顧瑾汐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更何況她只是給藥裡面加兩顆通常潤便的瀉藥而已,頂多只是讓蘭妃多遭點兒罪罷了,又有什麼關係。
可香草的心卻怎麼都平靜不下來,皇帝對蘭妃娘娘的在乎,前朝後宮誰不知道。這次可是接待夏涼國主一行,蘭妃娘娘只是提了句想出來走走,皇上竟然就義無反顧地帶了她出來。後宮中多少妃嬪想盡了辦法都做不到的事情,而她只需要一句話罷了。
淳于韻到底是瞭解香草,嘴角斜勾着低下頭,“後宮的事情可沒有你看到的那麼簡單。”如果皇帝真的在乎蘭妃又怎麼會連一個太醫都不帶的。宸貴妃對蘭妃忌憚已久,兩人關係素來不睦,可皇帝卻偏偏帶上了宸貴妃,這代表了什麼?
“好了,本郡主只是餓了去廚房裡找點兒吃的。”淳于韻擡手理了理自己的裙襬,淡淡道。
“郡主,這……”香草有些着急,“就算您想要陷害顧小姐,也不能親自去廚房,如果到時候追究起來,您也逃脫不了責任的。”
淳于韻聞言,頓時身子怔了下,的確是,她怎麼忘了這一茬了,“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