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阿湖的身後,也用同樣的音量對她說:“不,阿湖,不要說這個。你知道我不相信這些東西的……其實,我只是聽陳大衛他們說,你不舒服;所以着急上來看看……”
“沒有沒有,那只是託詞,我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呆會兒……”
我伸手按住阿湖的肩頭,把她整個人扳了過來。我仔細的看着她的臉,還好,除了心情低落、而顯出的有些憔悴外,她確實和平常沒什麼不同。但我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真的沒什麼事?”
“當然沒有。”阿湖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把我往門外推去,“你還有比賽,你答應過我,你會好好打的……”
我完全沒法反抗的、就被她推出了房間,然後“呯”的一聲,房間的門被關上了。我聽到阿湖的聲音從門內傳來:“阿新,我一會就去看你的比賽,你一定要加油哦。”
站在門外的走廊上,雖然明知阿湖看不到,但我還是握緊雙拳、點了點頭。
我回到了賽場,這個時候,Day2B第五輪的比賽已經開始了。當我走到自己的座位邊時,我看到,美女主持人的下家座位上,坐着一個穿黑色夾克、戴着鴨舌帽、墨鏡和耳機的男人——沒錯,他就是全世界最令人厭惡的巨鯊王、上午將阿湖淘汰出局的牌手、我和阿湖的大仇家……
菲爾-海爾姆斯。
他的面前,擺放着至少四百萬美元的籌碼;他一直喋喋不休着,以分散其他牌手們的注意力:“這真的就是我的牌桌麼?晤、沒錯!嘿,真棒!我來到了一個好地方!我,菲爾-海爾姆斯,今年金手鍊的預定人選,在這裡謝謝大家,你們把牌桌上的籌碼都集中起來了,這樣我拿起來也更方便一些……”
“你少說兩句會死人麼?”我拉開椅子坐下,盯住他被墨鏡遮擋住的眼睛,冷冷的說道。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其他牌手對他的反感;我覺得他甚至變態到對這種反感極其享受的地步。菲爾看了我兩眼,然後哈哈笑了起來,他說:“當然不會,不過我玩牌的風格就是這樣。如果你不喜歡聽我說話的話,有兩個辦法,一是你把我淘汰出局;二就是我把你淘汰出局。明白麼?小傢伙?”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耐心的等待這把牌結束,開始新的一個牌局。現在的盲注又漲了一級,變成了6000/12000美元,而這把牌,我在小盲注位置、美女主持人在大盲注位置。
菲爾一直在念叨着,但牌桌上的人都沒有搭理他,就連那個最喜歡說話的美女主持人也是一樣。大家應該都看過菲爾的比賽錄像;誰都知道,和這種人,哪怕只要開口說一句話,都會引來他的長篇大論。
“那麼,這把牌……我就加個注吧。”菲爾-海爾姆斯像是有些猶豫着說,“我加註到36000美元,可以嗎,各位?”
在他之後行動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棄牌。一個棄掉牌的老頭嘟噥着說:“你愛怎麼樣都行。”
“那真是太好了,我想要把你所有的籌碼都搬過來,可以嗎?”菲爾馬上對那個老頭說。他甚至站了起來,自以爲幽默的做了一個搬籌碼的動作;然後他哈哈笑了起來。
我上家的那個泰國人棄牌,現在,輪到我了。我看了看自己的底牌,一對紅色的3。
我轉頭看向美女主持人,她的手又在無意識的揉着自己的耳朵——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對抗,我已經明白了這個動作的含義,她並沒有什麼大牌,邊緣牌也許都算不上;但她樂於用這種牌對抗一個對手,而非兩個;如果我進入彩池,她將會簡單的選擇棄牌。
我又看回菲爾-海爾姆斯,我猜他纔是真正的拿到了大牌,但我沒理由就讓他這樣掃走盲注。他坐在我下家的下家,也就是說,在每一輪的十把牌裡,翻牌前我只有兩次機會在他之後做出決定,我不能浪費這種機會。
但一對3實在算不上大牌,我也不敢加註,給菲爾-海爾姆斯再加註的機會。思考了一會後,我推出了三疊500美元的籌碼:“我跟注。”
美女主持人把牌扔回給發牌員;她的這個行動又引起了菲爾的嘲弄。菲爾-海爾姆斯大笑着“驚呼”道:“嗨!美女!你這是幹什麼?我其實也把你的一份算在內了!”
美女主持人撇了撇嘴,她轉過頭來對我說:“東方小男孩,希望這把牌裡,你能讓他的嘴巴閉上。”
發牌員捶了捶牌桌,銷掉一張牌,發下了翻牌——黑桃8、草花3、方塊6。
我擊中了三條;而且這樣的翻牌應該完全錯過了菲爾的牌。現在,即使他的底牌是一對A,我也佔有極大的優勢,我完全用不着怕他!
可是……就在要下注的時候,我又開始猶豫起來了。前面很多把牌,也是類似這樣的翻牌,然而最後在河牌倒下的,卻是我。
我的籌碼已經不多了,不能再在河牌前胡亂冒險;可我又不想讓他輕鬆的看到轉牌和河牌——概率論告訴我,我有非常高的機會獲勝;但我的經驗卻告訴我,要是讓他看到了河牌,十有八九輸的那個人、會是我。
這是個艱難的抉擇,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決定。我擡起頭,向觀衆席看去,阿湖還沒有來。
發牌員又在催促我叫注了,我痛苦的搖了搖頭:“我讓牌。”
“讓牌?你想了這麼久就只是讓牌?”菲爾大笑起來,“不,小傢伙,我知道你是在對我設陷阱,告訴我,你湊成了三條?或者兩對?不、不,我不會那麼容易上當的。你要讓牌?很好,我也讓牌。”
轉牌是——方塊K。
我再次讓牌,菲爾-海爾姆斯不停的嘮叨着、點出了五萬美元的籌碼,推進彩池。
這是一個標準的試探下注,在翻牌前,他顯示出自己有一把真正的大牌;這張K看上去幫上了他,但到底他的手裡是AK還是一對K?如果是AK的話,我就已經贏了;但如果是一對K的話,我就只能寄希望於河牌會奇蹟般的出現最後的那一張3。
無論他是哪種牌,我的加註都不可能將他嚇跑;只會把彩池構建得更大。而現在,我需要的不是大的彩池,我需要的是——
活下去。
Day2結束後,剩下的兩千人將晉級到Day3的比賽;再淘汰掉一半人後,Day4的比賽只要能夠撐過前面的兩百人,就可以進入錢圈。一百萬美元的籌碼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只要保持這個數字,再加上在Day3預計可以拿下的兩三個彩池,就算一直棄牌,我也可以棄進Day4。
“好吧,我跟注。”考慮了一會後,我說。
“河牌是……”發牌員發下河牌,“黑桃3。”
風水輪流轉,這一回終於轉到我這裡來了。我在心裡長出了一口氣,現在已經塵埃落定,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奪得這個彩池了:“我下注……十萬美元。”
“我加註到三十萬美元。”菲爾-海爾姆斯說。
如果我現在全下的話,他會跟注全下嗎?這很難說;他的加註絕不可能是偷雞,也許他有AK,但這張河牌出現的3,會讓他正視我擊中三條3的可能性,應該不會加註太高;那麼,他的手上是一對K,三條K帶對3的葫蘆?他會沒法放棄這把牌,就像丹尼爾-內格萊努輸給古斯-漢森的那把牌一樣;也就像阿湖早上輸給他的那把牌一樣;這是個美妙的陷阱,他絕無可能逃開。
“我全下。”我把籌碼往彩池中間推去;籌碼在牌桌上移動,發出“嘩啦”的聲音。
“他還有多少籌碼?”菲爾問發牌員。
“跟注您的二十萬美元后,他還有六十一萬七千美元。”
菲爾-海爾姆斯開始猶豫起來,在加註三十萬美元后,他的籌碼已經不到四百萬了;他問我:“小傢伙,你不怕被我淘汰出局嗎?”
“我怕。”我很誠實的回答他。
“那你爲什麼還要全下?今天只是Day2的比賽,你應該把籌碼留到Day3再去和別人拼命;沒有人告訴過你,全下是最爛的玩牌方式嗎?你知道爲什麼我們喜歡參加Wsop嗎?就是因爲有你這種人給我們送錢!晤,不過你既然那麼急着出局,我就送你一程又怎麼樣?我……”
我急切的等着他說出跟注全下幾個字,但他又猶豫了,他死死的看着我的臉,直到發牌員催促他叫注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