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她驚了一跳,當即手忙腳亂的將小端王的腦袋捧起來,而後兩手輕拍着他的臉,急道:“王爺,醒醒,醒醒!”
他雙眸*,臉色蒼白,毫無反應。
鳳兮臉色一白,正要轉身出去喚管家,不料小端王突然嗆咳出聲,嘴裡噴出不少水來。
鳳兮面色頓有回暖,兩手捧着他的臉,忙喚:“王爺?你醒了?醒了?”
小端王半晌才止住嗆咳,隨即稍稍睜眼,略微朦朧的視線對上鳳兮之後,隨即才問:“你怎進來了?”
鳳兮愣了一下,回過神時,才慌手慌腳的將兩手從小端王的臉上撤回,目光也未亂瞅,只是略微僵硬直板的落在他的臉上,道:“我方纔在外面突然聽到一道水聲,衝進來便見王爺沉到了水裡。”
小端王盯她片刻,蒼白的面上滑過幾許深沉,突然朝她咧嘴一笑:“拿我衣服來。”
鳳兮忙點頭,轉身出得屏風,片刻便將小端王的褻衣與外袍拿了進來。
此番,她已是未顧什麼男女之妨,更未顧及浴桶中的小端王渾身赤條,她表面已是恢復了平靜,待入得屏風之後,她的眼光依舊一直落在小端王面上,未有斜視。
伸手將小端王的衣袍遞出去後,待小端王接過,鳳兮便緩道:“鳳兮先出去了。”
嗓音一落,也未顧小端王是否點頭,她轉身便朝屏風外走去。
“嗤。”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嗤笑,那嘶啞低沉的嗓音透着幾許蠱惑。
鳳兮稍稍皺了眉,只道這小端王定然在笑她,笑她的拘謹。
也是,她鳳兮此生從未見過男子沐浴,心底自然有些波動。而這小端王則是納了多房妾室,加之又有風流之名,想必他在女子面前寬衣沐浴,也是未有大防的。
一想到這兒,鳳兮面上略微滑過幾道隱隱的低沉與不屑。
小端王,果真是風流得緊!
她再度緩步回到桌旁坐定,神色悠遠。
不多時,小端王終於是出了屏風,腳步聲緩慢而又虛浮。
鳳兮循聲一望,便見小端王正踉蹌朝她行來,然而,本以爲他的穿着該是一絲不苟,但她卻未料到此際的小端王僅着褻衣,且褻衣的衣襟大開,脖子與鎖骨盡顯,就連他那精壯白皙的胸膛都若隱若現。
鳳兮心底滑過幾道緊然,隨即收斂好臉色,忙起身過去將他扶至桌旁坐定。
“吃吧!”他先是垂眸朝桌面上的菜餚一掃,隨即朝她勾脣一笑,雖是面色蒼白,但卻絲毫不減他笑容的朗潤清和。
鳳兮點點頭,隨即伸着筷子爲他碗內佈菜。
一頓飯下來,因是餓了,鳳兮吃得甚多,然而小端王卻是僅動了幾筷子,大多時間皆是扭頭望着她,那種深黑的目光彷彿要將她禁錮,將她看穿。
眼見她放下了筷子,他便拉着她起身,略微踉蹌的朝不遠處的牀榻而去。
兩手的*,十指緊扣,小端王將她的手扣得有些緊,鳳兮面色不變,眸底卻是隱有複雜之色。
待被拉至牀榻邊,她才朝小端王問:“王爺要休息了?”
昨夜在宮中天牢,小端王的確未休息好,此番見他蒼白的面上浮出疲態,她便琢磨着問了一句。
小端王點點頭,深黑的目光朝她掃來,薄脣一啓:“你陪我。”
短短的三字,略微嘶啞低沉,然而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蠱惑與磁性,卻是令鳳兮眸色有過剎那的晃動。
但片刻,她已是故作笑意的朝小端王點了頭,不料小端王盯着她,眉頭突然微蹙,隨即鬆了她的手便自行上了牀榻。
鳳兮褪了外裙,僅着褻衣的躺在了小端王身邊,神態舉止尤爲淡然。
也不是一次兩次與小端王同榻而眠了,她如今躺在他身邊,也未再有太大的不適。
昨夜折騰,她也未睡好,此番一得閒散,睏意也稍稍上浮。
這時,腰間橫來一隻手將她一勾,她順勢落入了一個溫軟的懷。
鳳兮神色微晃,片刻已是恢復如初。
“鳳兮。”小端王突然喚她,說着,他的頭靠過來,又將臉埋入了她脖子的髮絲裡,綿長溫潤的氣息噴在鳳兮身上,令她全身微微發緊。
“嗯。”她強壓着心底的波動,輕輕應了一聲。
她默默的提高了戒備,等着小端王的下一句話,然而氣氛緘默良久,耳畔卻是傳來小端王輕微的鼾聲,竟是睡熟。
鳳兮怔了一下,眸色也越發的悠遠了。
接下來兩日,鳳兮與小端王一直呆在主屋,不曾出去過。
皇帝令小端王在府中禁足,而這兩日內,小端王倒是當真規矩在府中禁足,甚至連主屋都不曾踏出一步。
比起別人禁足時的焦躁不安,小端王倒是未曾上心,整日笑意朗朗,俊容上別無憂愁,自在諧和。不時還與鳳兮下棋對弈,琴瑟和鳴,偶爾心血來潮,還要爲鳳兮研磨着畫。
因着這兩日的足不出門,本是清淨修養,不料府內卻盛傳鳳兮與小端王在主屋內抵死纏綿,溫柔癡癡,這王府後院的風頭與雨露,倒是被鳳兮全數佔了。
初聞這些傳言時,鳳兮正與小端王坐在軟榻飲茶,老管家在一旁苦口婆心言說一通,最後只道:“王爺,府中其她夫人們已是頗有怨氣了,王爺若是再將她們拒之門外避而不見,着實不妥。”
小端王面露溫笑,修長的指尖在茶盞上慢慢摩挲,隨即輕笑一聲:“管家提醒得是。吩咐下去,今日午時,邀她們在王府大堂小聚。”
老管家眸中滑過一道釋然,忙點頭應承,隨即退出了門去。
“嗤!”小端王嗤笑出聲,待鳳兮扭頭望他,他便意味深長的迎上鳳兮的目光,道:“府內的女人,倒是麻煩,着實不如鳳兮好。”
鳳兮按捺神色,彎着眼睛朝他燦然而笑:“王爺可莫這般說,若是府中的姐姐們聽了,該會不高興了。”
小端王放下茶盞,伸手將她攬入懷,低低一笑:“無須顧忌。如今留她們在府,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待不久之後,我身邊,便只有你了。”
看似玩笑的一句話,然而聽入鳳兮耳裡,卻是令她心底一緊。
他這是何意?
難不成不久之後,他會清了府內的所有侍妾?
鳳兮眸光幾不可察的一深,但面前燦笑不變,只道:“能一直呆在王爺身邊,是鳳兮之幸。”
這話說得隱晦,避開了他清走王府女人的意思。
說完,鳳兮低低垂眸,默了片刻,又道:“王爺,鳳兮今日可否不去大堂見姐姐們?”
“爲何?”小端王語氣略微詫異。
鳳兮眸色微變,心底滑出一道緊然。
該如何說?
前些日子,她那嫡出姐姐姚霜便已然入府,今下午若是去得大堂,她勢必會被姚霜認出。
而姚府,姚霜,這些字眼已是在她骨子裡根深蒂固,每次默唸,皆有刺骨的恥辱與疼痛。她現在一直都將自己當做鳳兮,一直都努力的扮演着鳳兮,所以,她不是姚府的姚七月,不願提及姚府的一切,更不願再被人烙上姚府之印,從而令她永遠都走不出姚府的那一方囹圄。
她不願見姚霜的,極爲不願的。
她怕她一見她,以前種種的恥辱上浮,會讓她當真忍不住出手,從而破天荒的開始算計人,而且第一個就是將姚霜往死裡算計!
她一直都想逃走,不願傷害任何人,是以從未想過對姚霜報復回來,然而,一旦當真與姚霜見面,她也無法確保她是否還能一味的良善下去。
她默了片刻,眸中也滑過幾許冷意與嗤諷,坦然道:“實不相瞞,鳳兮與新入府的八夫人姚霜頗有淵源,鳳兮,不願與她相見。”
“你不待見姚霜?”小端王一語直入重心。
鳳兮神色一沉,點了頭,未言。
姚府數十年,那姚霜對她肆意欺辱,多次謾罵責打,最後竟是將她送入狗屋,若非夜流暄相救,她怕是早被烈狗咬死,屍骨殘缺。
那種蛇蠍之人,她怎會待見?
這廂的小端王倒是怔了一下,溫和一笑,修長的指骨撫着鳳兮的長髮,緩道:“難得有人竟令一向好脾氣的鳳兮不待見,鳳兮與她之間,有何過節?”
鳳兮擡眸望向小端王,驀地咧嘴燦笑:“若是鳳兮說她曾經想害鳳兮的命呢?”
小端王眸色微動,修長的指骨將她後腦勺一扣,將她的腦袋輕輕壓入他的懷裡。
隨即,他腦袋低下,下顎抵在鳳兮的肩頭,輕道:“她既是得罪了鳳兮,自是不該饒,只是如今她於我還有用,不如,就先找個理由打她幾十板子,先出出氣,可好?”
鳳兮眸色一深,並未反對。
小端王辦事,着實雷厲風行。下午的侍妾小聚也取締,不久,管家甚至大張旗鼓的差人去打了姚霜二十板子,這理由,竟是說她曾經開罪過府中正得寵的七夫人。
一時間,鳳兮成爲府內大忌,一些本是對鳳兮不屑與鄙夷之人,更是不敢多言鳳兮一個‘不’字。
初聞這些,鳳兮先是一怔,最後忍不住勾脣冷笑。
一朝得‘寵’,可謂是金光加身,只不過這暗自掩埋着的風波,卻是處處都是刀子,稍有不慎,都能讓人被扎得渾身血孔。
此番,她這名小妾,倒是當真爬上枝頭了,卻也是當真入了風尖浪口,成爲整個王府女人們的眼中釘了。
鳳兮暗暗沉思,心下複雜蔓延,脣瓣上那抹勾出來的諷弧一直未曾消缺。
若是小端王當真寵她,又怎會讓管家懲罰姚霜時直接說姚霜開罪了她,若小端王當真寵她,又豈會親自將她推入這王府的風尖浪口,讓她這毫無後臺,毫無勢力的卑微之人於那風浪裡沉浮,時時都有致命之險?
她不過是一名卑微的妾,怎比得過府中那些皆有後臺官面的女人,一旦那些女人們給她使按照,她又如何自保?
思緒沉雜蔓延,不覺間,鳳兮已在軟榻上發呆了一個時辰。
今日,小端王一大早便不見了蹤影,管家說小端王在書房,但她卻是不信,只因書房就在隔壁,如今已時近黃昏,她卻是從未見過管家領人朝書房送過膳食。
如此一來,那小端王又怎會在書房?
雖心如明鏡,但她也無意多猜。小端王的事,她最好是少管爲好,獨善其身,纔可活得長久。
坐了不久,外面倒是突然傳來吵鬧。
鳳兮眉頭微蹙,轉眸循聲一望,便見幾名女子氣勢洶洶的踏入了門來。
那一馬當先的女子,一身粉裙,身子妙曼,嬌容細眉,然而一雙眸子卻染着十足的怒意與不甘。
初見那人容顏,鳳兮便驚了一跳,隨即迅速回頭背對着那人而坐,心下也稍稍涌出幾道沉雜與驚冷。
本以爲一直呆在小端王的主屋便不會無事,只可惜,這王府終歸是太小,她與她,這回怕是無論如何都得‘相認’了。
“你便是讓王爺差人無緣無故打我的賤人?”一道嬌俏憤懣之語揚來,嗓音尖銳刺耳,染着洶洶怒意。
鳳兮低垂着臉,斂了斂神,隨即卻是勾脣一笑。
她這嫡出姐姐姚霜,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囂張跋扈呢。以前在姚府作威作福也就罷了,此番竟是在王府之中也敢如此招搖行事。
是了。姚霜自小含着金鑰匙長大,何曾受過什麼委屈?昨日小端王差人打她板子,她定是怒了,不甘了。縱然不敢在小端王面前撒潑,但在她這個無權無勢的妾室面前撒野,倒也符合她吃不得虧的性子。
“夫人,我們快些回去吧!王爺早已吩咐不得任何人擅自入這主院,夫人您快隨我們出去吧!”這時,姚霜身邊那位身材細瘦的婢女倒是快急得哭出來。
奈何姚霜絲毫未將她的話放於耳裡,一雙惡狠狠的目光緊瞪着鳳兮,殺氣騰騰的道:“哼!怎麼不敢擡頭了?莫不是長得醜不敢讓我們瞧見?哼!好一個媚惑端王哥哥的賤人,甚至還敢蠱惑着端王哥哥差人打我!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連我都敢招惹!”
說着,她似要朝鳳兮近身,但卻被她身後的幾名婢女拖住。
“放開!”姚霜冷吼一聲,大有撒潑不罷休之意。
其中一名婢女嚇得紅了眼:“主子,你冷靜點!昨日王爺差管家打你,也是有意放水,要不然你如今還在牀榻上躺着呢!主子,你冷靜點,切莫惹事,更莫再讓王爺不悅了。”
姚霜冷哼一聲:“這女人蠱惑端王哥哥打我,縱然是老管家奉命對我放了水,但我也實實在在的捱了兩板子。這女人害我如此,我豈能讓她平白無故的得意了去!”
說着,猛的掙開拉着她的婢女們,隨即幾步上得前來,一把捏住了鳳兮的脖子,得意冷笑:“你昨日害我不安生,我今日豈能讓你好過!你這下賤之人,別以爲端王哥哥故意對你好,你就真以爲你被寵冠這王府了!”
“我着實是異想天開了。本以爲王爺當真爲了我而罰你,不料王爺僅是對我隨意應付。只不過,王爺爲了我,不是仍舊打你了嗎?”說着,鳳兮慢騰騰的擡頭望着面前的人,咧嘴笑得燦然如花:“好姐姐,許久不見,可還記得妹妹?”
“你……你,是你?”姚霜臉色大變,雙眸剎那圓瞪,一臉驚愕的望着鳳兮。
鳳兮笑得燦然,伸手慢騰騰的打開姚霜扣在她脖子上的手,隨即緩緩起身,目光也迎上姚霜驚愕的眼,又道:“姐姐怎是這副表情。呵,知曉姐姐也嫁入了王府,妹妹着實想與姐姐敘舊,是以便讓王爺對姐姐動了幾板子,也算是見面禮,好姐姐,你可還滿意?”
“你,你!”姚霜臉色白了幾分,半晌,她面上漫出濃烈的火來。
她惡狠狠的瞪着鳳兮,殺氣騰騰的道:“你竟敢報復我,你這小傻子!半年前沒讓狗將你咬死,算你命大,你這回倒是自個兒湊到我面前來讓我殺!我掐死你,掐死你!”
說着,兩手又朝鳳兮惡狠狠的掐去。
這回,鳳兮倒是不躲不閃,任由姚霜兩手狠狠掐在她脖子上。
剎那窒息的感覺令鳳兮覺得難受,然而這次,她卻未曾覺得絕望,那心底深處,竟是涌出蠢蠢欲動的冷笑與幽暗。
“你做什麼!”正當這時,一道渾厚且夾雜着冷氣的嗓音響起。
鳳兮薄脣一勾,意料之中見得姚霜被人推倒在地,而她自己,則是腰間一緊,霎時被人勾入了懷裡。
特殊的少年體味迎鼻,熟悉莫名,鳳兮笑得格外的燦然,擡眸一望,便望見了小端王那雙怒不可遏的眼。
“放肆!誰讓你來這裡的?”他正冷眼觀着姚霜,一雙眸子冷意十足。
姚霜本是被小端王推倒在地,此際纔剛剛由她的婢女扶起來。她慌手慌腳的站定身子,待聞得小端王又吼她,委屈頓時打從心來,瞪着小端王便道:“端王哥哥,你竟然爲了這小傻子推我吼我?你,你忘了你那日要納我過門時怎麼答應我爹孃的嗎?”
小端王眉頭一皺,漆黑沉雜的雙眼裡浮出幾道隱忍與掙扎。
鳳兮細細將他打量,心底也是一點一點的自嘲開來。
以前在姚府,她便知曉姚霜中意小端王,次次纏着小端王外出,想來這小端王縱然對她無情,怕也有一分在意。
如若不然,連那左相之女的碧夫人都不敢擅自闖入這主院,姚霜卻能大搖大擺的進來,甚至還敢在他面前訴苦,就憑此,這小端王對姚霜,終歸是有些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