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這嗓音的那剎那,王升就彷彿看到了一位靜雅出塵的女修,穿着一襲白衣,站在終南山的一棵松柏之下,靜靜的等着襲人的月光……
這事好像略微有了一絲絲的複雜。
師父說有些修道上的疑問要來找人論道,那這位靜雲道長,必然就是與師父修爲相近的道友。
突破金丹境肯定有兇險,說不定關鍵時刻還要人相救,那這位靜雲道長,必然就是與師父修爲相近,且能交託性命,深得師父信任的……
道友?
怎麼感覺大師孃這邊有點大草原的氣息……
話說回來,也不能怪師父嘛,畢竟大師孃離去多年,師父又是如此風度翩翩、瀟灑不羈的道門修士,發展個小師孃也是情有可原。
實屬人之常情!
跟諸位熱心腸的道長、道爺再三道謝,王升隨着林回峰道長匆匆下山,趁着天還沒全黑,朝藍田方向而去。
那兩位女弟子回了林回峰的道觀,並沒有繼續跟着亂跑。
藍田就是盛產美玉的藍田,秦嶺山脈橫越過藍田東南,那裡已經只能勉強算是終南山的範圍。
師父還真是會找地方閉關,若不是加了某個微信羣后一年多都沒開過口的靜雲道長主動聯繫,王升就算把終南山都翻過來,恐怕都尋不到師父的蹤跡。
車上,林回峰故作神秘的說了句:“那位靜雲道長可有些了不得。”
王升正給牟月回了個信,說自己已經找到師父蹤跡,現在去看看師父還有多久出關。
聽這位林道長說起靜雲道長,王升頓時來了興致,笑道:“如何了不得?”
“美人如玉,她卻是玉中之仙,”林回峰開車看着路,卻忍不住一陣搖頭晃腦的感慨。
“說起這位靜雲道長,我與她差不多同年,她也是自小就在山中修行,如今差不多應該修道三四十年。
據我師父說,這位靜雲道長悟性、資質,那都是百年難得一見,天地元氣迴歸之前,她自身積累的道境自是難以評估。
這兩三年,她完全處於閉關的狀態,不少道友都覺得,她應當是此時終南山上道行最深的幾位之一。”
如此說來,這位靜雲道長跟師父也是一般的人物了。
王升仔細想了想,自己印象中,天榜之上並沒有一位‘靜雲道長’或者‘靜雲仙子’,這應該也是避世修行,不在世間走動的高人。
對於這般人物,以男女之事調侃,其實是頗爲不敬。
然而……
等幾個小時後,王升見到這位靜雲道長時,還是忍不住往這方面去瞎想。
……
車停在山腳停車場,王升本打算讓林回峰道長在山下等着便是,但這位道長執意相陪。
林回峰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王升也不多說什麼,道謝之後,主動在前方尋路而上。
現如今,想找這麼個沒有被開發過的深山老林,還真是有些不容易。
離着終南山主峰太遠,此地已經沒了幾家道觀;山勢稍微平緩的區域,能看到幾處燈火,但依然有些冷清。
越往上走,山林越是空幽,上山的路也是越發陡峭。
好在靜雲道長所在的位置並不算難找——靠近山頂的一處所在,他們找對了山,自然也就不怕迷路
山路青苔芳草欺,峰隨星轉月依稀。
竹畔小徑無足跡,人影過處夜鶯啼。
兩人都有修爲在身,爬到山頂依然費了些周折,路上耗費了不少時間。
一直到晚上十點多,王升和林回峰才找到在山頂附近的道觀;但與其說是道觀,不如說是一處小院,院中有間屋子供奉着道家神祇。
讓人略感驚奇的卻是,這觀內一點燈火都沒。
邁入結胎境之後,王升也有了夜間視物之能,他左右看了兩眼,完全沒看到這道觀中有什麼電線之類的東西,倒像是幾百年前的建築。
也對,從這個道觀的狀況來看,想從山下拉條電線上來,那是明顯承受不住的花費。
當王升正猶豫要不要直接邁步走入道觀時,耳旁忽聽到了一聲輕喚。
這聲音隨風而來,飄飄渺渺又清晰可聞,仿若有琴瑟交伴,讓人心曠神怡。
“是非語來了嗎?你身旁又是何人?”
從這傳聲的手段就可判斷,這位靜雲道長的修爲境界,應當是在虛丹境,於這個時間節點來看,算是絕對的高手。
天地元氣恢復之後,原本就有道境且血氣尚未虧損的‘壯年’修士,悟性、資質上佳者,修爲會迎來‘暴漲’的時期,直到邁入金丹境之後纔會慢下來。
王升隱約記得,上輩子有哪位道長在電視上講過,好像現如今天地元氣比千年前更濃郁,濃郁了十倍不止,像是這一千年來的元氣都涌了回來。
由此還有人提出了一種‘元氣潮汐論’。
這些雜念不過轉眼消散,王升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拱手做了個揖,這是道門最常見的晚輩禮。
“非語拜見前輩,這位是回峰道長,這一路多虧他指引,非語才能尋到此地。”
“哦,你們不要太大聲,從院子西面的小路一直走,就可到我這裡。”
王升和林回峰對視一眼,也是各自輕笑,按靜雲道長的指點,尋徑而去。
這裡已經是山頂附近,院後有些荒蕪貧瘠,能見不少光禿禿的大石陳列,但擡頭看去,漫天繁星便如一層觸手可及的幕布。
半輪月色掛在天邊,像是衆星的領袖,又彷彿是銀河仙子額前那一點靈韻。
擡頭看去,小院後不遠處有一處山壁,那就是這座山的尖峰之所在。
山壁底部有一處被大石封了大半的洞口,王升不必釋放靈念,都能察覺到自家師父那熟悉無比的氣息。
但這氣息此時忽高忽低,時而暴烈、時而靜謐,完全就是在閉關衝關的緊要關頭。
果然跟自己來這邊時所想的差不多,雖然尋到了師父,但師父卻是無法出關的狀態。
接到靜雲道長語音時,王升就已經有了這般預感,但他還是想來看看。
一則是看一眼師父是否平安,二則是對靜雲道長頗感好奇。
收回注視洞口的目光,稍微朝着左側扭頭,就見到了這位與師父境界相近,又值得讓師父性命交託的坤道道長。
她穿着一身寬鬆的道袍,頭系逍遙巾,兩條髮帶與她長髮垂於身後,身前則有兩縷秀髮垂過腰際。
論長相,師父的這位‘疑似紅顏知己’也當得起美人二字,窈窕身姿亭亭玉立,無暇肌膚吹彈可破,尚無半點妝容,那秋眸柳眉就已醉人。
怪不得,林回峰道長會用一句‘美人如玉’來形容這位素雅的坤道。
在石壁前,在月光下,她仿若無量山的那尊玉像一般靜靜站立。
其出塵於物外的氣質,讓王升也是暗暗心折。
比起現在已經成爲特殊調查組組長的師孃,這位若是跟自家師父結成道侶,反倒更好讓王升和牧綰萱接受一些。
但王升這個當徒弟的,對師父的私生活不敢隨意置評。
於修道來說,這些都是小事。
林回峰輕嘆了聲,低聲道:“非語道長你過去吧,我就在這等着。”
“多謝回峰道長。”
“小事,小事。”
於是,王升獨自向前,走到那洞口忍不住向內張望了幾眼,只見其內頗深,隱隱有道道青芒閃爍。
“你師父就在裡面,現在不能吵他的。”
靜雲輕輕開口,聲音都有些清清涼涼,讓人頗感舒適。
王升問:“道長,我師父何時能出關?”
靜雲柔聲道:“這個卻是說不準的,他雖然已準備充分,但想要凝成金丹也頗爲兇險。半個月前進的洞中,我在此地爲他護法,若他七七四十九日不出,我纔可進去查看他狀況。”
“師父他失敗的可能很大嗎?”
“五五之數。”
“這……”王升略微皺眉,本想說師父爲何不等把握更大的時候再行突破。
但又一想,若自己處在師父的境界,怕也會忍不住嘗試一番。
想要結成金丹,哪有什麼十拿九穩。
靜雲繼續用輕輕柔柔的嗓音問着:“是出什麼事了嗎?”
“世俗之間有些事,”王升嘆了聲,“本想來問問師父他要不要過去幫忙。”
靜雲面露思索,只是轉眼,就道了一聲:“可是跟遲綾嫂嫂有關?”
嫂……嫂?
“啊,對,有些關聯。”
“若是急事,你在這裡守些時日,我去相助便是,”靜雲道長如此說着,“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王升聽聞此言,心底也是稍微一動。
靜雲道長是虛丹境高手,放眼此時修道界,也算是絕對頂尖的存在,她去幫忙鎮場子,自是比自己和師姐加起來都要靠譜。
但……
這事說到底,都是因自家師父與師孃的關係而引發,不然特殊調查組的事,跟他們也沒什麼關聯。
做徒弟的爲師父奔波,這是天經地義;
但隨便就把師父的道友牽扯入其中,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也不是太大的事,”王升笑道,“是師父的女兒遲雯師妹被我們接回了山裡面,我師孃……嗯,師父的前妻那邊需要修士幫忙處理點事務,我本想着師父能趁這個機會過去,看能不能讓他們破鏡重圓,師父既然在閉關,那我跟師姐過去就是了。”
靜雲道長秀眉輕輕皺了下,“當初遲雯嫂嫂說走就走,將清言師兄棄于山中,爲她與她腹中孩兒牽腸掛肚、鬱鬱寡歡,如今她卻又要破鏡重圓?這是哪般道理?也未免太欺負人了些。”
王升趕緊道:“破鏡重圓是我這個做弟子的說的,是我臆測,師父前妻那邊還不知道這事,只是缺人幫忙。”
“那我去便是,剛好也要問她一問,”靜雲道長面帶寒霜,“當年憑什麼就一走了之,又憑什麼不讓青言師兄二十年都不能看一眼孩子。
哼,還給清言師兄的孩子起了這般名字,遲雯……這連起來讀成何體統!”
這仙子般的人物怎麼說生氣就生氣……
山上的風兒不斷亂吹,讓王升也是稍感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