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說話的聲音十分寬厚溫和,從邏輯上和情理之上,元首的話語也完全無懈可擊。甚至這話語之中還有一些淡淡的威脅以及利誘:“你所掌握的東西在太陽危機已經結束的現在已經沒有了價值,那麼你爲何還是不肯將它交出來?交出來的話,你會擁有完美的人生,不交出來,你將在監獄之中度過你餘下的生命。”
“你要知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元首淡淡說道,“我之所以親自來找你,有兩個原因,一,是你尋找到了太陽危機的真相,你對人類文明做出過極大的貢獻。二,你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失去你,是人類文明的損失。所以……我今天親自來了。我只需要你的一個回答,可以,還是不可以。如果你說不可以,我保證立刻就走,再也不會來見你,同時,你也將失去最後一次離開監獄的機會。”
“那麼,現在請做出你的回答,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趙華生坐在這裡,元首站在趙華生面前。元首的身軀老邁而枯瘦,但此時此刻,元首就像是戰神一樣威猛。如果換一個人,在這樣龐大的精神壓力之下恐怕會完全失去理智,但這對趙華生並沒有用處。
因爲趙華生掌握了一個足以對元首一擊致命的情報,那就是太陽危機其實並沒有結束,太陽之上仍舊有等離子體生命體在活動。而包括元首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趙華生其實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趙華生再次抿了一口啤酒,然後將啤酒放在桌子上,輕輕的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擡起頭來和元首對視,三個字被趙華生從嘴中吐出來:“不可以。”
“嗯?”元首眼睛猛地一眯。趙華生從那雙渾濁老眼之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殺氣。
這畢竟是一個文明,幾十億人類的領袖。
趙華生卻完全不爲所動。趙華生的語氣仍舊平淡:“元首,不得不承認,你表演的確實很好,我差一點就被你騙過去了。但是很遺憾……你騙不過我。我知道的,太陽危機其實並沒有結束,太陽之上仍舊有等離子體生命體在活動,彗星撞擊計劃已經被證明其實是無效的,對不對?”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們接到了太陽文明傳遞過來的信息,那段信息的具體內容是……“人類文明,請等着我們的復仇”,是不是?”
“而……也正是因爲這樣,你纔會來找我,試圖得到我解決太陽危機的辦法,以此來拯救人類文明的……對不對?”
“你是怎麼知道的?是誰向你泄露了這件事情?”老者的眼神瞬間變得嚴厲,目光明亮到似乎能刺破人的心防,“告訴我!”
趙華生聳聳肩,沒有回答。
“你不肯告訴我是誰泄密的……沒關係。”老者眯着眼睛說道,“我會查出是誰泄的密,然後以反人類罪來審判他,讓他的一生都只能在牢獄之中度過。”
“這和我沒關係,隨便你怎麼做。”趙華生再次聳了聳肩膀,“話說回來,你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從我嘴中撬出毀滅太陽文明的辦法麼?我可以將辦法交給你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答應我,幫我在月球之上建造一個可永久居住的基地就可以。”
被趙華生一擊致命的老者話語之間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威勢。那種籠罩在老者身上,貫穿老者一言一行的龐大精神壓力在不知不覺間消散。元首的語氣也軟了下來:“華生,這畢竟是關係到人類文明生死存亡的大事,那可是幾十億的人口啊……華生,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告訴我,到底該怎樣才能將那些可惡的等離子體垃圾毀滅掉!”
趙華生淡淡說道:“人類文明的生死存亡與我何干?我只要月球基地,這是換取我拯救人類文明的必要代價。要麼看着人類文明從此消亡,要麼幫我建造月球基地,二選一,你自己看着辦吧。”
老者的氣勢再一次衰弱了下去。老者張了張嘴巴,還想再說些什麼,趙華生已經直接站了起來,簡明扼要的吐出了兩個字:“再見。”
老者搖搖晃晃的走出趙華生的房間,在關上房門之後,老者對着房間低聲怒吼了一句“瘋子”之後,就轉身離開。
在離開趙華生的小院之後,元首又來到了一處監獄之中。對着隨行人員吩咐了幾句,李薇就被再次帶到了那個中間有着鐵柵欄隔離的房間,被鎖在了鐵椅子之上,老者則隔着鐵柵欄坐在了李薇對面。
比起前一段時間,現在的李薇消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許久沒有打理過的頭髮亂糟糟的披在頭上,皮膚也十分粗糙,看起來十分的落魄。但李薇的眼神一直維持着平靜。
“李薇,幫我做一件事情。如果你肯答應我,並且將這件事情做好的話,我可以讓你恢復自由,且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東西。”老者十分簡要的說道。
李薇淡淡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包括殺死趙華生?”
老者搖了搖頭:“不包括。”
“但是除了這件事情,所有其它的事情我都不想。”李薇微笑着說道。
“你不想聽聽我想要你做什麼事情麼?”老者問道。
李薇慢慢的擡起了頭,仍舊微微笑着,然後說道:“說吧,我有興趣聽聽。”
老者沉默一下,然後說道:“僞裝成迷途知返,悔悟過去的模樣去接近趙華生,修復趙華生心中的殘缺,讓趙華生重新回到人類世界的懷抱中來。”
“爲什麼來找我?爲什麼不找別人?我不信你找不到比我漂亮,比我溫柔,比我聰明的人選來擔任這個職責。”
“我嘗試過,但是全部失敗了。”元首直言不諱的說道。李薇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一層:“倒是沒有想到,趙華生這個畜生對我這麼癡情。元首,你所說的任務,很抱歉,我無法去承擔,但是我並不想看到人類文明被毀滅。所以,我可以將改變趙華生心意的辦法告訴你,再由你尋找合適的人選去完成這件事情。”
老者的眼睛眯了起來,聲音也開始變得沉穩:“告訴我。如果你的辦法確實可行,我同樣可以讓你恢復自由。”
李薇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就那樣直直的盯着元首,不說任何話,不做任何動作。
元首的眉頭有些疑惑的皺了起來,在李薇維持這種表情和動作三十秒鐘之後,元首想出言催促一下李薇,但就在這個時候,元首的心中有什麼東西猛然跳了一下,所以元首便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等待着。
元首足足等了五分鐘的時間。在這五分鐘時間之中,李薇則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微笑,保持着同一個動作。元首的心中卻翻起了驚天駭浪,在這浪花之中,有一張白紙在不斷的沉浮。那是李奇曾近留下來的那張白紙,在此時此刻,這張白紙之上隱隱有光芒散發出來,和此刻不說話也不動的李薇融合到了一起,在共同的向元首訴說着什麼。
許許多多的碎片出現在了元首的腦海之中,從李奇的死,李奇所留下的遺言,以及那張白紙,還有李薇對趙華生的忽然背叛,還有趙華生忽然異常堅決的宣佈要脫離人類文明……這一切破碎的線索,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伴隨着此刻李薇的笑容快速的在元首的腦海之中組合了起來,最終組合成了一張完整的鏈條。
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全部得到了解答。元首忽然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能成爲一個龐大文明的領袖,元首的智慧必然十分出衆。在這之前,元首沒有想到這一切的原因僅僅是缺少一個鑰匙。而此時此刻,李薇將這枚鑰匙交給了元首。
就像一個異常複雜的繩結,紛亂如麻,讓人根本就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才能將這個繩結解開。元首之前所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情況。可是李薇現在將最關鍵的地方告訴了元首,讓元首找到了最關鍵的那個線頭,於是元首隻要伸出手來,捏住那個線頭,然後一扯……這個困擾了他許久的繩結就被解開了。
在這一刻,元首什麼都明白了。
“華生……是我誤會你了。原來你一直在爲人類文明的延續,冒着被殺死的危險在抗爭,甚至連揹負上人類叛徒的名聲,受到所有人的仇恨都在所不惜……華生,你是人類文明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英雄,當之無愧的英雄,真的是我誤會你了。”元首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在這一刻,在明白了所有之後,以元首的心理素質都忍不住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因爲只有元首知道,爲了拯救人類文明,趙華生到底做出了怎樣的犧牲,付出了怎樣沉重的代價。李薇雖然也知道趙華生的某些安排,但這段時間李薇一直被關押在監獄之中,沒有辦法接觸外界的資訊,自然也就不知道此刻趙華生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