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指控甘琳還真沒法抵賴,何況林晴既然這麼說,必然是錢媽媽真的招供了。那錢媽媽也不是她的死忠,能背叛老太太,給她做了事之後會反水也不奇怪。
甘琳只是報之一笑,反正抵賴也沒用。
“此話當真?”甘知縣驚問。
白芷又做出一幅爲難的模樣,擡頭看了看,怯怯的說:“小姐也是一番孝心,當時瘟疫爆發,外面亂得狠,小姐怕驚了老太太,才讓錢媽媽下的迷藥。”
“能親祖母下迷藥的孫女,給親祖母下毒不也是順理成章?”林晴悲悲慼慼的說,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淚水涌得更歡了。
甘琳分明嗅到了辣椒的味道,這地方上哪兒找辣椒?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林晴手裡的帕子,冷冷一笑,再去看她爹,發現他彎下腰,扯着林晴的衣袖往上提着,這是心疼林晴還跪着,卻壓根就沒想到這女人在陷害他親生女兒,攤上這麼個極品老爹,她也是醉了。
林晴很懂如何勾住男人的心,掙扎着就是不肯起來,還在地上磕了個一頭,“有怕長輩受驚,就給下藥的嗎,這分明就是容不下老太太,這次被下毒,還算是發現得及時,下一回呢,怕是都不知道要怎麼死了,嗚嗚,老太太太可憐了。”
她一口氣說完一席話,再看甘琳哪有樓曉曉說的那麼跋扈,像個木頭樁子呆站着,都不知道反駁,哼,還是樓曉曉太沒用了,這個甘家大小姐分明就是個草包。甘老太太也是鐵了心,跟孫女兒誓不兩立,也跟着嚎起來,哭天搶地的,直說要找根繩子吊死了乾淨,省得活着招子孫恨。
這話一說,甘知縣想裝聾作啞都不成,老太太這是連他也罵了,況且下毒的是他親閨女,傳出去他脫不了干係。他急得一跺腳,倒是把抱着他小腿的林晴給掀飛了,親自抱着老孃連聲告饒,還表示一定不會輕饒了甘琳這個逆女。
“逆女,還不給你祖母跪下請罪!”甘知縣吼道,要不是隔得遠了點,他都一腳踹出去了。這時候他一門心思就在想着,怎麼把這件事壓下去,大事化小。
甘琳眼睫輕撩,閃過一道冷光,話說得不帶一絲暖意:“女兒問心無愧,不跪。”
“還敢說問心無愧,你這忤逆不孝的東西!”甘知縣氣急敗壞的罵遠,手臂一揮,朝着下人們吼道:“沒聽到老爺的話嗎,還不把這個逆女抓起來!”
好幾個丫環婆子爬起來,急急忙忙的衝向甘琳。
她爹竟然叫人來抓她了,甘琳氣得身子發抖,哪肯受這折辱,揚手一巴掌就朝衝在最前面的丫頭抽去。
啪!
卻不是耳光響起,而是一直扶着甘琳的白蓮抓住了她的手,跟丫頭們一起摁住她,連拖帶拽的把甘琳押到甘知縣跟前。白蓮還一臉惶急的叫道:“小姐,逃不掉的,還是聽老爺的話吧。”
甘知縣擡手狠狠地一把掌抽出來,甘琳被摁住無法閃避,猛地一低頭,那一掌從她頭頂上掃過,“啪”的一聲抽在白蓮臉上,痛得白蓮一聲慘叫。
哪怕這一耳光沒打在她臉上,甘琳也恨極了,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兒,卻強忍着不肯流淚,打定了主意,今日所有參與坑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林晴卻是陰陰的一笑,暗自得意不已。哼哼,就算是知縣千金又如何?若是擋了她的路,一樣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甘老太太還在火上澆油,指着兒子罵孫女,各種惡毒的詛咒,與唾沫星子一起噴出來,噴得甘知縣頭都大了。
“住手!”
曲氏突然提着裙子衝進來,煞白的臉上滿是淚水,帶着決絕和一股子狠戾,與她平時的柔弱迥異。
看得衆人都驚呆了,由着她跌跌撞撞地衝到老太太面前,揮舞着手臂,扯着嗓門大喊大叫:“是我下的藥,是我乾的,我恨死你這老太婆,你作惡多端,早就該遭報應了,爲什麼死的要是我丈大!”
說着,她竟然伸手去掐老太太的脖子,掐得老太太舌頭吐出來老長。
這一下變故更讓人呆,還是甘琳父女倆反應快,一齊大喊:“攔住她!”
甘琳是不想嬸子也摻合進來,哪怕是嬸子一進來就自認了投毒的罪名,動機也有,可是她就是堅信下毒的是林晴那夥黑心傢伙,甚至有可能是老太太自己服毒,只會了坑她。嬸子或許是恨老太太的,卻不是那種狠毒的心性。
倒是甘知縣讓攔着曲氏,一是要護着他老孃,二來是開心抓到了兇犯。
甘老太太嚇傻了,活到這歲數,還從沒人這樣對她說過話。虧得下人們聽了甘知縣的話,趕緊上來抓住曲氏,纔沒讓曲氏傷了她。
林晴纔不管曲氏是誰,反正不能讓甘琳脫罪是最重要的,也不假哭了,捏着帕子,指着曲氏就喝道:“你休想爲甘琳頂罪!”
這也是甘琳的想法,熬了多時的淚水無聲的落下。
曲氏身子骨病弱,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按住,根本沒法掙脫,仍在破口大罵:“天雷怎麼沒劈了你,老不死的,我們一家子又沒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你要害得我家毀人亡!你死了一定會下油鍋,會扒皮抽筋……”
“還不快堵了她的嘴!”甘知縣黑沉着臉大吼一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沒個消停了,讓這幫女人鬧騰下去,他的烏紗帽也該摘了。
白芷馬上拿了帕子去塞曲氏的嘴,卻被曲氏一口咬在她手上,用力一扯,給扯下一塊肉皮來,痛得白芷抱手慘叫退開。按住曲氏的婆子們看得心驚肉跳,手上一鬆,被曲氏掙脫,然後她猛的朝老太太撞過去。
甘知縣到底是個男人,反應略快,一把扯過老孃。
曲氏撞了個空,去勢不減,一頭撞在牆上,“砰”的一聲,頭破撞了,紅紅白白的腦漿隨着她滑落的身體,塗在粉白的牆面上,觸目驚心。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像是一齊被掐住了脖子,一聲不吭。
整個院子突然靜得像墳場。
血腥味,在空中彌散,被風捲着,蔓延出去。甘琳的眼睛紅了,眼前的世界都充斥着血一般的顏色。
她跟大家一樣沒料到嬸子會直接撞破頭,都是她太沒用了,纔會連累到嬸子用自己的命,來證明她的清白。
甘琳死命的咬住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這一刻,她心情詭異的平靜,不帶一絲波瀾。她移開眸子,強迫自己不再看牆上那道痕,哪怕,這道痕已深深的烙印在心上,永遠也無法磨滅!
隨即,她看到林晴與白芷交換了一個眼色,不由懷疑是這兩人之中,有誰伸手推了嬸子一把,才讓嬸子撞破頭死掉。
甘知縣呆了一下之後,就罵了起來:“都是死人啦,竟然讓這個投毒兇手畏罪自殺!”罵歸罵,他其實還是鬆了口氣,無論如何,罪名由他庶弟媳婦擔着,比讓他女兒擔着要好。
至於說,曲氏究竟有沒有下毒,是不是爲甘琳頂罪,這重要嗎?
他毫無心理負擔的揮揮手,命人把曲氏的屍體擡出去。接下來的相關手續,自有他手下的人辦理。
甘琳一直被白蓮她們按住,兩眼發紅的看着嬸子被擡走,想喊,嗓子眼卻被堵住了似的,臉上青筋如蚯蚓暴起。
林晴用力的咬着下脣,很不甘心被甘琳這樣逃過一劫。
倒是甘老太太無心管甘琳了,只是一迭聲的詛咒曲氏,罵這個庶兒媳婦心腸歹毒,還叫囂要把曲氏的兩個兒子發賣。
甘知縣自然是不肯,道貌岸然的表示,罪不及子女,曲氏有罪,卻不該牽涉到她的兒子,還慨然說:“振哥兒跟拓哥兒都是甘家子弟,理應由兒子撫養。”
聽着這些話,甘琳始終未發一言,冷冷揚起了脣角。嬸子是替她死的,這筆帳,她一定會收回來。這一刻,她才發現,無藥可救的想念起了秦煜。若是他在,就不會讓她被逼到這一步田地吧!
還是她太沒用了啊!
她忽然喉頭一甜,腥鹹的血“噗”的一口噴出,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甘琳又被送回了香雪院,牀邊有人嚶嚶的哭泣。她費力的擡起眼皮,卻見到白蓮眼圈紅紅的坐在牀前抹淚,也不說,只是冷冷的看着。
“小姐,你可醒了,嚇死奴婢了。”白蓮驚喜的叫道。
甘琳嗓子眼乾得冒火,說話困難,何況也根本不想搭理她。
白蓮完全不在意甘琳的冷淡,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把甘琳昏迷之後的事都說了,包括曲氏被定罪,甘雲振回來跪求甘知縣,要爲母申冤,反遭甘知縣申斥,一怒之下,抱着拓哥兒離開。
以甘雲振的性子,會做這樣的選擇,甘琳一點兒也不意外。何況,經過這回的事,她也怕他們兄弟在家裡,會遭了毒手。老太太跟樓曉曉這些人太瘋狂了,簡直無所不用其極,連她這個正經的甘家大小姐都要陷害。
不過,讓甘琳意外的是白芷逃了。
“那個背主的奴婢,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本小姐也會抓回來,讓她生不如死!”甘琳嘶聲說,聲音暗啞得幾乎聽不清楚。
白蓮聽得眼皮一跳,抖了抖嘴角,附和說:“小姐說的是,像白芷那樣不忠不義的畜牲,決不能輕饒!”
甘琳掃了她一眼,被子裡的手不由攥緊了。
白芷背主,這個白蓮難道是好的嗎,真當她是傻子啊!
“樓曉曉究竟是對你們有再造之恩,還是許了你們什麼好事,你們要這麼幫着她陷害本小姐?”甘琳嘶聲說着,眸色一凜,又道:“你只有一次懺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