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小水起來後覺得腦袋發沉,身子也有些乏力,勉強吃了早餐,走出院子時,還趔趄了一下,被小玉發現了。
“呀,你的額頭好燙手,該不是病了?”小玉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大呼小叫起來。
“你別嚷得全世界都聽見,沒什麼,至多也就感冒而已。”小水說。
小玉忙忙的拉着他回來,從放在暖廬裡的藥箱裡取出一粒退燒藥,親自喂到他的嘴裡,又端來一碗開水讓他喝下。
“咱這不是擔心你嗎?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感覺怎麼樣?”小玉待他吃了藥,又問道。
“你放心吧,我這樣棒的身體,哪是小災小病就會倒的?”小水挺了挺胸說。
“吹牛,當時被病毒折磨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氣的是誰?”小玉說。
小水小小地尷尬了一下,馬上找到說詞。“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咱不是剛來天球,還不適應嗎?現今咱也算半個天球人了不是?”
“說到底,你還不是天球人,還是要小心。我們今天是去採摘一些野果和香蕉,是一件輕鬆活,就由我一個人去吧,你不要出去了,好好在家呆着休息。”
“那哪行?”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小玉見小水執意要出去,不覺急了。“你擔心我離去會讓你孤單,我又何嘗不是呢?我要你永遠健健康康地陪着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小水就不堅持了。想起小玉如此在意自己的身體,還有小小的感動。何況通過一個多月的鍛鍊,小玉已經適應了野外生活,單獨出去採摘完全不成問題。
“那你要小心。”小水站在院子那扇由細枝條編成的院門跟前,看着小玉走遠,直到看不見了,才反身進來。
小水吃了退燒藥,感覺好多了。他並沒有歇着,而是動手繼續裝扮他們的家園。很快到了中午時分,他想着小玉應該要回來了,就從水池裡取出一條鮎魚,準備殺了後燒了吃。他剛剛收拾完鮎魚,直起腰,卻見小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身後了,倒是把他嚇了一跳。又一瞧,只見小玉頭髮凌亂,臉色疲憊。他正想向她發問,卻見她腳底一軟,摔倒在地。他大吃一驚,急忙從地上抱起她,讓她躺在暖廬的草鋪上。再仔細一看,只見她的臉上、手上、腳上青一片紫一片,傷痕累累。她怎麼會弄成這副樣子呢?他滿心疑惑。可是他也來不及多想,拿出藥箱,給她的傷痕處都塗抹上治療外傷的藥水。
小玉在牀鋪上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時間,直到傍晚時分才醒過來。小水端來燒好的鮎魚湯喂她喝下去,見她氣色好了許多,才問她今天去了哪裡,身上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傷。但是小玉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只是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暖廬,又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臉上流露出驚喜之色。他心裡有疑問,但也不敢逼迫她,只是心裡暗暗着急。過了一會兒,她又睡去了。
次日清晨,小水一覺醒來,見身邊的小玉側身向着他,很不安分,一隻手擱在他的胸口,一條腿擱在他的肚子上。他又是一陣驚異。自從那天晚上過後,小玉睡覺就一直很乖,最想親近他的時候,也只是將自己的身子跟他捱得近一些,或者用手悄悄地握一握他的手,從來沒有過這樣大模大樣地把手腳擱在他身上的。聯想到她一身的傷痕,他感覺一定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可是哪裡不對頭呢?一時又說不出來。他往後退開一些,輕輕拿掉她的手腳,卻把她弄醒了。她張開眼睛看了看他,像蚯蚓似地扭動身子,重新靠近他,手腳也再一次擱到他身上,既有撒嬌的味道,又有不讓他起牀的架式。
“別這樣,我要起牀了。”
“不嘛,我要你再睡一會兒。”她用天球語言開口道。
這倒沒有什麼,小玉這些日子說話,偶爾也用天球語言的。小水照顧她的情緒,又躺了一小會兒,才起了牀。吃過早餐,小水留下一碗煮熟的茭白,自己也帶了一些,告訴小玉說要出去採摘食物,讓她守在暖廬不要出來,於是就出去了。他一路上走走停停,尋尋覓覓,對於一些平時不注意的角角落落都要看上一眼,搜上一搜。臨近中午,來到那片樹林子,他從地上揀起一根枝條,在茂密的草叢裡撥弄着,過了一會兒,他的耳朵裡彷彿聽到一個聲音。
“救我。”聲音很微弱,若有若無。
他立即停在了那裡,舉在半空的木枝也就那麼僵持着不動。他支起耳朵,想聽清楚聲音發自何處,可是四周一片靜寂,不再聽到曾經出現過的呼救聲。難道是我的幻覺?他想。站立了一刻,腳步又向前移動。
“救我。”
這次聽清楚了,是女人的聲音,發自右首的崖壁邊上,那邊的地勢比其它處要高許多。他撥開草叢,三兩步來到崖壁跟前。可是他什麼也沒看到。他愣怔了一會兒,凝神諦聽。
“救我。”
聲音仍然很虛弱,可這次他聽出來了,是小玉的聲音。他終於有了答案,那個出現在暖廬的酷似小玉的女孩子是小玉雙胞胎姐姐小碧。當他有了這個答案之後,他的心立即揪緊了。小玉遇到了什麼,以至於讓她一天一夜未歸?她的聲音爲什麼這樣虛弱?他的眼前是一塊高過人頭的大岩石,聲音就是從大岩石的後面發出的。他左右觀察了一下,發現右邊有一道斜坡可以上到岩石頂上,他來不及細想,喊了一聲:“小玉,我來了。”手腳並用,三兩下來到岩石頂端。他看到了,小玉正掉入岩石跟崖壁之間的夾縫之中。由於崖壁很光滑,她的力氣不夠,無法攀爬上去。相反,她的每一次掙扎,都使她向下滑得更深,以至於整個身子都夾在縫隙之中。
從她蒼白的臉色和微微打顫的下頜可以看出,她已經耗盡力氣了。但是她的一隻手上還握着一枝顏色狀態極美的花朵。
“小玉,你,我——”小水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不用小玉解釋他都明白了,她是攀上岩石上採摘這朵花的時候不慎掉入縫隙裡的。想着這一天一夜時間,她在這巖縫裡度過,得忍受多大的痛苦。他的心就疼得顫抖不止。他趕緊趴到岩石上面,俯下身子,伸出一隻手,想把她拉上來。可是夠不着。他繼續往下探着身子,終於握住她的一隻手。可是他探得太深了,自己沒了支撐點,使不上力氣。他想了想,乾脆讓自己也進入夾縫之中。
“小水,危險。”小玉見小水也要進來,驚得急叫,聲音卻幾乎聽不見。這個縫隙上寬下窄,越往下,夾得越緊。小玉擔心小水也被夾住。
“沒事,我力氣大,撐得住。”說着,小水用雙腿撐住夾縫兩邊岩石,騰出雙手,抓住小玉,把她拉上來,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讓她抱住自己,然後雙腿雙手交替使勁,很快出了夾縫。
他顧不得細看她身上哪裡有傷,抱着她瘋了似地往回跑,一口氣跑進暖廬,也不理睬小碧的驚叫聲,把小玉放到牀鋪上,掀起她的衣服,察看起傷勢來。謝天謝地,小玉除了右腳踝因崴傷而紅腫之外,全身其他地方完好無損。但是她的腳踝的傷顯然比較重,已經腫得跟腿肚子差不了多少了,稍稍一動就疼得她直咧嘴,看樣子已經傷了骨頭。小水從藥箱取出醫治跌打扭傷的藥,塗抹在小玉的腳踝之處。然後出去,給她燒了一碗魚湯,親自端着讓她喝下去。又找了個泥碗出來,盛上水,把小玉手中的那朵花放在水中,擺在她的牀頭。
小玉在被小水抱進暖廬的時候,已經聽到了小碧的驚叫聲。但是那時候由於創傷處的疼痛和身體的虛弱,她處於半昏迷狀態,沒有注意到這裡多了一個人。此刻,在上了藥,又喝了一碗魚湯之後,她恢復過來了,這才發現眼跟前站着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她在最初的愣怔迷茫之後,馬上猜出來,她就是自己的雙胞胎姐姐。一時之間,是且喜且悲,且愛且恨,不知該何以對她,怔怔地呆了許久,直到小碧抱住她喊妹妹時,才流下了眼淚。但她還是想起了自打小水來到天球之後,B國特工一次又一次的算計,一次又一次的加害。而帶隊的就是她面前的這位姐姐。頓時,心裡的憤怒如潮水般涌起,把對親情的眷戀給淹沒了。
“我不想見到你,滾開,你給我滾開,滾得越遠越好。”小玉一把推開小碧,大聲喊着。
“小玉,你別這樣,我是你姐姐。”小碧有些尷尬,說。
“你是我姐姐嗎?你算什麼姐姐?一次又一次往死裡逼我們。現在我們掉入大裂谷,像野人一樣,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了,你該滿意了吧。”小玉氣得渾身打顫。
“對不起,小玉,這是姐姐的錯,可是現在姐姐不也掉入大裂谷了嗎?”
“你活該,你自作自受。”
“是是,我活該,我自作自受。”小碧陪着笑,順着小玉的話說。
小碧再次帶隊實施抓捕地球人行動,向父親、B國總統浪鬆能勁只提出一個要求,那就是讓京成友勝出獄歸隊。她讓B國情報局的幾個寫手不斷煽動粉絲呼籲着要見地球人。直煽動到地球人終於出頭露面跟他的粉絲見面。在小水小玉到處跑的日子,他們秘密挖通跨越大裂谷進入A國的通道,讓特工、機器人以及幾架飛艇進入A國的樹林子,耐心潛伏了足足半個月時間,才抓住一次難得的機會。然而想不到的是,她以絕對優勢力量,仍然無法逼迫小玉和地球人就範,最後,眼睜睜地看着她的雙胞胎妹妹和地球人乘坐的飛艇墜落入大裂谷。她不顧一切地讓京成友勝駕駛飛艇衝過去救他們,然而在突如其來的一陣震顫之後,她自己的飛艇也彷彿被什麼東西纏住了,快速打着旋,向谷底墜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令她完全意識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京成友勝迅速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然後探身一抓,將她抓離坐椅,放到了他的身上並用雙臂緊緊地環抱着她。飛艇在下墜過程中,多次與崖壁相碰,引起一次次撞擊。京成友勝的身體成了她可靠的減震器和軟墊,使得她在連續的撞擊中沒有任何損傷。撞擊也延緩了下墜速度,又在快到谷底時與一棵大樹相撞,使之到達谷底時的撞擊力度大減。然而即便如此,這最後一次撞擊產生的力量仍然非常厲害,以至於小碧身子底下的京成友勝當即殞命。但是小玉的生命保住了。幾個小時之後,小碧從暈迷中醒過來,看到已經死去的京成友勝,大慟,伏在他身上痛哭不已。那幾天,她的精神好像被徹底擊垮了,既不知道悲痛,也沒有腹肌感,只是一味癡癡呆呆地坐在已經不成樣子的飛艇裡,守候着京成友勝屍體。直到第四天的時候,理智才一點點恢復過來,她從飛艇裡取出壓縮食品,就着大裂谷裡的水吃了一點,待體力稍有恢復,埋葬了京成友勝。此後,她守候在京成友勝的墳墓跟前,一直到壓縮食品全部吃完。此時,她明白過來自己所處的險惡的環境,想起了自己妹妹和地球人也是墜身於大裂谷,不知生死,決定去尋找。她從工具箱取了刀和打火石,孤身一人朝着北面方向前行。虧得她作爲特工,接受過野外生存訓練,一路上以野果、野菜爲食物,偶爾打着小動物,就生火烤了吃,直到見着暖廬,見到小水。在見到小水時,聽他喊小玉,她誤會了,以爲小水小玉在下墜的過程中分離了,小水至今尚不知道小玉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