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蕭闕,怎樣去喜歡上一個人。
蕭闕天資聰慧,這是曦國乃至於東陸不爭的事實。他讀書能一目十行,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棋局看過一遍之後便就能夠記住複雜的棋譜,不然爲何眼高於頂的顧叡會收他爲關門弟子,並且破例的將毓塵閣交給他來打理。
早慧有早慧的好處,記憶好有記憶好的壞處。
那一場大火吞噬了朝雲閣的所有,那裡的一花一草、涼亭鞦韆,都在一場大火中化爲烏有,似乎隨着那個女子一生的愛恨都逝於無影無蹤。但是過了將近二十年,那裡的一草一木,甚至母親衣服上繡着的杜若蘅蕪的花紋,依稀還深刻的印在自己的腦海中,除了,那一張臉……
真的很可笑,就連衣服上的紋路都記得十分清晰,可是偏偏忘記了那個聞名東陸的第一美人的模樣。
他記得,他每天早上起牀的第一件事情便就是摘下開的最好的一朵花,佩戴在女子的發間;她也替他梳着頭髮,唱着溫柔的歌謠……
這是在她不犯病的時候。
她犯病的時候誰都不認識,將整個朝雲閣能見的東西都會砸碎,擺件、茶杯、花瓶,還有她精心照顧的花朵,她犯病起來連他都不認得,他到現在還清晰的記得當年她拿着刀子要將他的眼睛剜下來的模樣。
素日裡溫柔的母親將年幼的他綁在椅子上不能動彈,那一雙爲他溫柔的梳着頭髮的手拿着匕首,冰冷的刀鋒在他臉上游走着,那人面目猙獰,要將他的眼睛給剜下來……只因爲,他的眼睛像極了那個男人。
那個她愛了一生恨了一生也負了她一生的男人……
若不是侍衛及時的趕到,他的一雙眼睛恐怕已渺。
每次犯病過後,她將能砸的東西都砸了,然後如同受傷的小動物一般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用着含糊不清的聲音唱到:“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婉轉的吳儂軟語,卻如同鬼魅一般成了他此生的夢魘。
曾經聞名東陸的美人,曾經冠絕芳華的朝雲公主,在那一場動亂之後已然成了一個瘋子,這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
在更多的時候,她總是倚在窗戶邊上,遠遠的看着宮城的方向,反覆的吟唱着那一首歌,從日出到日落,全然如同沒有生氣的玩偶一般。
那時小小的蕭闕心中莫名的恐懼——彷彿那個女子早就在多年前已經死了,活着的只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是以,那一場大火帶走了她的性命,與其說是災難,不如說是一種幸運,讓她解脫了的幸運。上一輩的恩怨死去的人已經解脫,可是活着的人還在延續着那一場不幸……
聞名江湖,入主朝堂,不過是一種不甘罷,爲自己的命運、爲母親的命運不甘心。
他看過了因愛而瘋狂的母親,原本以爲,此生不會再動情愛,可是沒想到,在不經意間,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就這樣闖入到了自己的生命中。
不算是太愉快的第一次見面,讓素來風輕雲淡的蕭闕也對那個狡黠的少女也不由得記憶猶深,更沒想到的是在查清楚了她的身份之後更是愕然,猶記得當年年少的時候那圓圓的糰子,顯然經年以後,她已經不記得他了。
種種的原因,讓他不由得重視起了那個少女,素來性格清冷的他,竟然也不由得三番兩次的出手相助。
從一開始並沒有別樣的心思的,因爲故人所託,想將那個看似柔弱實則堅強的少女納在自己羽翼之下保護。卻沒有想到,漸漸少女身上的聰慧堅韌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往生涯上不管不顧的爲他擋下一劍,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顧的告白,蕭闕不知道從何時起那一縷情絲在心間生根發芽。
這一輩子很長很長,若是隻爲仇恨而活的話太累,漫長的一生之中,至少有一個信仰有一個人,值得自己去守護,而傅雲書,便就是那樣一個人……
帶着吞噬性的吻,讓傅雲書不知所措,這是在清醒的時候與蕭闕這般親密的接觸。傅雲書能清晰的感覺得到,蕭闕是喜歡着她的,可是從一開始的喜歡,因爲他年長她幾乎一輪,是以那種喜歡是帶着一種長輩對待孩子那種喜歡,並非無關乎男女之情。
之後那種喜歡漸漸的生根發芽,卻因爲蕭闕的內斂剋制,很少對她表示出什麼親密的舉動。傅雲書年紀還小,懵懂無知,芸娘也沒有可以的教會她男女之事,是以在對於已經對蕭闕表明了自己的感情並且得到迴應之後,傅雲書便以爲這樣便就夠了,卻也沒想過其他。
蕭闕的力氣很大,似乎要將她嵌入到骨子裡一般,傅雲書別勒的生疼,脣齒相交間有血腥味瀰漫,在傅雲書快要窒息的時候,蕭闕纔好心的將傅雲書放開。
白皙的下顎有一絲血跡,分外的豔麗墨發丹鳳眼的男子,幾乎在這一刻邪氣橫生,看的傅雲書幾乎是要移不開眼了。此時的蕭闕十分的危險,又似乎帶着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看着那一雙懵懂的眼,因爲被他的一番蹂躪嬌豔的如同玫瑰花瓣嬌豔欲滴,大眼中帶着淡淡水霧,引的讓人忍不住再蹂躪一番。
傅雲書沒有哪一刻如同此刻這般機警,當下雙手捂住了脣,眼中帶着警惕的看着蕭闕,緊張兮兮的看着蕭闕生怕當下他再吻下來。
蕭闕見着她這般,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那一笑如同春風化水,臉上冰雪盡數殆盡。眼眸中的深沉卻不減,邪氣橫生,傅雲書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從未認識過眼前人一般。
“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手被蕭闕拿了下來,卻見眼前的男子似笑非笑的摩擦着她受傷的下脣瓣,滾燙的手指在微涼的指尖,讓傅雲書不由得微微戰慄。
傅雲書素來是個有眼力見的人,絕對不會在蕭闕狀態十分奇怪之下跟蕭闕對着幹,於是十分乖巧的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錯了,以一種十分誠懇的語氣說道:“我不該瞞着你私自做決定!”
蕭闕鳳眸微眯,顯然
對於這個答案不滿意。
傅雲書連忙說道:“我不該瞞着你出宮?”
接連說着幾個答案,蕭闕搖頭,見着蕭闕今日十分奇怪,傅雲書嬌氣的性格上來,委屈的說道:“蕭闕你還講不講道理!我今日所做之事不是你想要的麼,一開始你對我好、帶我來離國,不也是爲了今天、爲了這蒼龍七宿圖麼……”
脫口而出的話,顯然沒有考慮到這一番話說出來的後果如何,從某些方面來說,傅雲書還是沒有能夠全然的瞭解蕭闕。
身上方纔消散的冷意似乎有凝聚在了一起,蕭闕將傅雲書禁錮在方寸之間,冷着神色問道:“誰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
傅雲書此時的脾氣也被蕭闕給激起來了,梗着脖子一臉不服輸的模樣瞪着蕭闕,說道:“難道我說的有錯嗎?”
傅雲書並不傻,相反的很聰明。一開始蕭闕的目的十分的明確就是爲了收集七塊龍骨與蒼龍七宿圖。
到了離國之後,傅雲書從一開始知道自己的身份、再知道攬月軒所展示出的東西便就是蒼龍七宿圖,再知道蒼龍七宿圖與自己有着莫大的關聯之後,她跟在蕭闕身邊這麼久,對於蕭闕的性格與行事作風自然是十分了解,便就推測出了一系列的種種。
從蕭闕將她帶到離國,他的目的便就是想要得到蒼龍七宿圖,想要她解開蒼龍七宿圖的秘密,想要她在衆目睽睽之下以凰國公主的身份回到凰國,繼越國之後,蕭闕藉着爲曦國樹立一個強勁的卻又在他控制範圍內的敵人。
卻沒想到的是,蕭闕在最後最爲緊要的關頭,竟然終止了這個計劃。傅雲書不知道,身爲曦國左相、又是流着皇室血脈身份的蕭闕,爲何要做這樣的事情——輔佐敵人,爲曦國樹立強敵。
可是傅雲書隱隱的能夠察覺到,蕭闕這樣做的目的與朝雲公主有關係。
是以,當傅雲書選擇了這一條路,大膽的瞞着蕭闕與君澤嵐合作,也是知道,這一步對於蕭闕而言,有百里而無一害。
可顯然,自己機關算盡,某人還不領情,以一種吃人的眼神看着她,傅雲書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是君澤嵐對你這樣說的吧。”
在蕭闕的目光之下,傅雲書有一種想要投降的衝動,但是骨子裡的驕傲倔強又被蕭闕給激起來了,以一種不服輸氣鼓鼓的眼神看着蕭闕。
明明在害怕着卻又故意的目露兇光逞強的不肯表露出自己的怯意,這般的模樣,讓蕭闕不由得想起了有一年打獵的時候落入到他陷阱中的一隻年幼的雪貂。落入陷阱的年幼小動物敏銳的嗅到了來自對方強大的危險信號,卻又懵懂的炸毛以齜牙咧嘴的模樣試圖嚇跑對方。
若是傅雲書知道蕭闕將她比作雪貂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撲上去咬蕭闕一口呢……
看着禁錮在自己懷中的少女,不過到他肩膀那般高,低頭看着懷中的少女,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了一抹危險的神色道:“怎麼就學不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