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之內搜尋三日,王升找到了自己的飛霞劍與兩把飛雲劍,但依然無法感應到龍劍與無靈劍的下落。
他能隱隱感覺到,瑤雲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但始終無法確定具體方位。
讓王升沒想到的是,王靈官的實力竟能強到這種地步,輕易將這麼多仙人捕獲,將這顆廢星挪走……
自己,又能如何破局?
找青華帝君求救?雖然自己手中有這面銅鏡,有可能聯繫上青華帝君,但此時青華帝君說不定還在跟仙聖界來人大戰,恐怕分身乏術。
問題的根源,其實不在於外面這大批的長生仙、太乙金仙,而在於王靈官對自己的殺意和戒心。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隱秘?
隱隱的,王升覺得瑤雲能給自己明確的答案,應該就是從被困在地靈封禁時,瑤雲就有些欲言又止,一直未曾告訴自己的那事。
自己莫非是什麼天庭大能轉世?
小地府中的玉碑,自己名字在上面清晰可見。
很大可能,自己前世的魂魄,是經過轉生石纔有了這一世;
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重活一次的機緣,是經轉生石才實現的,意外在上面留了名……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聯繫?
自己爲什麼一點關於前世的記憶都沒有?
王升越想思路越亂,最後也只能將這些暫時封存起來,等與瑤雲再碰面,決心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接下來的半個月,王升依然是在瘋狂研習雷法;偶爾也會外出搜尋無靈劍的下落,但始終沒有所得。
半個月後,大陣再次開啓,這次外面一片靜寂,沒有一人闖入其中。
王升似乎能察覺到外面這些仙人的恐慌,也不知他們何時會再闖進來;靈笙則時刻準備出手,整個大陣都在她掌控之下。
半個月無話。
大陣陣門再次閉合,沒有一人進入大陣,王升也略微鬆了口氣。
外面這些高手,估計是被這詭異的大陣、靈笙的神通震住了,此時也沒人提出那個破解之法——僅一人入陣。
他們此時想更多的,恐怕就是該如何跟那位恐怖的大能再談一次……
如此,大陣內外陷入了詭異的僵持,且這僵持持續了整整四個月。
沒有一個人闖陣,也沒人從大陣之中走出來;
王升趁此機會,找齊了此前被拿走的飛劍,又將控雷之法修到了小成,也開始參悟純陽大道,把這裡當成了修行之所。
不修行,他也不知該做什麼;能提升些自己的實力,稍後遭遇強敵也能多幾分活下去的可能。
外面這些仙人,此時已經打定主意先‘拖’試試,看那位大能是哪般反應。
進陣是死,被大能抹殺也是死,兩者相比,還不如多活些時日,順便期待事情能否有所轉機。
然而,王善並沒有再現身,被困在廢星周遭的這些仙道高手,也越發的惶恐與不安……命在旁人手中攥着的滋味,着實不太好受。
廢星地底,某處岩漿空泡也安靜了三四個月。
懷驚難得有機會戒一戒網癮,此時強逼着自己入定;不然繼續無聊下去,還真會影響他的妙法心境。
瑤雲則是修行幾日、發呆半日,靜靜感受着王升的心境變化,也與王升一般,思索着破局之法。
然而,無論廢星之外,亦或是地表大陣、地下空泡中,都無法感知黑幕之外的乾坤變化,也並不知曉他們被帶到了何處。
……
北天域,那處滿是冰川的邊緣星辰。
一身黑衣的王善自天外而來,緩緩的落回自己的住所。
“唷,捨得回來了?”
帶着幾分調侃的話語隨風而來,一旁冰洞中,純陽子依然保持着白袍白鬚的老者形象,揹着手走了過來。
純陽子笑道:“可曾打探到什麼消息?”
王善先低頭看了眼冰川之下的古城,自顧自地坐在了藤椅上,“他們可還安好?”
“跟你離開時差不多,都在沉睡。”
純陽子輕輕一嘆,坐在了矮桌另一旁,隨手招來了兩隻酒杯,在袖中拿出了一杯佳釀,“你說要去仙聖界探查,可是有了什麼結果?”
“我並未去仙聖界,”王善低眉垂眼,“前些時日,青華帝君道承現世,你應當也感覺到了。”
“自然,只是我要替你在這裡守着,沒能趕過去湊上熱鬧,”純陽子含笑道,“帝君的道承歸誰了?若不出我所料,應該是被哪位天庭舊友拿走了吧。”
王善緩緩搖頭,低聲道:“拿走道承的,應該是你一個徒孫。”
“華卿?”
“嗯,”王善輕輕舒了口氣,嘆道,“青華帝君設下了一場謀略,葬了不少修士,煉化了那株神木,捨棄生之大道,掌控了死之大道,並藉此掌握了天人五衰之神通。”
純陽子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那幾日我總感覺有一條令人膽寒的大道現世,道則之海也是波濤洶涌。
青華帝君此時如何了?
這位帝君,倒是下了一盤好棋!”
“應是無礙的,帝君有杏黃旗護身,擺脫那幾人糾纏應當不成問題。”
王善端起一旁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時,動作卻突然停頓。
看着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這張面容,王善低聲道:“不知不覺,已是這般老態了。”
“面由心生罷了,”純陽子追問道,“後面如何?”
“我有一樣寶物名爲乾坤鏡,”王善淡然道,“便是青華帝君憑神木與杏黃旗佈下的大陣,我依然能進退如入無人之地。
原本,我是想爲帝君護一護棺木,不曾想帝君竟做下了如此佈置。”
純陽子笑道:“青華帝君若是能憑死之大道再次崛起,對你我而言,也是莫大的幸事。”
“帝君爲天庭復仇的執念太深,是幸事還是禍事,此時言談過早,”王善緩緩閉上雙眼,整個人的氣息都有些頹然。
純陽子眉頭一皺,注視着這位都天大靈官,納悶道:“是否還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事,我想讓你幫我拿個主意。”
王善左手探入道袍中,拿出了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圓球,放在了兩人中間的矮桌上。
黑球周圍光線有輕輕扭曲,但整體十分平穩。
“這是何物?”
“一顆廢星,”王善道,“我出手困住了一些太乙、長生境仙人,也有不少天仙真仙。
這裡面還有一株罕見的人面鬼心藤,以及一位故友,一個人,一把劍。”
純陽子額頭掛了幾道黑線,調侃道:“你到底怎了?竟然還打起了啞謎?我可當真未見過你這般猶豫不決的模樣,那雷厲風行的靈官之首,竟還如如此扭扭捏捏,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善嘆道:“那故友是佛門舊人,那人喚做王非語,那劍,就是十三公主殿下。”
“這……”
“王非語是你傳人吧,”王善慢慢仰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我將他困在了大陣之中,告訴外面那些人,只要能殺掉王非語,他們就可平安離去。”
“非語確實是我傳人,還是貧道最爲中意的傳人,”純陽子眉頭越皺越深,注視着面前的王善,“可是我這傳人做了什麼冒犯你的事?
若有,我做祖師的爲他賠個禮。
孩子還小,何必爲難?你這輩分可是在這擺着!”
王善苦笑了聲,並未回答什麼,目光有些悠遠。
純陽子站起身來,定聲道:“王靈官,你且將非語放出來,有事我這個做祖師的爲他擔着!”
“你來此地,應該不只是爲了避避風頭,”王善道,“不如,你我都將自己心底壓着的事說出來,如此也能商量一番,爲彼此拿個主意。”
純陽子倒也沒有多遲疑,緩緩點頭,言道:“此事與你直接言說也無妨,我是爲了調查當年之事而來。
趁你離開,我查看了下方沉睡之人的記憶。
不過放心就好,我並未打擾他們休養。”
“可有收穫?”
“有,一點。”
“你在調查陛下死因?”王善目光突然變得十分銳利。
純陽子回道:“不,我在調查陛下到底是生是死。”
“哦?”王善目光立刻變緩,“可有什麼依據?”
“沒什麼結果,也沒什麼可靠的依據,可以說毫無頭緒,”純陽子反問道,“該你了,說吧,你心底到底藏了什麼事?”
“你這傳人對天庭而言,是個莫大的隱患,”王善注視着這顆漆黑的圓球,“若他的身份暴露,會動搖天庭的根基,如今天庭散佈在無盡星空中的最後一批火種,也很有可能因此熄滅。”
純陽子明顯一怔,隨之啞然失笑,辯解道:“非語不過是聚集了天庭氣運,那還是紫薇大帝當年故意留在他家鄉的一份氣運,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並非是因爲這份氣運,卻也有這份氣運有關。”
王善的目光竟有幾分迷茫,他身體前傾,低聲道:
“說實話,我已分不出自己如此做是對是錯。
也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善是惡。
我早已知道,陛下並非是被大道選中統合三界之人,天庭破滅是必然之局,陛下騙了所有人……
可我只能追隨陛下,我只能去維護陛下的英名。
我知陛下得位不正,但那又如何?陛下依然是我深信不疑的明君!爲三界帶來秩序,讓無數生靈可安穩生存的三界之主!
出身,天命,又能如何?”
純陽子雙眼略微眯起,似乎並未感太過詫異,“你的意思是說……”
“王非語與陛下,二者只能存其一,”王靈官自嘲地一笑,“我知陛下已逝,這也是我一直不能下定決心毀了王非語的唯一理由。
我不想毀了這份天庭的氣運,毀了天庭再起的機會。
但我更不能容忍陛下爲了三界蒼生捨身赴死,卻要在身死之後,再落下污名!”
“貧道大概明白了,”純陽子仰頭長嘆,“怪不得,當年紫薇帝君會做那般佈置,將那六面詭異的仙碑送回了那處仙禁之地,又將一部分天庭大運留在了小仙界中。
原來竟是這般……帝君原來早已知道這些。
王靈官,貧道敬你一聲前輩,卻猶自要說一句——
非語是貧道最爲看重的傳人,你絕不可傷他。”
王善目光越發銳利,“可若他不死,此事終有爲三界衆生所知的一日,陛下的英名必將有損!”
“所以,你寧願做這個惡人,也不願去彌補這些過錯?”純陽子目光落在那顆黑球上,“天庭已破滅,陛下已仙逝,爭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十三都已經做出了選擇,你爲何還要如此固執?
在陛下身後名這件事上,小十三應該比你更有分量去做出決斷,她是陛下的血脈至親。”
“所以,我趕回來讓你阻止我,”王善目光落在那黑球上,“此時也只有你能阻止我了,呂洞賓。”
純陽子負手而立,淡然道:“去天外吧。”
“善。”
王善話音剛落,兩道身影同時一閃消失不見,去了不知何處。
瞬息之後,這顆星辰開始輕輕的動盪,遙遠天垂,一處處星光不斷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