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後，王奶奶的皮膚上佈滿恐怖的斑紋，牙齒和指甲也越來越鋒利。
但她已經不再抽搐，也不再發出恐怖的嘶鳴。
兩名軍醫對視一眼，上前摘掉頭盔。
王奶奶的面容依舊猙獰，雙眼還是那麼混濁，卻不再散發野獸般的兇芒，而是一片平靜。
“下面，我們要進行最後一項測試，請見證人都出去吧，家屬也可以出去。”軍醫說。
“不，我要留在這裡，陪着奶奶！”王曉娟堅定地說。
孟超把白嘉草拉到門外，發現妹妹的小手已經不像最初那麼顫抖。
軍醫沒有關門，只是拔出手槍攔在門口，兩兄妹踮起腳尖往裡看，看到另外兩名軍醫，一個護着王曉娟，另一個飛快摘掉了王奶奶的鎖鏈。
喪屍化的王奶奶，一下子跳了起來。
她受到強烈食慾和殺戮本能的控制，張牙舞爪朝衆人撲來。
守着小孫女的軍醫，肌肉膨脹，連白大褂都發出撕裂聲。
攔在門口的軍醫，飛快舉槍，瞄準王奶奶的眉心。
小孫女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奶奶！”
喪屍王奶奶像是被心靈閃電擊中，一下子僵在原地。
“市民王淑芬，還記得你申請加入永生旅時的誓言嗎？我們是高貴的人類，我們的意志可以戰勝一切有形和無形的敵人，我們就是死，也絕不任由細菌和病毒擺佈！”一名軍醫大喝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最心愛的小孫女，難道你真要把她撕碎，一口口吃掉？”
孟超注意到這名軍醫的雙眼閃閃發亮，太陽穴急促起伏。
看樣子，是一名精通心靈秘法的超凡者。
正通過腦電波，刺激王奶奶還沒徹底腐爛的大腦皮層，阻止病毒在王奶奶殘存的腦細胞中肆虐。
喪屍王奶奶面露糾結之色。
人性的光輝和獸性的本能激烈拉鋸。
“奶奶，加油，你一定可以戰勝病魔，爺爺，爸爸，媽媽，他們都在天上看着你呢！”王曉娟顫聲道。
這句話擊中了王奶奶高度變異的中樞神經。
混濁的眼球一陣亂顫，竟然流淌出了如眼淚般晶瑩的液體。
她朝小孫女伸出尖銳的爪子。
三名軍醫一陣緊張。
小孫女卻不顧一切迎了上去。
利爪即將觸碰到王曉娟的臉蛋時，王奶奶反而退縮了。
她硬生生控制住自己，把獠牙和利爪都收起來，規規矩矩地站着，任由冰冷的晶瑩，在腐爛的面孔上縱橫交錯。
“腦細胞變異程度得到控制！”
“中樞神經保持完整，並沒有被病毒進一步侵蝕！”
“聲音反應正常，光照反應正常，新鮮血肉刺激反應正常，志願者雖然死了，但殘存在腦細胞深處的記憶碎片，還是化作本能，幫她控制住了自己！”
“現在的她，不再是滅絕人性的行屍走肉，而是死都要爲家園、爲親人而戰的——永生者！”
“有些人活着，早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卻能在烈火中永生，向永生者敬禮！”
三名軍醫“啪”一個立正，向喪屍王奶奶敬了一個最標準的軍禮。
隨後，一名軍醫打開腦細胞控制器和脊髓神經控制環，分別套到了喪屍王奶奶的額頭和脖子上，又通過線路將兩者接駁到一起。
整個過程中，喪屍王奶奶的眼球一直在不停顫動，尖銳的爪子也一張一合。
看着軍醫近在咫尺的脖子，特別是脖子上微微凸起的血管，她很有點垂涎欲滴的意思。
但在孫女鼓勵的眼神下，喪屍王奶奶強行剋制住了自己。
隨着控制系統完成接駁，老人徹底安靜下來。
臉上的戾氣一掃而空，混濁的雙眼只剩平靜。
軍醫用一個類似無人機遙控器的裝置，引導王奶奶緩緩離開住了幾十年的家。
樓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大家聽說王奶奶完成了“永生儀式”，都出來送行。
“喜喪，這是喜喪啊！”有人感嘆。
“有些人活着，卻早已死了，有些人死了，卻能在烈火中永生！”還有人高喊着永生旅的誓言。
更多人莊嚴肅穆，目送王奶奶最後一程。
“奶奶！”
到了單元樓門口，王奶奶要跟隨三名軍醫上密封裝甲車時，王曉娟在白嘉草的攙扶下，最後叫了一聲。
王奶奶竟然真的回頭看了一眼，大半腐爛的嘴角，往上翹了一下。
老太婆活着時咋咋呼呼，聲音又尖又高，遇着事兒還喜歡指手畫腳，小區裡好些人都不太喜歡她。
但死了，這一回頭，倒有不少人掉下眼淚。
“市民王淑芬已經加入赤龍軍永生旅，按照軍烈屬獎勵條例，永生者的未成年直系親屬，將享受中考加十分，高考加五分的獎勵，回去好好學習吧，不要辜負你奶奶的期望。”
三名軍醫向王曉娟敬了個禮，帶着王奶奶離開。
“小娟，別太傷心了，你奶奶是英雄，說不定下次怪獸入侵，就能看到她老人家大顯身手了。”孟超見鄰居家小姑娘傷心欲絕，忍不住安慰道。
這也不算騙人。
喪屍的細胞雖然高度活躍，器官和肢體畢竟大半腐朽，戰鬥力其實不強。
龍城穿越的第一個十年，普通人用鏈鋸和割草機就能對付喪屍，只要克服恐懼和避免被喪屍抓傷、咬傷，一個普通人可以對付好幾頭喪屍。
軍方煞費苦心搞出“永生旅”，當然不可能是驅動一幫喪屍去前線，給怪獸當口糧這麼簡單。
等這些喪屍，不，永生者進了軍營，還將進行十幾道改造，在身上搭載各種強大的裝甲、晶石引擎和輕重武器，改造成用人類腦細胞和脊索神經控制的，移動的戰爭堡壘。
伴隨着符文、靈能和晶石科技的不斷髮展，強化外骨骼技術和單兵作戰技術日趨成熟，各種戰鬥鎧甲大行其道。
但人體畢竟是孱弱的血肉之軀，戰鬥鎧甲越強悍，就意味着越大的噪音、越高的溫度、越強勁的衝擊力。
頂着薄薄一層戰甲，瞬間從超音速變成靜止，再從靜止變成三五倍超音速，中間還要小範圍機動或者捱上怪獸的超高速衝擊——縱然戰甲本身能抵禦這樣的蹂躪，普通人的肌肉、骨骼、腦漿和五臟六腑卻絕對受不了。
專門錘鍊血肉之軀的武道超凡，倒是有可能扛住巨大的衝擊力。
但他們都是奔着運用靈能，冥想、構造、凝練能量鎧甲這條道路去的。
既沒必要使用機械鎧甲，人數也太少，不足以抗衡洶涌澎湃的獸潮。
龍城人口太少，爲了生存，就連死者都要英勇作戰。
因爲他們已經死了，殘留的反應不過是生物電流的刺激，所以，不用考慮自身傷害的問題。
武器設計師們可以將最瘋狂的念頭，都堆砌在永生者身上。
比方說，將永生者殘存的腦組織和脊髓神經，搭載到幾十米高、擁有十幾條履帶和幾十門巨炮的超級戰車上。
這樣一來，永生旅就變成赤龍軍最強悍的幾支部隊之一，甚至是最狂熱的敢死隊。
不，用“狂熱”這個詞來形容，不太恰當。
當永生者駕馭着各種超級機械朝怪獸碾壓過去時，他們的在天之靈，應該是非常平靜，甚至喜悅的。
“小娟，是我害了你奶奶，要不是我沒用，王奶奶說不定就不會死。”
兩側噴塗着紅十字，還繚繞着火焰圖案的永生旅裝甲車駛出天福苑，白嘉草舊事重提。
“誰說的？”
王曉娟有些詫異地看着她，“我回家時，奶奶還有幾分清醒，她告訴我，多虧你奮不顧身衝在最前面，用小小一把狗腿刀就殺死了兩頭劍戟魔豬，奶奶纔來得及舉槍，拼了個痛快——要不是你，她和很多街坊，早就被劍戟魔豬衝散了，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白嘉草愣住：“是嗎？”
“當然，奶奶說你是她看到過最勇敢的女孩子，讓我一定要跟着你好好學。”王曉娟蹲了下來，摸摸劍齒獵犬的腦袋，輕聲道，“小草，我要住校，以後大牙就麻煩你們家了，可以嗎？”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大牙。”白嘉草眼裡重新點燃火光。
“差點忘了。”王曉娟解開大牙的項圈，摘下一個心型的大號吊墜。
輕輕一按，吊墜是中空的，裡面掉出幾張照片。
有王奶奶年輕時的結婚紀念照，照片裡是一對英姿勃發、神采飛揚的青年男女。
還有幾張小寶寶的彩照，眉眼彎彎，和王奶奶年輕時很像。
每張照片後面都寫了好多數字。
“奶奶說，她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整天丟三落四，乾脆把家裡的密碼都寫在照片上，放到大牙的項圈裡，這樣萬一有什麼事，我一找就能找到。”王曉娟把照片都揣回兜裡。
這時候，從吊墜最深處又掉出一隻小小的，很舊的千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