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爸媽所在小區，不斷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員抵達。
有修道界被請來的幾位高手，有戰備組教官，也有十幾名白髮蒼蒼、滿臉緊張的白大褂老人。
研究院對‘女屍’的研究進行到現在，始終無法與‘女屍’進行過直接交流；但今天，這方面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
——有幾位金丹、虛丹境的修士被‘女屍’出手封了修爲，還有兩人被罵了聲‘滾’字！
如果不是這幾名修士過了一陣就自己爬了起來，這些研究人員都想搞點標本拉回去給各自的團隊展示了。
王升家中。
陽臺上的破洞，被王升父親用木板暫時擋住了，讓寒風不至於肆無忌憚的往家裡衝。
王升搬了一張椅子，擺放在了神像圖旁，請‘女屍’入座，因爲那裡有兩根蠟燭，算是停電時，家裡最亮的地方。
而且這個位置對這位‘並非瘟神’的大佬來說，也剛好合適。
自從進屋之後，‘女屍’就一言不發，閉着雙眼，靜靜的面對着牧綰萱。
師姐怕鬼，且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女屍’雖仙光繚繞，但絕非活人，幾次沒忍住都想扭頭跑人。
但師姐也知，眼前這個存在有些強的離譜，師弟的父母還有危險，只能強撐着跟在王升身後，兩隻抓着王升衣角的小手，就一直沒鬆開過。
靜默了大概十多分鐘，王升也不知這‘女屍’是否是在跟師姐意念交流，出聲問了句：
“前輩，您有什麼話要跟我師姐說的嗎？我師姐口不能多言，她要表達什麼，都需要用文字和圖像。”
女屍略微的轉動了下脖頸，那般輕靈的嗓音又在兩人心底迴轉，似低喃：
“是因神魂有損，六道輪迴也無法完全補全嗎？”
王升試圖掌控談話的節奏，小聲問：“前輩，我師姐怎麼會神魂有損？”
女屍輕輕皺了下眉，似乎是回憶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身周的仙光也黯淡了不少。
但她並沒有再說什麼，再次靜靜的‘注視’着牧綰萱；王升也不敢追問，只能正襟危坐，等下次開口的機會。
該不會，就要這麼坐一晚上吧？
面對這‘女屍’久了，王升也察覺出了少許異樣。
這具女屍已經沒了生氣，她眉心盤踞的死氣根深蒂固；就像是，這仙軀彷彿早已死去，但一縷仙魂依然能不滅，寄託在這仙軀之中。
神魂既已復甦，爲何仙軀還無法返生？
王升也不敢多問，只是和師姐一前一後，靜靜地坐在這位大佬對面。
乖巧，端莊，不敢生氣。
寒風陣陣嗚咽，這個大年初一當真有些太過別緻。
主臥，去陪孕婦的王升父親已經撐不住睡過去了。
這處居民樓各家門前現在都有戰備組把守，還好是深夜，各處又停電了，也沒多少人會出來走動。
樓外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此地依然十分安靜。
總算，又幹坐了一個多小時後，‘女屍’的聲音再次在他們心底響起：“她今生是何名？”
“綰萱，”王升立刻開口回答，手指在半空中輕輕划動，寫下了師姐的名字，“這兩個字，就是被前輩剛纔制住的那位金丹修士起的。
師姐她自小身體虛弱，有早夭之像，那位金丹修士是我們師父，他努力了十七年，纔將師姐救回來。”
女屍緩緩點頭，並未繼續保持沉默，開始不斷傳遞心念。
她只是傳達自己所想，王升理解時，自然會理解成‘現代用語’。
女屍道：“多謝你們了。”
“這個都是應該的，她是我師姐，也是師父最鍾愛的弟子。”
“嗯，”女屍似乎想到了什麼，王升和牧綰萱心底響起了那清幽的一嘆，兩人都被拽入了某種‘故人已逝、自孤一人’的情緒中。
有淡淡的、無處話秋涼的悲傷，也有如指間青絲那般的少許哀怨，又有少許慶幸、少許欣喜，少許期盼。
女屍那輕靈的嗓音在王升和牧綰萱心底響起：
“她能回到此地，說不定還有其他道友也回了此地，我時日無多，也不知能否再尋到其他人。”
王升道：“前輩，你跟師姐前世遇到了……”
女屍的心念帶着少許嚴厲，“問多與你無益。”
“哦，”王升趕緊閉嘴，牧綰萱卻是小手舉了下，手機平舉，開始施展表情包大法。
不用王升翻譯，這個卡通人物歪着頭帶着一堆問號的圖像，那女屍自然能看懂。
那女屍再次傳遞心念，剛纔還有些嚴厲的嗓音，頓時變得異常溫柔，似乎怕說話聲太大會嚇到牧綰萱一般。
王升心底一陣苦笑，自己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修士，這位大佬似乎脾氣也不是多好。
畢竟死了一次嘛，心底有股火氣其實是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就聽女屍‘柔聲’在兩人心底說道：
“此事與此界有莫大關聯，你們不必揹負這些壓力。
我解開天靈封禁，是察覺這處星辰所傳道承還在，今後你們便安心修行便是，此界暫且還算安寧。
看你們功法，似乎是呂洞賓的純陽功？
卻也有幾分奇妙，姐姐你前世還指點過呂洞賓修行；輪迴之後，竟學了呂洞賓這輕浮子的功法。”
姐姐？
這應該是用慣了的稱謂，不像是親姐妹這種關係吧。
呂洞賓這輕浮子……
可是自家祖師爺對眼前這位‘女屍’，有過什麼輕浮孟浪的舉動？
王升心底一陣嘀咕，自家祖師爺在他心底那高大偉岸的形象略微有點崩碎。
他頓時小聲問：“前輩，我師姐前世到底是何人？”
牧綰萱輕輕戳了他一下，王升扭頭看她，見師姐正皺着眉，對王升這般提問有些不滿。
她就是她，不是旁人。
王升尷尬的一笑，忙道：“這個，我只是有些好奇，別生氣。”
師姐鼓了下嘴角，那女屍卻在兩人心底輕笑了聲。
這次，女屍的話語娓娓道來：
“往事已矣，故人已去，今生已來，何須回隙？
前世她是冰清玉潔的仙子立於九天之上，爲衆仙所敬仰；今世她便只是綰萱，便是這紅塵之間、芸芸衆生中一名求道者。
你們如今只是初踏修行路，且修行，先入仙道再去求索你們想知的答案，月宮之中所留之物，可解開你們一切疑惑。
但你轉告那些凡人，莫要再用他們的手段去探尋月宮，不成仙者，無法尋到月宮之所在。
這顆星辰上尚留有我們當初做下的種種佈置，若非直接撞入星辰之外的欺天大陣，任誰也發現不得此地還有一界殘存。”
女屍輕輕一嘆，這次卻是淺脣輕啓的嘆息。
牧綰萱低頭在手機上一陣打字，擺給王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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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升忙道：“師姐問，前輩您現在是否還能恢復如初。”
女屍嘴角露出少許微笑，雖然她面容極美，但在燭火照耀之下，在死氣的襯托中，這笑容多少有些詭異。
“這只是我一縷殘魂罷了，本該隨風而逝，心底始終有些掛念不下，想看看有誰能活下來。”
王升想了想，問道：“晚輩可有什麼能幫上前輩的？”
“除非是我師父還活着，自然能爲我重塑仙軀，你？再修煉幾萬年或許也能助我一臂之力，現在卻是不必了。”
女屍這次表達的還算委婉，雖然字裡行間沒直接言說，但這些話湊起來，就把一個‘弱’字烙印在了王升額頭。
這位大佬又沉默了一陣，而後緩緩站起身，她突然擡手，對着王升和牧綰萱輕輕一點，兩抹仙光沒入王升和牧綰萱體內。
一時間，王升和牧綰萱心底泛起了種種對道的感悟。
這是‘女屍’有意指點他們師姐弟修行。
然而，王升體內突然傳出一聲劍鳴，那些感悟頃刻被劍光斬碎。
“咦？”女屍的心念多了幾分波動，“方纔未曾注意，你修了呂洞賓的純陽仙功，還修了紫薇帝君的紫薇天劍？這卻也是奇事。”
王升身旁，牧綰萱已經輕輕閉上雙眼，陷入了悟道之中，身周陰陽二氣緩緩流轉着。
‘女屍’身形向前飄來，王升略微皺眉；但這次，他感受到了‘女屍’心底的那份留戀與不捨，側身讓開了。
那隻如白玉一般的纖手已經伸到牧綰萱的臉頰旁，卻又輕輕一顫，默默的收了回去。
女屍扭頭面對着王升，王升頓時感覺有兩道凌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彷彿能將他心底所想盡皆看透。
王升倒是坦坦蕩蕩的站在那，一臉的無所謂。
女屍道：“用你的紫薇天劍護好她，今後，自少不得你的好處。”
王升只是笑而不語。
“心願已了，我要去檢查此界所留輪迴石，若輪迴石可用，或許我還有一線生機。
今後，莫要讓她掛念於我，若她問起，便說我已去輪迴便是。”
如果‘女屍’能睜開眼，此時注視牧綰萱的目光，應該滿是留戀，滿是不捨；
但她卻無法做到，只能緊緊閉着雙眼，就這麼面對着牧綰萱，向後退了半步，身影一閃，卻是已出現在了陽臺之外。
乾坤遁法，這是真正的仙人之術。
王升向前追了兩步，喊了聲：“前輩！”
‘女屍’卻是頭也不回，長髮向後漂浮、一隻手輕輕前舉，身周仙光環繞，就這般朝着天空飛仙而去。
王升：……
走這麼急幹啥，完全不給機會說下師姐現在正被邪修威脅的處境。
罷了，自己的師姐自己護，這仙人如今只是殘魂，估計也不會多管修士之事，有些……
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