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琳心瞬間沉到谷底,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灰暗無比,雙手抓扯着頭髮,痛悔:“我不該跟娘慪氣了,就對家裡不聞不問的!”
早慧的甘雲揚跑過來,抱着甘琳的腿,小臉上滿是驚懼:“姐姐,孃親是不是會死,他們都說娘會死,我們要有後娘了。我不要後孃,我要娘醒過來。”
甘琳聽得心都要碎了,想說“娘不會有事的,不會的”,可是嗓子眼卻堵住了,怕得無以復加,也後悔得無以復加。
“藥來了!”
喬雨的聲音像及時雨一樣響起,讓甘琳從未像現在這樣感激過一個人,而且喬雨還帶來了特製的聖蓮清毒丸,能解百毒。
楊大夫一見聖蓮清毒丸,簡直像餓狗見了香噴噴的肉骨頭,只差流涎水了。然後,他很篤定的說有聖蓮清毒丸,甘夫人就算毒發身亡也能救回來,至於他開的那幅藥,能起調理的作用,也可以給甘夫人喝。
看着聖蓮清毒丸跟那一碗湯藥,都餵給孃的喝了,甘琳心有餘悸的吐了口長氣,讓其餘的人都出去,只留了小弟跟堂弟在房裡。她坐在牀沿上,替娘掖好被角,淚水潸然而下。
聖蓮清毒丸真是解毒有奇效,短短的時間,娘全身的紅疹就消了,容顏依然美麗,即便病了,憔悴了,也不減姿色,更添了幾分柔美。只是病痛折磨,孃的呻吟聲不斷,每一聲都像針在甘琳心頭扎。
“娘,對不起,琳兒錯了。”甘琳無比自責,忍不住伏在孃親身上,壓抑的哭聲如同冰層下的流水,澀然無比。
甘夫人眼皮未擡,嘴脣囁嚅道:“照顧好弟弟。”
假如不是甘琳伏在娘身上,都聽不清楚娘在說些什麼。娘病得這樣重,幾乎是生死一線,剛清醒過來仍是擔心小弟,換了以前甘琳肯定是要吃味兒,此時卻是狂喜莫名:“小弟,是不是娘在說話?”
“姐姐笨蛋!”甘雲揚也是滿臉的淚,咧大了嘴傻笑着,還不忘損姐姐一句。
甘夫人努力的擡起眼皮,又費力的把姐弟倆的手放在一起,已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只拿眼看着女兒,無聲的央求。知女莫若母,她如何不知女兒一直怨自己偏心,可是她真的有苦衷的啊!
“娘安心養病,我會親自照看弟弟們的。”甘琳抹着淚說。經過這一次的事情,她只要孃親好好活着,哪還會小氣的計較一些有的沒的。
歇了一小會兒,甘夫人又費力的說:“別怪你爹,是娘對不起他。”
哪怕不明所以,甘琳也是毫不猶豫的點頭說:“我聽孃的。”
這一場病來勢洶洶,甘夫人也怕自己熬不過去,喘了兩口氣,交待後事般又叮囑:“百善孝爲先,要孝順你祖母跟爹。不然……不然吃虧的,只會是你。”
要是換以前,甘琳肯定一口回絕,這時卻流着淚猛點頭。不過,她怕娘累了,沒讓娘接着說下去,而甘夫人也撐不住沉沉睡去。
甘琳出來,看到一個拿着掃帚的丫環躲在牆轉角的地方哭,發現是白蘋,叫了一聲。
白蘋才發出甘琳走到了面前,吃了一驚,才慌慌張張的跪在地上,抹着淚說:“回小姐的話,是田媽快要死了。”
“幫我娘管賬的田媽?”甘琳反問。
“柳家娘子得了老爺的命令,要田媽交出賬本,田媽不肯,被柳管事叫人打得半死,又不給治傷,田媽已經要死了。小姐,求求您救救田媽吧,嗚嗚嗚。”白蘋說完,從一開始的小聲嗚咽,變成號陶大哭起來。
還沒等甘琳說話呢,打橫裡衝過來一個婦人,奪過白蘋手裡的掃帚,沒頭沒腦的抽打白蘋,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小騷蹄子,叫你信口胡說,看老孃不打死你!”
“住手!”甘琳衝上去護住白蘋,背上捱了一記,火辣辣的痛。
隱身的暗衛沒想到甘琳會如此衝動,反應慢了一點,才衝出來,一腳踹倒那婦人。甘琳被打,就是暗衛失職,他出腳也特別狠,一腳就踹斷了那婦人的大腿骨,痛得她殺豬般的慘叫起來。
看到小姐爲保護她,捱了一記,白蘋感動的問:“小姐沒事吧?”
甘琳搖了搖頭,指着那婦人問:“這人是誰?”
“她就是柳管事家的娘子。”白蘋說着,上前狠狠一腳踩在柳家娘子斷腿處,痛得她慘叫聲更加淒厲。
“別讓她死得太快。”甘琳冷酷的說完,吩咐白蘋去她娘屋裡守着,又讓暗衛請楊大夫去給田媽治病,她則先行一步,去了田媽住的屋子。
田媽年過半百,又捱了毒打,沒得到救治,整個人已奄奄一息,看到甘琳的瞬間,老淚橫流:“怎麼看到小姐了,是我到了要死的時候了?”
甘琳對孃親身邊的老人,一直都尊重,比對親祖母還要親近。此時,她的淚水止不住的撲簌落下,哽咽道:“田媽不會死的,我不許你死!”
“不是幻覺哦,是我家大小姐的聲氣兒。”田媽說話時,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昏濁的老眼滾出兩顆豆大的淚珠,隨即頭一歪,氣絕。
“田媽不要死,你睜眼看看,是我回來了,馬上就有大夫來了啊!”甘琳驚惶的大叫,可是任憑她如何叫,田媽都不能睜開眼了。
楊大夫來了,給田媽把過脈,黯然說:“辦後事吧。”
甘琳像是捱了一記悶棍,整個人都快站不住了,踉蹌跑了出去,更像是落荒而逃。她逃回了孃的屋子,對上白蘋滿是希翼的眼,竟心虛得不敢看,費力的扭轉了臉,丟出兩個字:“晚了!”
白蘋倒退兩步,扳着門框,難以置信的顫聲問:“田媽真……死了?”
“是,田媽死了,差一點我娘也死了!”甘琳突然失控的尖叫,然後,她衝進屋去,“砰”的一聲關上門,背抵着門慢慢的滑下,閉上眼,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感幾乎要淹沒她,若是她再晚點回來,娘是不是就跟田媽一樣死了?
“姐不哭。”軟糯的童音入耳,一雙軟軟的小手伸過來,擦着她臉流出的淚。
甘琳睜開眼,看到小堂弟甘雲拓滿是擔憂的臉,猛的一把抱緊了小弟,眼淚抑制不住的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我應該早點回來的,都怪我,怪我!”
痛哭了一場,甘琳情緒平復下來,想到還要赴秦大夫人的約,就讓人請楊大夫進來診斷,得知孃的情況穩定了,才決定把喬雨跟楊大夫都留在莊子上,她則在暗衛的陪同下,連夜回城,而小弟跟兩個堂弟,也被一起帶走。
小云揚本來死活不肯離開娘,是甘雲振說:“聽姐姐的話。”他纔沒有再鬧,乖乖的上了馬車,但是仍不肯拿正眼看姐姐。
若是以前小弟鬧彆扭,甘琳絕對懶得答理,此時心態卻變了,伸手抱過他,試着給他解釋,可他卻跟頭小犟牛似的,怨氣十足的吼:“你不管娘,我恨你!”
“不準胡說!”甘雲振斥一聲,才讓小云揚老實了,但是小傢伙不肯要親姐抱,掙脫出去,撲進堂兄懷裡痛哭失聲。
甘琳的心一陣刺痛,悔不當初,也更加恨上了喬雲。
回到馨玉坊,安頓了弟弟們,甘琳叫來喬風跟喬雲,先問了喬雲調查的情況。
喬雲明知甘家莊子上發生的事情,卻沒有絲毫心虛,相當坦然,對甘琳彙報調查的情形也是侃侃而談,卻一個有價值的情報都沒有,只是讓甘琳明白了玉寰閣規模有多麼大,裝修有多麼豪華,生意有多麼好,美味佳餚有多麼的層出不窮,訂個位子有多少難,出入的都是什麼級別的達官貴人……然後,她隱晦的表明,甘琳若是沒有趁機向秦大夫人表忠心,就是蠢,是自掘墳墓!
甘琳幽深莫測的目光,看着喬雲離開的背影,勾起一抹寒冽的笑容。
喬風都被甘琳的目光給震懾住,鼻尖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對於喬雲,她也只能暗歎,唉,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等喬雲走遠,喬風趕緊壓低了聲音,說出她調查的情況。
據喬風所調查到的情況,喬雲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她疏通了秦家暗衛營統領層次的關係,即將調到秦大夫人所出嫡子秦三少身邊,而且她早就跟秦三少有一腿了。
聽到這裡,甘琳冷笑一聲,幽幽的說:“若我猜得不錯,恐怕這次下貼子也不是秦大夫人,是那位秦三少吧。”
喬風一驚,失聲問:“小姐如何知道的?”
甘琳聽了這話,眉頭一揚,看向門外空處,目光陡然間變得無比冷酷。
“秦三少一定是恨極了秦煜,以他身份,又不便約我見面,便想到借他娘名義,下貼子給我,讓我找不到藉口拒絕,甚或,我還希望能討他娘歡心。不過,我一旦真的應約而至,他肯定要炮製出一出,我移情別戀,拋棄秦煜,另攀他那根高枝的謠言,讓秦煜戴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她冷冷的說着,聽得喬風瞠目結舌,好半天才說了句:“我費勁查了半天,原來小姐早都知道了。”
“我猜的。”甘琳很不負責的說。
喬風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裡也浮現出敬畏的眼神。停了一下,她用自己都不曾發覺的顫抖聲音說:“這麼複雜的內情,小姐都能推算出來,婢子佩服。”
留意到喬風用的“推算”二字,甘琳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卻也沒有否認,而且讓喬風這些暗衛覺得她神秘莫測,對她敬畏,並不是壞事。
喬風見她沒有否認,越發認定心中猜想,由衷的讚道:“小姐纔是深藏不露,難怪青大師會那麼敬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