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動……”李赤騎本能的感覺有些不對，這個時機太詭異了，而且也太無謀了一點。
“你怎麼看？”楊之遠給李赤騎倒上一杯水。
“謝謝楊市長，不過這件事情，我怎麼覺得有些想不通呢，聖安特奎斯那個地方，不管是北約，還是太空圈，就算是咱們，在軍事力量上都比較充裕吧。這種情況下發動暴動……”李赤騎搖搖頭，“真的很不理智。”
楊之遠笑了笑，他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國王”兩個字，推到了李赤騎的面前。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想在那邊成些事情，就得用亞述人的立場和心理考慮問題。從咱們的角度，純粹是一種俯視，只能得出正確卻不符合亞述人實際的結論。”
李赤騎拿起楊之遠寫的國王兩個字陷入沉思。國王，這個東西在地球上，基本就是吉祥物或者花瓶的存在，更不要說在上合大中華區，皇帝都沒了四五百年了，而且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喊了上千年，國王這東西……李赤騎對古代君主的一個籠統概念就是“天子，兵強馬壯着居之”。
但是國王這個詞兒，在亞述人那裡是個什麼呢？
看李赤騎一頭霧水，楊之遠也就不再打啞謎了。
“你看沒看過關於亞述人社會形態和宗教方面的書籍。”
“多少看過一點。”
“那你覺得，亞述人的神權跟王權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嗎？”
王權和神權？李赤騎用手指撓了撓下巴，想了好半天。
“好像……在亞述人的歷史中，王權和神權沒有起過什麼衝突。”
“準確的說，亞述人的王權和神權，從來都是個安其事，從來就沒什麼交集。”楊之遠說道，“亞述人保持着對雙月女神的單一神系信仰，但奇怪的是，這位女神的手下的神仙卻沒有明顯的階級。說起來，更像是孔子跟他的徒弟的關係。另外，這位神的神父或者修女，看起來像神職者嗎？”
“不像！”李赤騎說的很乾脆，“他們像赤腳醫生，像各種學術人士，甚至給大部分的亞述人起真名，但唯獨不像神棍。他們的典籍也更像是學術著作或者單純的原始科學書籍。”
“這就是了，一個信徒衆多的單一神系，沒有明確的階級，沒有明確的禮儀。它的典籍更像是學術著作，這種宗教，發展到最後，只有一個下場。”
“變成民俗。”李赤騎有些明白楊之遠的意思了，“但是，變成民俗之後，亞述人的精神圖騰或者說精神支柱就不可能是神靈了，那麼……”
“就是你想的那樣。”楊之遠拿起了那張紙，“亞述人的精神圖騰其實是國王。”
“西法赫王朝很有意思。這個國家存續的時間很長，從統一仙女和星雲兩個大陸的時間超過一千年。你可以相像一下，唐朝從公元618年一直延續到1912年，而且中間沒出過昏君是個什麼景象。”
李赤騎揉了揉鼻子：“國王的神化，或者說圖騰化。”
“不錯，西法赫王朝的政體很好玩，它很像地球上分封制和中央集權的某種混合體。鐵礦石礦脈的分佈造成了它的語言，文字，度量衡在很早就完成了統一。雙世界島的構型又讓它的農業條件極好。所以，這個國家存續了這麼多年，國王，早已經成了一種精神圖騰，就像英國人的國歌《上帝佑我女王》一樣，信仰自己的國王，是亞述人的一種精神支柱。”
“然後，地球人通過這次政變，徹底摧毀了這根支柱。國王被從神壇上拉了下來，變成了可以爭搶的，待價而沽的貨物。這些，就是這次亞述人暴動的精神基礎。或者說，不叫暴動，更像是絕望的人的一次集體歇斯底里。”
李赤騎皺着眉頭看着紙上的那兩個字，楊之遠的這番話讓他感觸頗深，同時也解釋了他心中很早就有的一個疑惑——爲什麼亞述人從普通民衆階層上，看起來像是鐵板一塊。就算是他們的貴族們也大都在地球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堅強一面。原來，他們的神靈就坐在聖白石林地的王座上，和他們一起不屈不撓。
這樣的人很難分化瓦解，所以也就不好榨取價值。這麼說，這次暴動……
“這麼說，這次暴動，北約和太空圈其實是有默契的？”
面對李赤騎的疑問，楊之遠緩緩的點了點頭：“消滅其精神，瓦解其基礎，然後奴役其人民。不得不說，這次北約和太空圈的人乾的還真是漂亮。很快的，亞述人就將一盤散沙，甚至各個貴族之間開始互相攻伐了吧。我們剛剛打算給亞述人打一針強心劑，這幫人就直接釜底抽薪了。而且讓我們挑不出毛病來，果真好算計。咱們高歌猛進了這麼多年，太習慣以勢壓人了，沒想到在這上面讓人陰了一把。”
“那爲什麼中央一直不下力氣，這次光一個志願者有什麼意思，我們一艘殲星艦過去就好多事情都辦了吧。我說楊市長，你能不能給我交個底，中央到底什麼意見！”李赤騎使勁的撓撓頭髮，他所在的位置屬於外圍，但是從事的職業又讓他能夠知道一些事情，這種半明白半不明白的情況讓他很難受。
“中央就沒意見。”楊之遠示意他老老實實坐下，“咱們國家大，各種意見看法也是浩如煙海。在對待外星文明上，有你們這樣的平等派，也有實用派（楊之遠的意思很隱晦，他其實是指像北約和太空圈那樣的主流派），當然也有無立場派。我們雖然按照憲法和道德的精神制定了一些法律，但是具體的問題上，中央其實是任何意見都沒有的。畢竟在現在看，不是重點方向，我們首要任務還是開發木星。另外，”
說道這裡，楊之遠面色古怪的組織了一下語言：“國家計劃委的那幾臺量子超算，也沒有給出什麼具體的結果。大部分就一句話：因子輸入不足，蟲洞變量趨向於無窮大，無法得出肯定的結果。所以，靜觀其變是最好方法。”
“把志願者派出去，其實也是爲了蒐集前端的因子嗎？”李赤騎問道。
“有這方面的考慮。”
“切~”李赤騎有些泄氣的一垂肩膀，“早晚咱們就得變成超算統治下的人民。”
“哈，你這小子。”楊之遠站了起來，“策略從來都是我們人來提出，超算們僅僅是進行模擬和最大結果分析罷了。另外，你這種語氣要不得，申老他們可是把那幾臺超算當自己的孩子的。有個詞叫什麼來着？數字生命！”